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裡,有永不熄滅的火焰和老班章茶最初的味道

老班章的火塘邊,從不缺少人。

拉過一節藤椅,靠近火塘坐下,滿頭銀髮的女主人會先給你遞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湯。這茶湯在沾著煙火氣的老茶壺裡翻滾了一天,滋味濃醇,盛在搪瓷口缸或厚實的玻璃杯裡,喝一口,彷彿就回到了從前。

火塘裡,有永不熄滅的火焰和老班章茶最初的味道

若是再幸運些,你還能在火塘邊嚐到地道的哈尼美食。用鐵鉤在火塘草木灰裡輕輕拔出一個坑,埋入早上剛從雞窩裡掏出的雞蛋、過節時留下的雪白團圓的糯米餈粑,幾分鐘後,伴隨著餈粑受熱膨脹、炸裂,外部形成一層金黃色的脆皮花紋時,那個滿臉透著愛意的老人,鼓起腮幫對著餈粑表面吹一口氣,細密的柴灰受力迅速飄散消失。享受美味的時間到了。

火塘邊,有暖茶,有食物,還有那些耐人尋味、永遠都說不完的故事。

世代傳承的煙火氣

《韓非子》中說:自火誕生後,炮生為熟,令人無腹疾,有異於禽獸。可見火對於人類的重要性。


火塘裡,有永不熄滅的火焰和老班章茶最初的味道



在哈尼族人的生產生活中,火也佔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對於他們而言,火既是一種信仰,也是一種社會存在,“只要我們建房子,房頭建出來,成了一戶人,這個火就每天晚上都要生,家裡也至少得有一個人在。如果一天不生火,寨子裡的族人、龍巴頭或者老人就有權利來罰你的款。不生火說明你對這個家、對這個寨子不負責任。”老班章村民二土說。

為了延續火苗的生命,老班章村民將它引入家裡一米見方的火塘中,細心呵護,保佑它常年不敗。而火塘,其實就是一塊在房內用土鋪成的土地。以前,人們會在火塘中央搭三塊石頭,中間放柴,引燃後用它來燒火煮飯,後來,石頭被換做更便捷的鐵三腳架。火塘四周則圍滿藤條編織的座凳,正上方還有吊炕從樓檁上垂下,用作燻烤臘肉或者乾燥香料的盛放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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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輔助完成“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所需外,火還承擔著哈尼族習俗承接的作用。

在老班章早年的傳統幹欄式建築中,一般會建有男女分用的兩個火塘,除去使用者的性別差異外,這兩個火塘的用途也大不一樣。“我們哈尼族,前門後門都要樓梯,一棟房子只有一道門一把樓梯是不行的,而且我們房屋內的居住區域也區分男女。以前是直接在火塘兩邊各安置一張床,男女分睡,現在建成了框架結構的房子,男女分居的建築形制也還存在,只不過在年輕一代中,這種分居觀念已經逐漸減淡;做迷信也是在女方住的那一側做得更多,除非家裡面遇到非常不好,或是不吉利的事情,才在男方居住一側做(迷信);家裡來人來客,也是安排在男方區域住,女方區域則不能安排外人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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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今天更換了五代房屋的老班章村,村民家中也依舊會專門留出一處區域作為生火的地方。新房建成後,火塘區域的啟用也還需要請主人家姑姑級別的人物來完成,具體做法是:姑姑從屋外背上一筐土倒置在新房預留的火炕處,用做生火的土基,火塘裡的火升起來,也就代表著香火的延續與習俗的承接。

老黃片:最割捨不掉的味覺記憶

火,對於哈尼族人來說不僅意味著習俗承接,更重要的是文化的傳承。

完成烹煮任務後,為了不讓冒著熱氣的柴火閒置,老班章人通常會再在三腳架上放一個盛滿水的茶壺,水開,從竹簍裡抓一把“老黃片”置入,任其翻滾沸騰。酒足飯飽後,圍坐火塘邊,捧起一杯甘甜的濃茶,憶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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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片,其實是普洱茶行業的黑話,指的是在毛料篩選過程中,一些比較粗老、疏鬆的葉子,顏色是黃綠色,有的偏黑。現在很多人想喝到名山古寨純料的口感,就從黃片上找,從價格上來說也相對實惠。

