寒衣時節憶父親

細雨綿綿，冷風悽悽，樹葉飄飛，四周漆黑一片。不到六點半，我騎著自行車離開母親家去上班。

一路上，幾乎碰不到一個人影，只有透骨的冷風親膚我的臉頰，滴答可數的雨滴飄落在我的身上。我思緒萬千.....

因為今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寒衣節。

農曆十月一，又叫十月朔，寒衣節、冥陰節。起源於秦時孟姜女為抓去修萬里長城的丈夫送寒衣的民間傳說。據說孟姜女哭倒了長城，丈夫的屍骨才顯露出來，孟姜女就用帶來的寒衣葬了丈夫。於是以後的人們就在這一天用五色彩紙剪成寒衣，寫上故去親人的姓名，在門前焚燒。這一節日直至今天，成了我們祭祀祖先，寄託哀思，撫慰心靈的習俗。

晚上，我用愧疚之心一邊疊著姐姐帶來的五彩紙，一邊和母親聊著天，並告訴母親：“媽，我不能請假，不能來給我爸上墳來.....”說此話時，我分明感到一絲酸楚，感到從未有過的難過，感到深深的愧疚......儘管母親說：“老墳了，可上可不上，你爸早就昇天成仙了…”

是啊，父親離開我們已經16年了，每到祭祀時節，我就會更加的想念父親。能坐在父親墳頭，陪父親說說話，叮囑父親在天國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帶上錢財去周遊世界.....這樣，我的心情才會好些。而今，因工作繁忙與學校管理制度的嚴格，不能親自緬懷父親，心情異常沉重......

故而寫下此文，懷念父親。

在我的心裡，父親的確具有仙人的氣度！與世無爭，吃虧為福，而且無所不能。雖然父親識字不深，卻能寫會算，算盤珠子打得滴溜溜的快，一撥一個準。年輕時可是我們生產隊識文斷字有本事的人！

我們家曾是一個大家庭。爺爺兄弟三人，只有二爺提早分家另過了，大爺一家和我們家住在一起。我們家地裡有兩棵挺大的柿子樹，爺爺和大爺計劃著摘下柿子賣些錢，再留一些供一家人吃，於是父親爬樹摘成熟的柿子，兩位爺爺在樹下接著。一棵樹摘完了，第二棵樹剛摘一半，父親上得也越來越高，手中帶鉤的竹竿都伸到樹梢頂尖了，結果樹杈斷了，帶著父親重重的摔了下來……我老實憨厚的爺爺說，當時父親就已經沒有了生命......送去醫療站後，竟然醒過來了，兩個爺爺卻被嚇破了膽。父親胳膊腿完好，全身毫髮無傷。爺爺自認是奇蹟，母親說是佛祖庇佑，我們兒女認為父親“吉人自有天相”。

父親一生為人忠厚，勤儉持家。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十來歲就擔起了家庭重任，鍛鍊了父親能幹活的本領。巧妙，麻利！聽母親說，原來蓋房用的土坯子，一般人幹不了那活，既要力氣技巧又要手腳靈活。先要放好模具，灑上灰，再投進適量的土，最後再提起挺大的平石頭錘子在上面提壓，之後又用腳一蹬模具，取出土坯....反反覆覆，循環不止。不輟勞作的父親動作嫻熟，技藝精湛，好像在跳優美迷人的舞蹈。供給父親的土工都自愧弗如，結實平光的土坯，不一會就在父親的身後堆成一堵堵鏤空的高牆，如同一道道戰事堡壘，威武壯觀.....這是體力加技巧活，當時生產隊裡無人能及。

父親在生產隊當過會計、當過出納員，當過大隊長，當過飼養員，養過牛，餵過豬，務過西瓜，磨過油，磨過面.....長期熬夜，甚至通宵不眠一般人是堅持不了的，父親一直堅持著，無論幹什麼都會堅持著。真的是，拿得起筆，扛得了鋤頭，揚麥場上的能手，摞麥柴積堆的把式，樣樣精通，樣樣活兒乾的出色。

父親是一位優秀公正的調解員，也是一位統籌管理的總指揮。東家分家了，西家分田頭了......都得父親親自出面或調解或丈量，父親也成了眾鄉親值得信賴的人。無論門子中紅白喜事及大小的事，父親都是族人首當推選的總管，大小的事料理的井然有序。

有一年去外面拉木頭的父親，不知因何故，競赤腳伸進冰雪裡走了一個晚上，之後發現自己沒有臭腳氣了。高興的說：“我自治腳氣了！”父親樂其樂，有誰知其中苦？很難想象，父親是以怎樣的意志力？迎著凜冽的寒風，喘著粗氣，抹黑，脫掉鞋子，艱難的賣力的拉著一車的木頭，走完漫漫黑夜的？

我知道父親的身體並不怎樣好，一直瘦弱，但這並不影響父親在我們兒女心中，高大的形象！也絕不會降低他在眾鄉親們心目中的威望！

一年又一年，日子在指尖悄悄的滑過，細數著歲月，數新了日子，數老了歲月。父親白手創建的小家庭，在那個年代，日子儘管日見好轉，總也艱難，生活拮据，無法預覽未來的美好。

好光景總給人帶來短暫的感覺。常記起，父親第一次帶我坐火車，那幸福快樂的記憶無法忘懷。我知道父親是帶著爺爺奶奶交代的任務，要坐火車去叔父那裡。我央求父親帶我一起去，父親絕不含糊的答應了。那年，我只有七歲，不知天地之大，沒坐過汽車，沒見過火車，沒上過樓梯，沒見過高樓房.....好像井底之蛙，跳出井沿，滿眼都是風景……

曾記得，四十五歲就當了爺爺的父親，疼愛孫子，每天晚上起來衝奶粉化糖水的情景；曾記得，半夜三更從西瓜地裡必須回家的父親，步履匆匆調解矛盾，教育兒子的場景；曾記得，帶著疲憊的身軀也要讓病中的奶奶靠在父親肩頭的日子；曾記得，為了女兒一件心愛的衣服，不辭辛苦騎車四十里外都要買回的父親啊……，父親老了，離我們而去了，帶著微笑離去，可我們又曾為父親做過什麼？悲淚但隨寒衣寄，冷霧惟怯紙箔溼.......憶不完，道不盡，模糊了的淚眼已看不清屏幕上的字跡....

我知道， 生老病死，自然輪迴，無可逆轉，唯留遺憾，難報父恩。只有秉承父親的意志，做人如山包容萬物，做事如水知進退。勤儉持家，精業樂道，修煉身心，永遠做耕讀忠厚的良家子孫，方對得起在天國的老父親。

賈歲娥，女，中學教師。平時喜歡寫寫自己的心情故事，自我安慰，自我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