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市場起起伏伏這些年: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資本市場起起伏伏這些年: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經濟觀察網 周迪倫/文 彷彿轉眼之間,資本市場的“春躁行情”就已經過去六個多月了。在今年年初的“春躁行情”中,上證指數從1月4日2440點開始見底反彈,至4月8日摸出階段高點3288點,三個月左右時間漲幅近35%,國證A指同期漲幅更是高達43%,當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

可惜,春風難度玉門關。從4月份開始,上證指數迅速回落至3000點附近盤整。這無疑是一片泥淖地帶,無論將此處的多空對壘稱之為3000點爭奪戰,還是稱之為半年線爭奪戰,這個地帶都是最為重要的成本密集區,一個“籌碼沼澤”。如果市場想擺脫這個沼澤,最好的辦法就是“磨”,“磨”得越久越好。

10月19日上午,國家統計局發佈了2019年三季度國內生產總值(GDP)初步核算結果:前三季度國內生產總值697798億元,按可比價格計算,同比增長6.2%;分季度看,一季度增長6.4%,二季度增長6.2%,三季度增長6.0%。從數據上看,GDP增速在逐季下滑。

另一方面,前三季度,全國CPI(居民消費價格指數)上漲2.5%,漲幅比去年同期擴大0.4個百分點;從同比看,二季度平均上漲2.6%,三季度平均上漲2.9%,其中9月份漲至3.0%。從這組數據上看,CPI漲幅卻在逐季提高。

這樣的“GDP+CPI”的數據組合,對資本市場顯然又會構成某種壓力。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張一帆看著電腦屏幕上的K線圖,腦海中不自覺地就冒出了韓愈這句著名的詩。市場經過半年左右的調整震盪,均線系統再度密集粘結在一起:5日線、10日線、20日線、30日線、60日線、120日線交錯分佈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最上面的30日線和最下面的60日線,只相差了50個指數點;120天線位於60日線上方,但兩者只相差了4個指數點;當然,更下方的250天線距離它們稍遠一些,但其間也只有80個指數點的距離。

他心想,樂觀地看,這樣的均線組合形態,半年之後,市場可能就要用“輕舟已過萬重山”來形容了。

這是一種“讀圖術”,當代“金融巫術”之一種。張一帆自己也並非全信,但同時也認為這東西“有用”。當然,這種“有用”的科學性基礎並非來自“格物”,而是來自“格人”——市場是人之行為的集合。

多年前,張一帆曾經沉迷於關於金融市場的各種思考,並認為自己正在創立一個全新的“金融哲學”體系,於是興致勃勃請了一位當代的著名哲學家吃飯,想和哲學家詳細討論一下自己的“金融哲學”。但沒想到,哲學家在飯桌上三言兩語就對張一帆的“金融哲學”判了死刑,認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麼勞什子的“金融哲學”。

張一帆在“金融哲學”上的想法就此受到打擊,並一度偃旗息鼓。但在內心深處,他還是認為,金融市場存在一套“通則”,放之四海而皆準。他覺得,一個有追求的金融投資者,如果想拿到“聖盃”,那麼掌握這套“通則”並把自身稟賦內化於這套“通則”,就是必經之路。

“聖盃”、“通則”、“金融哲學”……,這些東西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了一個人,雖然他們前不久才剛剛見過。

這個人叫卓文勝,早年在中國第一代大型券商中擔任過研究所所長,是上交所深交所成立之後,中國最早的一批券商研究所所長之一。江湖傳言,卓文勝在2001年夏天那一輪大牛市的頭部區域急流勇退,徹底離開了證券行業,原因據說是,他認為“市場太瘋狂了,錢太容易賺了,肯定會出事兒。”另一個江湖公認的原因則是,“錢賺夠了”。

