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我們可以交流,但你別打我的主意

在脫口秀《金星秀》中做毒舌主持、在話劇《狗魅》中演母狗、在舞蹈節目中當評委……但是金星,始終把自己定位於舞蹈家。今年是她創辦的金星舞蹈團成立20週年。12月20日,在上海大劇院,金星舞蹈團將上演成立20年的特別演出,從1998年獲得文化部“文華獎”的首個現代舞作品《紅與黑》,到1991年獲得美國舞蹈節大獎的《半夢》,以及《腳步》《色彩感覺》《海上探戈》《籠中鳥》等多部作品將悉數登場。日前在金星舞蹈團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採訪時,金星說:“舞蹈才是我的本行。與我做的其他事情相比,我愛更舞蹈,我也更愛舞臺。”

專訪 |金星:我們可以交流,但你別打我的主意

“我就急了。我還不走了呢,我在上海辦團。”

北青報:您當初是怎麼創辦金星舞蹈團的?

金星:1998年我與北京現代舞團結束了合作,在三里屯開了個酒吧。一年後到英國辦了場獨舞晚會《最後的紅蝴蝶》。跳完舞后我想,“哎,自己做一個舞蹈團吧。”回來以後,就開始籌辦。

2000年三八婦女節我搬到上海,但在上海誰也不認識。我和助理就住在一個小旅館裡,當時上海歌劇院請我去排舞劇。一年完成了兩個作品,《牡丹亭》和《布蘭之歌》。還把上海歌劇院舞蹈團帶到澳門藝術節。然後人家要讓我走,我還給人做工作呢,我想說:“你當你的團長。我就是編舞,不跟你搶。”但是不行,我就急了。我還不走了呢,我在上海辦團。當時還沒有發展現代舞這麼宏大的想法。

“我就是舞臺上的那個角兒,舞蹈也選擇了我”

北青報:為什麼要辦自己的舞蹈團?

金星:我現在覺得我是一個特別好的老師,我特別喜歡分享,喜歡把我的經驗、學過的東西,分享給年輕人。我特別愛才,現在我做電視節目,只要你有才華,我就想辦法把你往前推。這跟我們家的祖訓有關係:“人捧人高,人踩人低。”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想在舞蹈圈混個一把手。我就是特喜歡舞蹈這一件事情。我也感謝舞蹈把我帶到了舞臺。選擇了舞臺,沒想到舞蹈會選擇了我。我覺得我是舞臺上的蟲,站在舞臺上幹什麼都對。說話呀,聊天呀,就是站在那兒觀眾都喜歡看。我就是舞臺上的那個角兒。舞蹈也選擇了我,它給了我太多的幸福感,現在依然如此。我跳了那麼多年,大幕開啟時,但還會心跳緊張。有一天我不緊張了,我就不再跳舞了,就沒有敬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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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了個舞蹈節,把自己400多萬的別墅搭進去了”

北青報:當時有沒有想到能夠堅持20年?

金星:也沒想,也不敢想我20年怎麼過來的。最困難的時候是2007年到2009年,我一得瑟辦了個舞蹈節,把自己400多萬的別墅搭進去了。我那時候很幼稚,覺得這麼好的舞蹈節肯定會有人來埋單的,合作就完事兒了。但是我犯了個大錯誤,舞蹈節是個坑,“咣咣”地把錢往裡扔。那時候,演員的工資偶爾會晚幾天發,我東借西借給演員發工資,演員都不知道,只有我們的財務老師和我老公看到過我的緊張狀態,其他誰都沒看見過。這兩個人見證了我最困難的階段。那時候,我們家孩子玩得開心極了,舞蹈演員跳得開心極了。只是我們家阿姨那天說:“金老師,那三年你一件衣服也沒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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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交流,但你別打我的主意”

北青報:成立金星舞蹈團,您編排了多少作品?

金星:我估計自己編了有40多個作品,請外國專家編的也有好多。我最驕傲的並不是我多成功,而是我從19歲開始就沒有被動地活。從19歲開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從19歲我走出國門站在紐約曼哈頓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選。舞蹈團最艱難的時刻,我挺過來了,而且沒低頭,一直保持著我對舞蹈的尊敬和驕傲。我有一副傲骨,你欣賞我的藝術支持我的藝術我特別感謝,但你讓我為了那點東西屈尊我自己,我堅決不幹。這是這麼多年金星舞蹈團和我個人的態度。我接受你的欣賞,我們可以交流,但你別打我的主意。我從來不跳堂會的——別人吃飯我在上面跳舞,我從來不幹這事兒。唯獨一次堂會是為了中法友誼,法國總統坐在下面。希拉剋跟我私人關係挺好,他的夫人我們也很熟。我跟他說:“今晚上為了中法友誼,我破例為你夫人跳舞。”我跳舞還有要求:把法國最好的手風琴演奏家請過來為我伴奏。他真把那個手風琴演奏家請了來。

一個舞蹈團跟人一樣,要有藝術的態度,還要乾淨,簡單。別人給我們團定位很多,現代、後現代怎麼定都行,也許以後我們團又變成了古典的。但其實,金星舞蹈團就是一群跳舞的人。有人說金星老了吧、太傳統了吧,我說無所謂,能通過我的舞蹈表達就完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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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對老師的建議,我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

北青報:您現在還編作品嗎?

