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日本東京，小泉進次郎（右）覲見德仁天皇（左），正式就任安倍晉三首相（中），新一屆內閣中環境大臣一職（東方ic圖）

● 特約撰稿 亦博 / 文

按照慣例，每次內閣重大改組前，一份“推薦名單”會被悄悄放到日本首相的辦公桌上，列出執政黨內各派系“夠資格”出任大臣的人選——已經當選5次以上的眾議院議員和當選3次以上的參議院議員。9月11日安倍晉三首相的改組也不例外：雖然19名閣僚中有13人是首次入閣，但他們要麼是安倍的密友和顧問，要麼是出現在名單上的候選人，總之都是熟面孔。

唯一的例外是小泉進次郎。38歲的新任環境大臣，既不是安倍的信徒，也沒有被列入推薦名單——事實上，他目前只當選過4次眾議員，並“不夠格”。

這位首次入閣，史上第三年輕的內閣成員，身上有眾多的標籤，其中最顯赫的一個是，前首相小泉純一郎之子。

“未來首相”？

當被問及“為何提拔小泉進次郎”時，安倍晉三並未避諱當年小泉純一郎的提攜之恩，他回答說：“小泉進次郎做眾議院議員正好10年，回想我做眾議員10年之際，前首相小泉純一郎任命我為自民黨幹事長，當時我還沒做好充分的準備。現在的小泉進次郎歷任農林部會長、厚生勞動部會長，相比那時的我更有經驗，期待他的表現。”

小泉進次郎是小泉純一郎和宮本佳代子的次子，在他出生一年後，父母離異。從此，他和哥哥孝太郎一直跟隨父親生活，和母親斷了聯繫——據雅虎新聞報道，甚至在他結婚時，母親都沒有現身。

幾年來，這位前首相之子一直被認為是最有資格接班安倍的人選，甚至《日本經濟新聞》今年5月進行的輿論調查中，關於下一任日本首相的合適人選，他和安倍晉三的支持率並列第一，為23%。

出眾的顏值，顯赫的家世，令小泉進次郎自從政後一直處於舞臺中心，受到萬眾矚目。而在1個月前，他在日本的受關注度甚至超過了此次入閣。8月7日，小泉進次郎與日本“最美混血女主播”瀧川雅美（瀧川克里斯汀）一起到訪首相官邸，隨後在官邸面對媒體宣佈了兩人即將結婚。

在講究論資排輩的日本政界，小泉進次郎以區區中生代眾議院的身份，就選擇在政治中樞首相官邸宣佈婚訊，並以儼如首相和第一夫人之姿面對媒體，日本國內輿論彼時即將此當做日本次世代領袖登場的預演。

但迄今為止，這位“官二代”尚未得到機會，來展示其是否具備與人氣相稱的實力。儘管小泉進次郎年輕帥氣的造型、不時冒出的民粹主義言論和無與倫比的媒體影響力，為他贏得了許多崇拜者，但批評人士指出，這些品質與作為內閣大臣所需要的執政能力並不相稱。

於是在他正式就任新職之際，觀察人士急切地想知道，小泉進次郎是否會履行自己此前許下的種種諾言——比如，他是否會休陪產假（育兒假）。

改變日本，從休陪產假開始

在宣佈婚訊時，進次郎表示瀧川已經懷有身孕，孩子預計將於2020年1月降生。“如果明年初孩子出生，我想休育兒假。”這位準爸爸明確表示自己將陪伴妻子生產，幫助撫養孩子，並強調自己希望能以此“喚醒日本男性照顧家庭的意識”。

此言在日本引發熱議，輿論褒貶不一。許多批評者認為小泉含著金湯匙長大，不瞭解底層勞動者的辛苦——大多數日本男性上班族根本休不了育兒假。

理論上，日本擁有世界上“最慷慨的陪產假規定”。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說法，日本男性最長可以申請長達一年的陪產假，且休假的前6個月可以獲得稅前收入的67%，超過6個月後也能拿到50％。

但現實是，在這個以“社畜”聞名的國度，陪產假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只是“鏡中花水中月”。根據厚生勞動省2018年的統計數據，孩子未滿一歲的在職男性中，僅有6.16%的人申請過陪產假，假期最長也只有兩週。原因很簡單：在日本的主流觀念中，育兒是女性的責任，男性以此為理由請假，是對公司的背叛。