卓文勝雖然離開了證券公司,但不可能真正離開證券市場,畢竟那是他曾經“奮鬥、哭泣、狂喜”過的地方,有著許多隻屬於他自己的私人記憶,別人拿不走,自己也抹不掉。

兩人的相識也屬偶然。那是在2013年初的時候,張一帆被朋友拉進了一個私募投資微信群,群主是一家知名私募投資機構的基金經理。在這個基金經理的主持下,群裡正在展開熱火朝天的比賽,基本的比賽規則如下:

參與自由,每位入群的人都可以報名參加;先定出一個基準時間,比如2013年第一個交易周的週五;週五收盤後,每位參與者推薦一隻股票作為下週參賽標的;參與者的買入成本以下週一相應標的的開盤價計算;下週五收盤後,有專人統計每位參與者的當周收益率;依次類推,每週統計,收益率累計,決出年度(周度/月度/季度/半年度)收益率冠軍。

當然,也有的參與者非要每週推薦數只標的,這也可以,但增加了收益率的統計難度。

這種比賽當然是虛擬盤,類似的實盤比賽過於複雜,且有違監管精神。這種微信群內的虛擬盤比賽,和真正的實盤操作當然還是有很大的區別:首先,它只能做多不能做空;其次,它時刻處於“滿倉”狀態,無法對倉位進行動態管理;最後,由於不涉及真正的資金,“盈虧”只是理論上的,很容易放大參與者的“賭性”。

但另一方面,也不能說這種虛擬盤比賽和實盤操作就毫無聯繫,事實上,兩者的相關性還是很大的:第一,虛擬盤比賽的參與者推薦標的,通常也會是參與者的實盤重倉標的;第二,虛擬盤比賽的參與者收益率表現肯定和其實盤操作的收益率表現有差異,但兩者的收益率表現至少上在方向上應該是相同的;第三,在一個比較長的時間段內,參與者在虛擬盤比賽中的收益率表現,會趨同於其實盤操作表現。

張一帆在這個私募投資群裡待了三年,連續參加了三年的群內比賽,成績如下:第一年,2013年,個人年度收益率68%,冠軍;第二年,2014年,個人年度收益率440%,冠軍;第三年,2015年,個人年度收益率26%,冠軍。

如果用上證指數來做參照的話,情形是這樣的:2013年,上證指數以2290點開盤,以2116點收盤,期間漲幅為-7.6%;2014年,上證指數以2112點開盤,以3235點收盤,期間漲幅為53%;2015年,上證指數以3259點開盤,以3539點收盤,期間漲幅為8.6%。

在這三年期間,上證指數最低點位是2013年6月25日的1849.65點,最高點位則是2015年6月12日的5178.19點。依此計算,期間市場最大波動幅度為280%。

這裡面有個小插曲:本來2016年這個比賽會繼續進行,但2016年初,股票市場出乎意料地再次崩潰,上證指數在1個月之內暴跌了1000點,剛從2015年的大股災中僥倖逃生的人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驚嚇,哪還有什麼心思參加這樣的比賽?大家遂作鳥獸散,倉惶退群逃之夭夭了。

但無論如何,由於比賽成績過於“耀眼”,超出第二、第三名太多,張一帆在這一批群友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這些群友中,有一位一直在潛水旁觀的人,他就是卓文勝。

兩人就這樣認識了,後來也時不時的一起約個飯局,就逐漸熟悉了起來。卓文勝的出現,給張一帆帶來了不小的心理衝擊,使得內心一向孤傲的他,真正體會到“天外有天”。在張一帆看來,年長自己約二十歲的卓文勝,真正稱得上是金融投資領域的“一代大家”,擁有完全原創的、中國本土的投資思想和投資體系。

“您的投資思想是中國投資界貢獻給全球投資界的一份珍貴禮物。”在寫給卓文勝生日的一份祝賀郵件中,張一帆曾毫不吝惜自己的讚美。因為他自己很清楚中國金融市場過去這些年的發展歷程,尤其是中國投資界,言必稱巴菲特、索羅斯、林奇,再加上後來的西蒙斯。在思想深處,中國投資界實在是自卑感十足,完全拿不出原創的本土投資思想。膽子比較大的,充其量也只能喊出“中國式價值投資”之類的口號,不成體系、無法深究。

