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董牧孜
周杰倫的2019年很有流量。
40歲的周杰倫仍然一直出新歌，跑很多城市開演唱會，為粉絲繼續生產。但他這幾年的存在感從未像今年這樣強：從5月巴黎演唱會被粉絲點唱《學貓叫》的“羞辱”——感嘆世風日下，歌神淪落唱神曲；到7月夕陽紅粉絲團“流量聖戰”的榮耀——72小時發動數百萬人讓周杰倫微博“超話”登頂；再到9月新歌《說好不哭》單曲上線差評參半，卻在兩小時內穩賺上千萬。這些流量話題的始作俑者或發聲者，很大程度上是周杰倫當年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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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播陣容
#本期嘉賓
*文章整合自本期反向流行播客幾位嘉賓的發言，歡迎收聽完整版節目
01
為什麼一個小學生會喜歡周杰倫？
對於80後、90後來說，周杰倫屬於小學和中學聲場。從有記憶的時候，周杰倫就火了。為什麼一個小學生會喜歡周杰倫？他滿足了新世紀少年兒童對於炫酷與戀愛、異域風情與古典傳統的想象。那時候西方生活方式與訊息還有些遙遠，而周杰倫是我們連接外部世界的音樂渠道。他引入R&B等西洋曲風，做些華洋雜處的風格改造。
△周杰倫首張專輯《JAY》
周杰倫作品三大類中，形式上最複雜的可能是遊戲、電影和動漫等視覺感強烈的主題，這符合新時代的視聽體驗。《以父之名》裡有電影《教父》，《半獸人》裡是遊戲魔獸爭霸，有8個副歌的《亂舞春秋》也屬遊戲歌曲。周杰倫的抒情戀愛歌曲最為雋永，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芭樂情歌，受眾最大，傳唱度最廣——儘管不看歌詞根本聽不清楚。還有後來成為周氏代表類型的中國風。2004年之後，中國風讓他進入大陸音樂的主流，登上春晚，也在父母和長輩之間獲得了社會文化上的合法性。
02
周杰倫歌曲的敘事，塑造了一代青少年的情感結構？
在資深周杰倫歌迷楊宸看來，周杰倫歌曲的主流敘事很簡單，一言以蔽之，是宅男的精神世界——這不是一個頹廢的宅男，而是自足自得、有著豐富精神世界的宅男。他去威廉古堡，有愛在西元前，面對喜歡的女人，但開不了口，只能簡單想象一下。所謂“宅男”，意味著他與更大的世界缺乏關聯，轉而只能將自己的小世界打造得更為豐富。
愛情關係是周杰倫歌裡面最重要的關係，他永遠是把自己的抒情主體放在我與你之間，兩句歌詞就能概括：“我的世界將被摧毀”“我落淚，你情緒零碎，你的世界一幕幕紛飛”。把自己的世界擴大化為整個世界。其實是普遍的戀愛狀態。周杰倫歌曲世界的情感其實很單純，無非是把自我情感戲劇化、詩化、圖景化，自我就是全世界，情感濃度很高，但格局是向內的。
而這種體驗，是80後、90後的真實體驗，代表了一代人的情感結構。
△周杰倫《愛在西元前》
《愛在西元前》這首歌就很能代表這種感覺。這首神奇歌曲很有異域感，一開始就把距離拉到很遠，“古巴比倫王頒佈了漢謨拉比法典/刻在黑色的玄武岩/距今已經三千七百多年”。突然，鏡頭一轉，“你在櫥窗前/凝視碑文的字眼”，而“我卻在旁靜靜欣賞你那張我深愛的臉”。原來這種穿越時空的體驗，只是歌者的一種想象，而歌曲真正的目的，只是探討我和你的關係。
03