在老一輩老班章人看來,喝老黃片,最關鍵的是水溫一定要沸騰,泡的時間一定要夠,否則滋味就不能夠充分得以展現;而用茶壺烹煮,是喝老班章黃片的最佳方式,在慢火、長時間滋養下,水與茶的碰撞會讓你感受到意想不到的味覺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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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茶壺煮黃片是老班章人傳統的飲茶方式,那麼蓋碗泡茶則是在老班章茶葉價格貴起來後才慢慢有的。在村民二土的記憶中,老班章村蓋碗泡茶技法的興起,大概是在2008年。那年,陳昇茶業進駐老班章村建立基地,和村民簽訂茶葉收購協議,與此同時,他們還帶來了製茶規範與泡茶方法,“他們向每家每戶免費發放蓋碗茶具,也會順帶教我們怎麼使用,耳濡目染,慢慢的大家就都學會了。不過,我覺得當年有80%的人應該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使用方法,我就是。”二土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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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蓋碗最直接的改變是可以聞到茶的香氣,“沒有使用蓋碗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們老班章茶還可以泡得這麼好喝,但也是自從知道老班章茶好喝、賣得上價後,我就捨不得喝了,可以賣錢的(茶)就都拿去賣錢。以前,我們自家捨得喝的都是從可以賣的好茶裡撿出來的賣相不好的老黃片;現在有錢了,好吃的東西自己先吃完了再說。”

如今,老班章人不再為生計犯愁,吃食也豐富多樣,但那壺常年煨在火塘上的老黃片茶,依舊是老班章人最割捨不掉的味覺記憶。

“火塘味”:班章茶本味?

“它既溫柔又會折磨人。它能烹調又能造成滅性的災難。它給乖乖地坐在爐邊的孩子帶來歡樂,它又懲罰玩弄火苗的不規矩的人。它是安樂,它是敬重。這是一位守護神,又是一位令人畏懼的神,它既好又壞。”這是加斯東·巴什拉在《火的精神分析》一書裡對火做的描述。“它(火)既好又壞”,現實中也確實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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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塘是哈尼族生產生活的中心。在茶葉賣不上價的年代,老班章村民炒製茶葉都是在家中火塘上完成。受制於加工條件有限,村民幾乎都是用炒菜鍋大小的普通鐵鍋炒茶,且火塘是敞開式結構,炒茶的時候柴火燃燒產生的煙氣自然往鍋裡灌,而茶又比較容易吸收異味,所以,說不定你曾喝過的那一口帶煙香味的老班章茶就是在火塘上炒製出來的。

“以前我們炒茶沒現在那麼講究,炒茶鍋的大小、薄厚度、炒茶時長和鮮葉投擲量都沒有特定的標準,全憑感覺和經驗去操作。”回憶起小時候的炒茶過程,老班章茶王樹家大女兒二燈,皺起眉,癟著嘴搖了搖頭說:“那個時候炒茶太受罪了,燒柴的煙燻得眼睛直淌眼淚。”二燈回憶,小時候家裡炒茶會在火塘三腳支架上放上一口鍋(只要不是炒菜鍋就行),往裡倒上當天採回的茶葉就開始炒制,待茶葉炒透、手感熱度均勻時,就可以取出攤開乾燥。

火塘裡,有永不熄滅的火焰和老班章茶最初的味道


由於沒有專用的曬青大棚,雨季天,二燈家還會把茶葉分裝在簸箕裡,圍放在火塘邊,藉助炭火溫度和煙霧燻幹;另外,山裡溼度大,即便是在太陽下晾曬乾的毛茶,也還得收到家中火塘上吊著的藤簍上儲存,“煙味就是這樣形成的。茶葉賣得上價以後,有條件的人家就買了烘乾機,不再放在火塘邊烤了。”

茶葉帶煙味,有人喜歡,但也有人不接受。有人就笑言,早年,讓廣東商人念念不忘的老班章“火塘味”,或許就是煙燻味。而這種煙燻味隨著製茶工藝的規範升級,已經逐漸消失,老班章茶原本的滋味也釋放了出來,為眾人所知。

火塘裡,有永不熄滅的火焰和老班章茶最初的味道


用柴火燃著柴火,火塘就溫暖了家庭。如果去追尋哈尼火塘的更深層次解讀,你會驚奇地發現,其實哈尼人的火塘奧秘無窮無盡,它最深層的核心內涵是:對生命的崇拜。這“生命”既是整個民族的生命,血緣家族的生命,又是個人和每個單一小家庭的生命,以及與之相聯繫的各種生命的延續。火塘上的那壺老班章茶,就是其中一種生命的延續。

周重林老師微信:zhou111zhou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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