金星:現在我鼓勵年輕人編舞。有時候把我的作品拿下來,把年輕人的作品推上去。這是金星舞蹈團,可能過兩天金星舞蹈團還在,金星老師還是總監,電腦都沒有金星作品,全是年輕人的作品。在我看來,這是好事啊。現在幾個年輕編導,他們編舞的時候我會提建議,但是我從來不說你必須怎麼改。因為我經歷過他們的年齡,當年我開始編舞的時候,我的老師說:“必須得這樣子,這個是不對的。”對此,我只能尊重。但是我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如今,當我面對年輕人的時候,我就回想我的老師怎麼樣。

儘管老師也是一片好意,但那是中國式的,學生搞創作的時候,一個老師站在面前,他們就特別緊張。我會多鼓勵他,只是把我的觀點提供給學生參考。如果你不接受沒問題,咱們舞臺上見。這就是事實勝於雄辯。一上舞臺,他就會看到自己的問題,就學到了。允許他固執一會兒,沒問題的。市場檢驗一下,比說一百句都好使。他們說金老師那麼霸道。但在藝術創作上,你一定要保持一個客觀的態度。你可以接受很多新的東西,但你要說你自己想說的話。即便這句話可能誰都說,但你說出來跟別人不一樣,這就是你的風格。

北青報:那您覺得您的舞蹈是什麼風格?

金星:我們沒有想過。我覺得風格是評論家、外界觀眾給的,我從來沒給自己定風格。當有一天給我自己定風格的時候,我就會開始維護。多少人建立風格後,後半輩子就維護,不許碰,不許破,就立柵欄兒了。我沒有,我從來不立風格。別人說今天你這個風格,我說是嗎?我還不知道呢。我不想有風格可能是我的內心有追求。我崇尚自由,也給自己自由,也給外界評判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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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開一個金星劇院,老了後天天看跳舞”

北青報:有沒有想過放棄舞蹈?您的終極夢想是什麼?

金星:放棄過很多事情,但沒放棄過舞蹈。因為舞蹈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小時候學老師逼著我愛,那我就愛吧。後來發現,當舞蹈變成你的生活方式的一種,很自然地就愛了。我最好的夢想是:將來有自己的金星劇院,等我老了,請全世界最好的舞蹈團來跳舞。我穿得乾乾淨淨的,每天看到不同的舞蹈,跳得好的我就跟演員交流交流,多好。我想在活著的時候要開一個金星劇院,什麼都不管,管我的劇院就行了,選作品,把最好的作品拿到劇院裡來,多好呀。這是我的終極目標。我除了是個演員外,我還是個好觀眾。我太喜歡看東西了,好多人到這個級別就不看別人了,就唯我獨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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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幸運源於我沒有浪費老天爺給我的天分”

北青報:您覺得您的作品觀眾群在哪裡?

金星:我就是給喜歡跳舞的、喜歡看這樣跳舞的人一個交流方式就可以啦。你說我這麼能講,因為我喜歡交流,而且我經常感謝舞蹈。我做電視也不是有什麼天分,就是老天爺塑造了你。從一開始進入社會,90年代進入文工團,我感覺老天爺在我嘴上貼了個封條,不許說話,只許跳舞,通過我的肢體感動了世界。現在用口頭語言也能感染人,我不能浪費功能。我現在所有的幸福是我的幸運,源於我沒有浪費老天爺給我的天分。有天分不用到極致,那是浪費作孽呀。

“有這個膽量、有這個體力敢說真話的,沒有幾個”

問我為什麼這麼能講 ?我說不怕別人說。而且我發現我的工作不是光說,而且要說真話,這又是個功能。有這個膽量、有這個體力敢說真話的,沒有幾個。

有人跟我聊天時問:“金姐,在你人生晚年的時候,你的人生定位是什麼?我說偉大的教育家,就是教人怎麼做人怎麼跳舞嘛。我覺得我們團的舞蹈演員還很幸福的。我說全世界多少人哭著喊著想聽我說話,你們天天在旁邊卻不在意。”

北青報:看多了好的作品,是不是就會審美疲勞了?