但卓文勝卻是一個異類:大學唸的是中文系,後來誤闖入證券行業,並很快成為頭部大型券商的第一代證券研究所所長,在上世紀九十年代證券市場的血雨腥風中觀察、參與、思考、研究,終於形成一套高度原創的本土投資思想和投資體系,自成一體,博大精深。

國慶節前夕,人在深圳的張一帆意外接到了卓文勝打來的電話,一如既往地開門見山:“一帆老弟,聽說你在深圳,國慶節這幾天我約了幾個廣東的朋友要去海釣,你如果沒其它安排的話,就一起去吧。”

租來的海釣船停泊在陽江市東平鎮的紅星碼頭。卓文勝和他的朋友們一共是八個人,其中包括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加上張一帆,一行九人,在碼頭露天餐廳吃飽喝足之後,迎著晚霞登上海釣船,就向著深海出發了。有人帶了日本產的暈船藥,也逐一分給大家,算是有備無患。

上了船之後,張一帆發現,船上除了船老大,還有三名船工和一名專職廚師。這樣算來,整條船上一共是14個人。在九位釣客中,有三位是有海釣經驗的,有的甚至海釣經驗還很豐富,屬於資深釣友,包括卓文勝。其餘六位嘛,則毫無海釣經驗,純屬來打醬油體驗的,尤其是張一帆,從來不曾有任何釣魚經驗,更甭提海釣了。

大家在甲板上隨意散坐,吹著傍晚的海風,無比愜意。張一帆有些好奇,卓文勝怎麼會組織這樣一個集體海釣活動呢?在他的印象裡,卓文勝近些年基本處於某種隱居狀態,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位於上海浦東新區的別墅裡,即使偶爾參加飯局,對飯局的人數也有要求:最多五個人,超過五個人的飯局概不參加。

面對張一帆的疑問,卓文勝的回答倒也自然:“一帆老弟,你也知道,我現在做股票,基本的長倉是拿了幾年都懶得動的,機動性的倉位呢,則主要是娛樂性質,好玩兒為主,一年也就做個一兩單,有機會就玩兒一把,沒機會就休息,這和釣魚一樣。最近釣了條廣東的‘大魚’,就把廣東的幾個朋友聚起來一起出海吹吹風,也是紀念一下。”

“你釣了一條什麼魚?”張一帆顯然想知道更多的細節。

“歐菲光,你們深圳的一家公司,代碼是002456。”卓文勝悠悠然說出了這條魚的名稱。

這家公司張一帆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它的主營業務是光學光電,包括光學產品類業務、觸控顯示類業務和生物識別類業務;它的主營業務產品包括微攝像頭模組、觸摸屏和觸控顯示全貼合模組、指紋識別模組等,這些東西廣泛應用於以智能手機、平板電腦、智能汽車和可穿戴電子產品等消費電子領域。

但做為一家消費電子智能製造產業鏈上的公司,伴隨著2017年底整個產業鏈的劇烈調整,這家公司也遇到了比較大的困境。其對2018年度業績快報的非正常大幅修正曾引起資本市場的廣泛關注:在其2018年年報中,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同比暴降了163%,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扣除非經常性損益的淨利潤則同比暴降了227%。

2018年11月初的一份公告則顯示了歐菲光所面臨的財務壓力:截至2018年10 月31日,公司當年累計新增借款為人民幣60.76億元,佔公司上年末淨資產的66.12%,超過了60%。而公告同時披露的相關財務數據顯示:上年末淨資產餘額為91.88億元;上年末借款餘額為96.12億元;計量日末的借款餘額則高達 156.87億元;累計新增借款金額為60.76億元,全部為新增銀行貸款。

