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的一个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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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在岭南之南,广东之东,很多人都不知道,南海和东海在这里交汇,畲族在这里诞生,乌龙茶在这发源,这里的河流,还是全中国唯一一条用姓氏命名的河流。这条河流,就和一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韩愈,韩江。你知道韩愈,但是,你知道蒙着面纱的韩江、蒙着面纱的潮州吗?

一座古镇的盛衰

潮州的一个侧面

潮州这座古城,东面有一道韩江,是从闽赣的青山里流下来。以前,站到古城的城墙上,就可以看到很多的竹筏和木排,从上游顺着江水浮下来。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宁可顺着城墙往前走,去到北堤一个叫做“鳄渡”的地方,眺望隔江那一座屋脊嵯峨的古镇。

韩江是一条偏僻的河流,世界上,至今也没有多少人认识她。但是韩江两岸的古镇,一座座民风淳朴,秀美如画。到20世纪60年代,站在“鳄渡”这地方,还可以望见对岸一溜精赤的排工,浸在齐腰的江水里,吭哧吭哧地卸木排。韩江放排的例俗,就是下水的排工毋穿衣。因为长年累月在水里站,湿水的衣服就伤身体。那时,我就看到了一个瑰丽的画面:一边是埗头洗衣的村妇,一边是堤畔上排的裸男。并且,千百年来,这种和谐的画面,就一直在江边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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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鳄渡”的历史是悠久的。相传一千多年前,韩愈贬潮以后,便在韩江的这处鳄鱼集中的地方,祭鳄驱鳄。后来,潮州文人,纪念韩愈,便把这一处古迹,命名为“鳄渡秋风”。“鳄渡”所处的地方,其实是韩江的一个衔接点。韩江从闽赣逶迤下来,三河坝到竹竿山,这一段是这条河流的中游,两岸山峦峡谷,峻岭丘陵,江水浩浩荡荡。到“鳄渡”已经是下游的关睦,从这里开始,一马平川,沃野千里,江水放任自流,直泻入海。

韩江岸边的古镇,每一座都是一幅独具韵味的风情画,茶阳的煤,高陂的瓷,溜隍的斋糕和草席,意溪是杉木的集散地。这座屋脊嵯峨让人流连的古镇,就叫意溪,在潮州上游6华里的江那面。

潮州的一个侧面

韩江从崇山峻岭到这里来,已经从湍急的峡谷走到了平缓的三角洲,屹立在三角洲顶点的意溪,就占尽了地利水利的优势。1979年以前,这里是闽粤赣边3省72县杉木的集散地,那时,从闽赣下来的竹木排,就一直从橡埔泊到了头塘,沿江沿岸8华里。

可以想见,那时的风景一定很悦目。那些赶了几天几夜水路的排工,这时候可以在这山青水秀的码头泊岸了,以他们这时的心情,一定会哼着韩江流域的畲歌和客家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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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自然是不能看到这一种绮丽的景象了,从韩江的这边望过去,依山傍水的古镇,也已有了一种颓旧和衰落的样子。但是当年,靠水吃水的繁华,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昨天,我又到“鳄渡”的时候,在祭鳄台的石亭子里,几位闲坐的老伯就告诉我,70年前,意溪是相当奢靡的,单寨内、坝街、长和那几处显眼的地方,就有赌摊36处,饭庄酒馆28家,“一个七八千人的小镇,就有青楼17座,烟花女子100多个。”

我想起的却是古镇曾经很旺的竹木业。青竹片成的用来做香梗和竹帘的篾枝,年年都晒满了一条韩江的大堤,而闽粤一带穿行的木屐,也大多是意溪的匠人制作的。我也想起童年打惯了赤脚的我,那时最大的愿望,竟是拥有一双属于自己的木屐。现在,家家都用上百页窗帘棉布窗帘且人人都穿上了皮鞋和橡塑鞋,古镇的颓旧和衰落也就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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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社会的进步,就是要这样淘汰很多落后和背时的东西。倘使今天家家还挂着竹帘人人穿着木屐,古镇的兴旺和繁华,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种喝茶的习惯

潮州人喝茶,是天下闻名的。一把小小的茶壶,三只小小的茶杯,在潮州人手里,就冲出了倾城倾国的潮州工夫茶。小时候,我并不觉得这种工夫茶和工夫茶具的名贵,只是觉得那几个杯子和茶盘很好玩。

在潮州,家家户户都是有工夫茶具的。我家的那一套工夫茶具,只有三个杯,一个盘,那把茶壶我始终没见过。所以当我看到我的堂老叔,有一把用绿锈斑斑的铜钉镶起来的破茶壶,心里总是很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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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那个茶盘是棱形的企口盘,白胎瓷,镶金边,盘中间彩绘着红娘和崔莺莺,还有一丛婀娜的绿芭蕉,开在西厢的旁边。后来,这个茶盘也被挨家挨户收购珠宝玉器的古董佬给收购了。那钱就换回一些黑市的大米。

多可惜,很多民间家藏的工夫茶名器,在3年自然灾害和“文革”期间,就这样流失殆尽了。

可是潮州人还是要喝工夫茶。

潮州的一个侧面

没有了工夫茶名器,大家就将就着。40年前,我在瓷厂当窑工,为了喝工夫茶,我们就用铁钉在餐盘的中间打了一个洞,搁在汤窝的上面充茶洗,又用碟子和杯子叠在一起做盖瓯。厂里把“茶具”没收了。我们就屡收屡做,铁钉穿洞的技巧也操练得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后来厂里被我们的顽强感动了,撒了手,那套茶具就传下来,厂里的瓷器好好的,我们的手艺也荒疏了。

渐渐长大了,才体会出为什么只有这一个“品”字,才能道出潮州工夫茶的那一种神韵。一个高身泥炭炉,一把陶制薄锅仔,一副瓷胎小茶具。炉中火正红,锅中水刚开,这时候冲出来的茶,嘬上一口,慢慢儿抿下,茶香永远不褪。

原来,茶叶也有很多讲究的。有一种“蓬莱茗”,每一斤茶叶是三万个细茶芽,而每一个茶芽,都是少女们清晨起床后,在还没有漱口之前,用珠牙从一丛丛茶树上,轻轻地咬下的。我没有喝过这种茶,但是在凤凰山区的乌岽顶,我品过一种“黄枝香”。“头冲水”刚冲下,村长凝一凝神,就缓缓抓起了细瓷的盖瓯盖,庄重地凑到了鼻子前,然后一嗅。嘿,那种香气,永远不忘。

潮州的一个侧面

村长一边沏茶,一边细细地叙说。60多年前的50年代,村长的阿爸(当时的村长),做出了一种名贵的新茶:黄枝香。新茶做成之后,老村长和汕头茶土进出口支公司,就虔诚地给毛主席邮寄了二斤茶。后来,中央办公厅回了信,说茶叶收到了。黄枝香那种香,没说的。

真的一年一年,黄枝香的那种香,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烟、茶、酒,好朋友。在潮州,你可以做到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却做不到不喝工夫茶。有人翻过书,说唐代就已经有工夫茶之说。我相信。潮州人喝工夫茶,与北方喝烈酒一样,已经是一种文化积淀了。三几个人凑到一起,榄核炭,“蟹眼水”,高冲,低筛,慢慢儿喝起,心里话掏出,或悲壮,或优雅;或浇愁,或助兴。

我不会抽烟,更不会喝酒,可是我离不开工夫茶。每当朋友问起我,你是做文章的人,不吸烟怎么提神?不喝酒哪来文思?我就笑笑,说:

我喝工夫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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