金星:沒有,我的眼睛還刁著呢,睜眼就看哪個對哪個是不對的,這是老天爺給的功能。那天看俄羅斯話劇《奧涅金》,那個女演員太好了。我回到我們排練廳就大喊,我告訴你們,昨天我看了《奧涅金》,趕緊看,女主角太棒了。我這個激情還在,所以我覺得我還能做劇場,其實我是個特別好的導演。我是中國第一臺武術晚會的導演,我在少林寺跟和尚生活了一個月。1999年,成方圓獨唱音樂會是我導演的。中國的第一個音樂劇《音樂之聲》也是我導演的。全中國的雜技金獎晚會是我導的,張繼剛導演的是廣東軍區的,我導演的是瀋陽軍區的。這全都是我做的事,只是我不說而已。話劇沒做過導演,是還沒看到好的劇本,還沒有那個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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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時能幹七八件事,每件事幹得都挺好”

北青報:您會評價別人的舞蹈嗎?

金星:你問到我會說,你要不問到,我不會上趕去說別人,有必要嗎?電視臺請我做舞蹈節目,我義不容辭,就通過最雅俗共賞的媒體來告訴觀眾,怎麼樣去看舞蹈。很多舞蹈演員永遠不會跟我去跳舞,但在那一瞬間,他在我眼前跳,我告訴他怎麼跳會更好,通過這種大眾媒體來建立行業標準。沒標準最可怕,現在很多行業都沒有標準。還好,我思考完了不會去幹涉人家抨擊人家,但你撞到我眼前了,那咱就別客氣。一個人不反省過去,老覺得我最棒,太嚇人了。

北青報:近些年,人們認識你大都在電視屏幕、在脫口秀的舞臺上?

金星:沒關係,各求所需嘛。我這人做什麼事都認真,我要對得起我的付出。就像我演話劇,不想要爭個什麼“今天我是最很棒的話劇演員”,但是我敢站在舞臺上,我享受那個演出過程,而它又幫助了我在電視機前做一個脫口秀演員、主持人,這個功能又提升了我。以前跳舞有節奏,怎麼說話沒節奏,做電視節目需要節奏,話劇鍛鍊了我。有人喜歡看你演話劇,有人喜歡看你做節目,有人喜歡看你作評委,沒問題。我知道哪個是我最享受的就可以了。

北青報:在各種藝術形式之間,你會不會互相有所借鑑?

金星:當然,當然,都會。我是演了兩個話劇了以後,我才敢排《海上探戈》,把戲劇的東西加進去,以前純舞蹈,不敢碰戲劇的東西。有了話劇經驗以後突然發現有那麼多好的東西,可以讓舞蹈功能得到強化。而且我這種複合型人才同時能幹七八件事,每件事幹得都挺好。我是這樣的一個人:這邊照顧孩子,那邊跟老公說話,這邊做舞蹈,那邊弄兩個事,哪個事兒都不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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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求自由 希望孩子們也一樣”

北青報:您的孩子都喜歡些什麼嗎?

金星:日本動畫。他們做自己想做的,只要快樂,什麼都行,只要你為你的快樂、你的生活能負起責任來。昨天我還替我孩子擔心,我覺得我兒子十九歲了,還那麼單純,想的東西像十六歲。我朋友說簡單不挺好?幹嘛讓孩子那麼複雜?我也覺得,我這麼追求自由的一個人,為什麼不把這份自由也給我的孩子們呢?

北青報:您的孩子看您的節目嗎?

金星:偶爾也看,我那小兒子那個伶牙俐齒,我就說怎麼那麼會說話、那麼多話呀。他看我一眼,“我媽是誰呀?”大兒在上大學,想家的時候,就上網把《金星秀》調出來,看他媽媽說話。他們學校有同學跟他說:“大陸有個節目特別好看。你看這個阿姨講得可好玩了。”他一看是我,就說:“我看了,她是我媽。”那小孩說:“有一個請求,你媽媽下次到學校來看你,我能不能跟你媽媽吃頓飯?看看這個是真的嗎?”我請他們兩個小孩吃了頓飯,小孩跟我說:“阿姨你跟電視裡的一模一樣。我們以為那是演出來。”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北青深一度】創作,在今日頭條獨家首發,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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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1967年8月13日出生在遼寧瀋陽,中國舞蹈家、脫口秀主持人。 1978年加入瀋陽軍區前進歌舞團。1984年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舞蹈系。1995年接受變性手術。2011年擔任《舞林大會》評委。2012年主持個人脫口秀節目《金星撞火星》。2014年在《舞林爭霸》中擔任導師。2015年1月,主持個人脫口秀節目《金星秀》。2015年3月,在《超級演說家》擔任導師 。2016年4月,參與錄製《極速前進第三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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