2016年2月，自民黨眾議員宮崎謙介在同為眾議員的妻子生產時休了一個月的陪產假，開了日本議員請假育兒的先河。但迄今為止，尚未有內閣大臣這麼做過。

有人質疑，和一般公務員不同，大臣這種“特任公務員”能否休育兒假，並無相關法令加以界定。9月12日，菅義偉在被問及此事時表示，由於有地方政府首長休過育兒假的先例，所以雖然制度上沒有規定，但大臣休育兒假“本身是有可能的”。

慷慨的陪產假政策，是日本“少子化對策”的重要一環。對這一問題，小泉有著充分的認識：今年5月，他來到曾擔任研究員的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討論日本面臨的挑戰——從人口下降和其對未來日本農業和勞動力市場的影響開始。

小泉表示，未來人類和機器人的工作將產生新的分工。他還呼籲為婦女、外國熟練工人和老年人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特別是在一個預計100歲以上人口數量將大幅增加的社會。他說：“如果我們要固守戰後的‘終身僱傭’和其他社會制度的傳統，日本既無法繁榮，也無法生存。”

但是改革傳統何其難也。據時事通信社報道，針對育兒假的爭議，小泉進次郎9月11日稱會反省自己的言論，但他指出，一些評論顯示出了日本“古板、守舊”。

另外，小泉進次郎在與環境部的同事們見面時表示，他將努力推動“職場改革”，第一步就從改變職場服飾開始。他提倡職員按照自己的風格著裝，營造多樣化的自由氛圍。

8月7日，日本東京，小泉進次郎和瀧川克莉絲汀在首相官邸向公眾宣佈婚訊（東方ic圖）

首相之路上的新試煉

安倍晉三的自民黨總裁任期到2021年9月底為止，距今還有剛好兩年的時間。作為接班的熱門人選，小泉如果真的要在展現才具的關鍵時期主動離開舞臺、去休陪產假，無疑需要莫大的決心。這也是許多普通日本男性不敢休假的原因——陪伴家人往往要以犧牲職業前景為代價。

小泉進次郎與父親、前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東方ic圖）

可如果小泉不這麼做，就可能招致“虛偽”的批評，削弱他賴以為基的人氣。進次郎在自民黨內缺乏根基，父親也沒有給他留下足夠強大的班底，能仰仗的主要是希望打破派閥合縱連橫的輿論。目前，反對黨已經將注意力集中在小泉會做何決定上，而自民黨內部也有人在虎視眈眈。

“我希望小泉能告訴自民黨和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除非所有勞動者都能拿到100%的陪產假，否則他不會休假去幫忙育兒。”在野黨國民民主黨的眾議員泉健太在一場記者會上如是說。

另一些人則在關注作為大臣，小泉能否推動政策向前發展。這不再是對著媒體說幾句話那麼簡單，而是需要合作，需要妥協。如果真的想問鼎日本首相之位，內部政治和密室政治仍舊是必修課。

進次郎顯然還沒有修完這些課程——9月11日晚上11點，剛剛接受任命的環境大臣召開記者會，表示希望全面關閉日本境內的全部核電站。這同他本人，還有他父親的反核立場一脈相承，但卻和安倍政府重啟核電的政策大相徑庭。第二天，進次郎的新同事、新任經濟產業大臣菅原一秀告訴記者，讓日本完全放棄核電是不現實的。

新內閣上班第一天就起了“內訌”。

日本著名政治評論家、記者須田新一郎表示：“除非他（小泉）向黨內元老們表明：儘管他可能喜歡被視為獨狼，但也可以與黨羽們一起競選，否則他在自民黨內不會走得太遠。”

“如果你在自己的黨內採取反對黨的立場，說你想說的話，做你想做的事，那麼你就很容易脫穎而出，在民眾中受到山呼海嘯般的歡迎。”須田新一郎在9月10日的一個廣播節目中談到內閣改組，“但這不會讓你成為首相。”

須田說，“在政治世界裡，他們談論的是‘大幹一場’。這並不是說要大汗淋漓地工作，而是要盡最大努力地把黨決定的政策落到實處，不管這些政策是符合你自己的觀點，到目前為止，小泉進次郎根本沒有這樣做過。”

入閣之後，《朝日新聞》記者問小泉純一郎，進次郎是否能在未來成為首相。這位前首相在鼓勵兒子的同時指出：“他還早著呢，才剛剛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