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索羅斯去了一次香港,就如同“死神”掠過,整個香港一片哀嚎,香港的電影市場在那一年並不好,但是卻誕生了不少經典之作。
當年香港本土票房總冠軍是劉偉強的《風雲雄霸天下》,他憑藉著古惑仔系列積攢的實力和影響力,才得以拍攝這部商業大製作;這部電影有一個評價是“武俠特效電影的巔峰”,之後的二十年,算上剛剛上映的《誅仙》電影版,都只能望其項背。
將要遠去好萊塢發展的成龍,在當年也拿出了自己的招牌動作片《我是誰》,這部電影是當年的票房亞軍,影片中他在荷蘭鹿特丹的一棟大樓外的搏命一躍將永久載入電影史冊,他說這一跳“獻給自己的師傅”,他的師傅于占元在1997年9月剛剛去世,這給了這一跳更多的意義。
銀河映像那年也有兩部電影上映,都是經典,一部遊達志導演的《暗花》,一部杜琪峰導演的《真心英雄》,兩部電影在多年以後都被奉為經典,可是在當時的香港本土票房排名一個排名13,一個排名17,票房都不足千萬。
《野獸刑警》的誕生
在電影行業整體衰敗的情況下,陳嘉上不知道拍什麼樣的電影能拯救電影票房,於是他一開始決定拍一部喜劇片;同時他又想致敬下王家衛《重慶森林》的拍攝風格:
看似是隨便拍拍,但是又風格強烈的視覺表現力。彼時的林超賢剛剛在1997年發表了自己處女作《G4特工》,《G4特工》口碑票房可以說是雙撲街,在當年拍了一部這樣的電影基本就可以說是失業了,投資人不會再接你電話。林超賢一出道就跟著師傅陳嘉上,一直給陳嘉上當副導演,33歲剛出師的他卻碰上了索羅斯,運氣在當時也算夠背。
不同於現在,《湄公河行動》和《紅海行動》兩部都封神,第三部《緊急救援》直接打出“2020年大年初一不見不散”的宣傳語,在當今中國影壇這宣傳語夠硬,大有一副不服誰能來戰的氣概?
再回到當時,在師傅陳嘉上對電影市場迷茫,徒弟林超賢也混不下去的情況下,
兩個人一拍即合,決定來一次屬於他們電影夢的“最終幻想”(最後一次嘗試),“細佬,跟師傅一起玩票大的”,“好!”(本人杜撰對話,如有雷同,隨便啦)於是這部《野獸刑警》誕生了。《野獸刑警》是由陳嘉上和林超賢聯合執導,黃秋生、王敏德、張耀揚、譚耀文、李燦森和周海媚主演的警匪片,於1998年在香港上映。
不改初心
之前說了陳嘉上最初想拍一部喜劇片,可是片子拍著拍著,他卻推翻了劇本重新來過,在當時絕望的心境下,他決定拍攝自己擅長的,並他把自己的情懷融入這部電影,最終影像風格犀利,故事飽滿,戲劇衝突強烈,這是一部彪悍的警匪動作片。
這部電影中黑與白的界限不明顯,但是愛憎分明,善惡有別,我認為這部電影最大的成功是“塑造了一個真實且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人物篇
阿東(黃秋生飾演)看著完全沒有警察的樣子,江湖人稱東哥,當人也有人叫他“爛鬼東”,他負責的街區上的黑道人士都得給他幾分面子,電影一開始就是他在好兄弟輝哥(張耀揚飾演)的場子裡賭錢。你有沒有見過古惑仔勸警察不要再借錢賭了?這一刻他的好兄弟輝哥成了有操守的好人,而警察卻成了爛賭鬼。 之後阿輝交通意外撞死人,他本來是想接那個人上車,卻意外撞死了他(輝哥僱的殺手),這時阿東也趕到,竟徇私放走了輝哥,之後輝哥準備跑路。
輝哥走後,他的小弟圖釘華(譚耀文飾演)上位,權利腐蝕了這個曾經“看似乖巧”的小弟,