及至2019年5月份,歐菲光開始嘗試引進“外援”以紓困:公司控股股東歐菲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及其一致行動人裕高(中國)有限公司2019年5月28日與南昌工業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簽署《股份轉讓框架協議》,歐菲控股及裕高擬將其持有的公司股份43,405.87萬股(佔公司總股本16%)通過協議轉讓的方式轉讓給南昌工控或其指定機構。

從這些信息粗略來看,這也是一家麻煩纏身的公司,是一條“病魚”。對於這樣的“病魚”,卓文勝是怎麼下釣的呢?

“我其實挺喜歡這樣的公司,困境賭反轉。”卓文勝一臉輕鬆:“這家公司在對2018年度業績快報進行大幅修正之後,年報業績由暴增變成暴降,並且在2019年首季報中再度大幅計提了資產減值準備,這對市場預期造成了嚴重衝擊,股價直接來了五個跌停,過了兩個多月之後,我就進去撿貨了。”

“對我來講,這不是一條‘病魚’,而是一條被大浪衝到淺灘而擱淺的魚。”面對張一帆這位“忘年之交”,卓文勝並不隱瞞自己的交易細節:“你可以打開K線圖看一下,從5月14號放量打開跌停到8月14號開始啟動一輪真正的上漲行情,期間這三個月的時間,它的K線圖形態是不是‘一片淺灘’?”

張一帆在手機上打開歐菲光的K線圖掃了一眼,那果然是一片“底部淺灘”:波動區間很小,下跌縮量,上漲放量,確實是遊客休憩的好地方。

“7月22日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歐菲光出現了一次大跌,跌幅達到了4%,我就是這一天入場的,成本在每股7.6元左右,20天之後行情就來了。”說到這裡,卓文勝站起身來,雙手撐在船舷上,繼續他的話題:“我是在9月23日把它清掉的,每股價位大概在12.2元。”

張一帆低頭看了一下手機:7月22日歐菲光的股價最低點是每股7.53元,這個價位也是2015年股災之後歐菲光的最低價位,卓文勝是真正抄到了這波行情的絕對低點;在這輪行情中,歐菲光的股價最高點出現在9月27日的每股12.9元,隨後股價就掉頭向下了,這樣看來,卓文勝也是真正賣到了這波行情的絕對高點。

牛!絕對的牛!兩個月時間,60%的淨收益,把一輪行情操作到這個水平,不服不行。

張一帆默默地伸出大拇指,心裡暗暗讚歎,但卻並沒有說出什麼。他知道,抄到一輪行情的底部相對比較容易,他自己也有過一些成功案例,但賣在一輪行情的絕對頂部,他認為這是極難的,或者說幾乎不可能,但卓文勝卻似乎輕輕鬆鬆就做到了。

他並沒有問卓文勝這一單賺了多少錢,這個問題一點兒都不重要。但他覺得,自己能體會到對方內心深處最大的感受,那樣的感受才是最值錢的:舒服。

是的,一個舒服的倉位會讓人的每一個毛孔和每一個細胞都盪漾出某種清爽的香氣,尤其當這個舒服的倉位被舒服地了結之後。

太陽西沉,暮色漸起,水面像一塊巨大的電影銀幕變得越來越暗,海釣船繼續向大海深處駛去,它的第一個目的地是神狐暗沙。

神狐暗沙屬於中沙群島,處於海南省三沙市轄區的最北端。從衛星地圖上直觀地看,神狐暗沙位於文昌市的正東方向海域,在它的偏東南方向大概46海里的位置,則是另一處暗沙,叫一統暗沙,在行政上也隸屬於海南省三沙市管轄。

神狐暗沙的具體座標位置是:北緯19度30分15秒21,東經113度0分42秒35;一統暗沙的具體座標位置則是:北緯19度11分49秒86,東經113度51分10秒59。從衛星地圖上粗略觀察可以發現,一統暗沙距離香港、陽江、海口的遠近差不多,它是此次海釣的第二個目的地。