把周杰倫神化，是新近的熱情？
當年，跟周杰倫一樣很紅的歌手不少。中小學聲場裡活躍的S.H.E、王力宏、蔡依林、張韶涵、林俊杰……只是大多數人紅得沒有這麼久，作品沒有這麼多，原創地位沒這麼高。不過，反覆言說把周杰倫推到一個特別“神話”的地位，反倒是新近的熱情，摻雜著周杰倫歌迷對於“代溝”的焦慮：代溝這麼大了嗎？這幫小孩都不知道當年周杰倫有多火？
熱點事件是偶然，但周杰倫的存在感之所以能被加強，在於他當年的歌迷正在掌握媒介的話語權——這讓周杰倫的開創性被強調，也讓現在流行樂壇的對手太不能打的呼聲更強烈——總有一個神話般的時代是逝去了的。事實上，音樂上有才華的年輕人未必變差變少了，只是他們不再能以周杰倫時代的方式聚集那麼多人氣。由電視所塑造的普遍的大眾情感，已經被網絡所分化。如今人們各有各的小圈子，似乎只有洗腦神曲才能達成更普遍的影響力。
周杰倫的重要性，不能脫離整個時代環境來理解。
真正發生動搖式改變的，是音樂產業樣態和媒介形式。跟周杰倫此前在大眾視野裡有點默默無聞的專輯相比，《說好不哭》在平臺上線的單曲營銷也是新時代玩法。水軍流量鏡花水月，但舊時代歌迷的購買力卻真槍實彈。用購買力告訴你當年周杰倫有多火。
而網絡時代的公共性，也跟電視時代的公共性有了很大差異。今天的偶像有很多向度，女友粉、媽媽粉、姐妹粉……靠人設而不是作品也能立住。粉絲的權利前所未有地凸顯，愛豆要靠我PK才能夠出來。而周杰倫“那個年代的歌手”，是被崇拜和仰視的。
04
其實，周杰倫一直都是青少年？
周杰倫其實一直都是一個青少年，至少他是青少年向的，他一直試圖使自己成為一個青少年偶像。他歌曲中的叛逆，屬於某種青少年式的叛逆。《止戰之殤》那類社會批判歌曲雖然有，但從未成為過他的主流。他的電影和他的多數歌曲一樣，是清新卦的。
△周杰倫《星晴》
在周杰倫的180首歌曲裡，高頻詞彙是：愛情、我們、回憶、微笑、眼淚、沒有、不用、不要、想要……所有一切都和青春有關，所以在今天，他自己也就成了某種青春樣本。他在華語樂壇上的地位已經確定了，儘管未來估計也插不上什麼話了——更準確地說，是很難再跟新一批歌迷有更強的互動了。他後來的音樂存在感偏低，在曲風上的探索或突破不太被人留意，或者也不再適合大眾口味了。
很多人批評，周杰倫是那種不再成長的人。其實回頭看，我們也可以說他是一個一以貫之的人。追求簡單愛，喜歡高甜度的奶茶，即便已經胖得沒有了少年感，但幾十年心態依舊不變。周杰倫的新歌《說好不哭》今天被聽眾吐槽，說什麼年代了還女生賣奶茶給男生買相機。這種表達裡面的確有男權意味，但這確實是周杰倫一貫的情感敘事。
事實上，大多數中年人都不再成長了，只是如其所是地繼續生活。中年的一個標誌，就是回憶開始頻繁向你進攻。只是有一點，聽眾們或許比周杰倫本人更希望把他固定在青春的樣子——當年我們記憶中他的樣子。只要音樂一響起來，就能回到中小學的聲場。把某一代人的時間凝固封存起來，大概是我們與周杰倫的“蒲公英的約定”，也構成著周杰倫在今天作為一個“神話”存在的意義。
周杰倫的神話還能繼續多久？只要80後、90後“中年”還活躍在網絡上，熱度就隨時有可能復燃。電視時代的專情不再了，但已經滋生的情感還會長久持存。
本期主播 | 董牧孜 餘雅琴
本期嘉賓 | 楊辰
撰文 | 董牧孜
校對 | 翟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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