他為了掙錢開始不擇手段,不顧江湖道義,什麼違法生意,只要賺錢他都幹。接了老大的地盤,老大的女人他也想要,可是YoYo(周海媚飾演)不喜歡他,況且跟自己男人的小弟好是什麼鬼,江湖大忌好吧,所以她拒絕了。當日輝哥跑路,
YoYo收拾衣服遲到,輝哥隨手牽了一個靚妹便趕著逃亡,之後趕到的YoYo氣得咬牙切齒。導演借輝哥的口,代表全天下男人吐槽了下女人:有沒有搞錯,逃命你也遲到!飛虎隊督察Mike(王敏德飾演)脾氣火爆且嫉惡如仇,被下放到環境複雜的紅番區,帶領一群散漫的底層警察,上司建議他從阿東為切入點來了解團隊,他為了更好和屬下打成一片,正好阿東缺錢,於是他也成了阿東的租客,
阿東為了籌錢,自己睡沙發讓出了臥室。“混混警察”李傑森(李燦森飾演的),可以說是最像古惑仔的警察了,他整日無所事事,經常玩失蹤去逍遙快活,“打機、泡夜店和鬼混”,到了發工資的時候再出現,上司問責回“我和東哥去查案”。
愛情的樣子
阿東有一個情人叫Yee,她有男朋友,但是男朋友並不愛她,男朋友一出去鬼混她就來找阿東,彷彿這是她報復的一種手段,她經常說經濟形勢不好,要不是這樣早離開他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阿東整日混日子,沒有上進心,一個警察活的如同一個黑社會,但是他對Yee溫柔,他願意為她煲粥,他喜歡陪她一起聊天和抽菸,她一直以為他們是純粹的性關係,可是他覺得“不做,抱著你睡一夜我也好舒服”。電影中他們最後一次見面,Yee終於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分手後的她一無所有,沒了男人也沒了錢,阿東說:“你還有我”,她說:“我們是不可能的,我不愛你,我們以前是p友,我們以後是朋友。”之後轉身離開,阿東茫然地站在原地,彷彿是過了很久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但是我愛你呀。 "
這一幕在我心裡堪稱經典,他們詮釋了莎士比亞的那句話,“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阻止我愛你。”這一幕有一些落寞,有一些悲涼。不知道這一幕像不像是導演陳嘉上當時自身的寫照,他愛電影,但是大環境差,觀眾不願意進電影院。電影中阿東在Yee走後,把自己的所有積蓄匿名轉給了Yee,愛是不需要回報的。
YoYo和Mike居然相愛了,因為她醉酒,他送她回家,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只是記得了要幫這個失戀的女人換電燈泡。他們因為換燈泡相愛了,然後YoYo有了孩子,而Mike決定負責,她願意生,他要娶她。這可能是這部電影唯一的純愛了吧,如果沒有輝哥的話。
輝哥回來了,地盤什麼的先放一邊,他準備了一把斧子,他要砍死那個綠帽子編織者Mike,但是當他高舉著斧子就要落下時,YoYo和阿東趕到,YoYo一句“我有了他的孩子,叫鵬鵬”,輝哥的怒火在那一刻被澆滅,他對YoYo的愛隨著那把斧子在那一刻放下了,江湖兒女,拿得起放得下。
李傑森在這部電影裡最大的愛好是泡妞,一夜一個不夠甚至可以帶兩個回家,第二天早上可以三個人對罵但又彼此不知道名字,可以說是性過度開放。我覺得導演在這裡是在諷刺那時過於開放的“香港性文化”,李傑森的世界裡只有性,這是一個時代年輕人的彷徨,就如同在虛無中作樂。
野獸出籠
輝哥找圖釘華談判,問圖釘華還認不認自己是大哥,結果在沒有防範的情況下被暗算,圖釘華一刀致命,殺了輝哥。在樓下感覺不妙的阿東上來的時候,為時已晚,輝哥倒在一片血泊裡,兄弟的死點燃了阿東的獸性。
就如同所有的經典的動作片,男主角在最後的決戰前,都要做點什麼,阿東服用了大量的止疼片,這讓他“感覺麻木近乎癲狂”,他孤身一人,帶一
把槍和一把刀,意志堅定且目標明確:殺我兄弟者,必殺之,哪怕捨命殺之。有人說警匪片其實也是武俠片,不過是刀劍換成了槍。最後的一場對決可謂是香港警匪片的巔峰片段之一,阿東最後激鬥圖華釘和他的一大堆手下,畫面搖曳晃動,盡顯拼殺的狠辣和殘忍,阿東打光槍裡的子彈後改用砍刀;他之所以能殺出一條血路並不是刀法有多高超,而是比別人更能抗,挨一刀還一刀的硬碰硬,這是男人的浪漫,孤身以一敵多,“困獸猶鬥”。
圖釘華落荒而逃,身中數槍和多刀的阿東拖著滴血的殘軀,一步一步向著他的仇人挪動,像是地獄的惡鬼,像是出籠的野獸:“圖釘華,你出來,我來找你了!”。
阿東和圖釘華最後單挑,導演使用了快慢結合的鏡頭來表現冷兵器拼殺的殘酷,在刀光交錯的一瞬間前,給了兩人一個極為短暫的停頓和麵部特寫,更是增添了死斗的緊張和刺激,這場戰鬥詮釋了香港警匪片的精髓:酣暢淋漓,至死方休。多年後我在電影《掃毒》的結尾彷彿看到了這部電影的影子,
一樣的為了兄弟情可視死如歸。圖釘華最後使詐捅了阿東一刀,重傷下阿東體力不支,千鈞一髮時輝哥以前的一個小弟龍貓從背後砍死了圖釘華,一樣的角度,一樣的一刀致命,龍貓說:“我幫輝哥把刀還給你,混蛋!” ,之後警察到,小弟伏法,出來混總要還的。
誰是英雄
輝哥在死之前和阿東一起泡澡,感慨起了世道,他們曾經一起考的警校,輝哥因為性格火爆揍了教官,之後才入的黑社會;早些年廉政公署成立之前警察比賊都壞,那時候混社會,街坊說他們這些古惑仔是“英雄”,因為他們保護社區,可是世道變了,現在街坊對他們是“見面笑哈哈,背後CNM”。自己就是因為講義氣,兄弟和女人全都沒了,也解釋了為什麼放過Mike,因為孩子的名字“鵬鵬”是他和YOYO一起早就取好的。
這部電影沒有英雄,但是有一個真實的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這點在阿東身上,就是一點真愛給Yee,一點真情給輝哥;為愛情可以匿名贈送自己所有的積蓄,為兄弟復仇化身野獸,雖九死而無悔。
電影最後阿東洗心革面,江湖上少了一個“東哥”,多了一個阿SIR(好警察)。
這部電影最終票房不盡人意,只有830多萬,在當年的香港本土票房榜排名第14位,這是當時大環境造成的,非電影本身的問題。
但是這部電影橫掃了第18界香港金像獎幾乎所有的重量級獎項,可以說是那界金像獎的最大贏家,《野獸刑警》斬獲了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男演員(黃秋生)和最佳男配角(譚耀文)五項大獎。最佳電影擊敗了劉偉強的《風雲雄霸天下》和成龍的《我是誰》兩部票房冠亞軍,最佳男演員黃秋生擊敗的是《暗花》中的梁朝偉和劉青雲,都可謂含金量十足。
香港金像獎那年的態度,至今還鼓舞和溫暖著所有熱愛電影的電影人的心: 把榮譽頒發給用心製作的好電影,口碑大於票房,不以票房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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