張一帆此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兩處暗沙,覺得它們連名字都很神奇,但聽船工們講,這兩處暗沙在海釣圈內確是頗有盛名。

大概在凌晨時分,張一帆在睡夢中被一陣喧鬧聲吵醒,走出船艙一看,哈,原來海釣船已經在一處海上鑽井平臺旁邊停了下來,船工們正在用粗大的纜繩把船拴在鑽井平臺雄渾有力的鋼鐵支架上。等船稍微被固定下來之後,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每人佔領一個甲板釣位,真正開始一試身手了。

因為起來得比較晚,位置好一些的釣位已經被起得早的老手們佔據了,張一帆就順其自然選了一個離艙門比較近的釣位,從船頭開始數的話,這是船身右側的第三個釣位,卓文勝的釣位則剛好在他旁邊,是第四個釣位。

在鑽井平臺明亮的桔黃色燈光的映照下,張一帆發現,甲板釣位上還缺三個隊友,難道他們還沒睡醒嗎?正疑惑間,聽到有人大聲嚷了一句:“暈船,那三個人都還暈著呢!小朋友暈得最厲害,不停地在嘔吐。”看來,日本進口的暈船藥也不靈光。

因為張一帆從來沒有釣過魚,更別說這種遠海海釣了,卓文勝就示範給他看,其實也很簡單:用釣鉤勾住一條小魷魚作為釣餌,然後把釣餌和那塊兒像秤砣一樣的釣墜一起放入海里,最後利用電絞控制釣線,把釣餌下到想要的深度就可以了,然後就是等著獵物上勾了。

具體到這個釣點,船老大建議的下釣深度是50米左右。

在卓文勝的指導下,張一帆剛下釣完成,就聽到船尾方向傳來興奮的聲音:“開張啦,開張啦!”張一帆快步走過去,看到船尾釣位上的釣竿正在發生劇烈抖動,一位隊友正在啟動電絞快速收線,“拉扯力度很大,這條肯定小不了!”

果然,這條魚被電絞拉上水面之後,大家發現,是一條紅色的大魚,還在奮力翻滾掙扎,試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重回大海深處。有船工過來,用魚網兜把它套住拉起,摘下釣鉤,扔在了甲板上。

“第一釣就是這麼大一條紅鮋!真吉利!”有識貨的人發出讚歎,“這得有多少斤呀?”船老大走過來看了一眼,回應到:“大概25斤左右吧。”於是,大家又是一陣讚歎:“牛,牛×!”

正在這時,有人衝張一帆喊了一聲:“你的也有啦!”張一帆轉頭向自己的釣位看去,果然,釣竿也在劇烈抖動!他快步走過去,在卓文勝的指導下,啟動電絞開始收線,很快就把獵物拖上了水面——又是一條大紅鮋!和剛才那條大小差不多。甲板上再度爆發出一陣羨慕的讚歎。

雖然表面上並未狂喜,但張一帆卻難掩內心的激動:自己的平生第一釣,獵物竟然是神狐暗沙附近的一條25斤的大紅鮋魚!這條野生紅鮋,樣貌兇猛、通體腥紅,嘴巴里密佈著大小不一的牙齒,堅硬鋒利,眼睛也似乎散發著幽藍的光芒,一幅桀驁不馴的海中猛獸形象。

關鍵是,這條大魚看得見、摸得著,體型健碩,應該也是海中運動健將,曾經有著倔強旺盛的生命力,但現在,它是自己的獵獲之物——這種切切實實的成就感實在讓人驕傲。

“一帆老弟,手氣不錯啊,一開張就是條大的。”卓文勝也分享著張一帆的喜悅,“你都沒有釣過魚,竟然開張得這麼順利,值得祝賀!”

“狗屎運,狗屎運。”張一帆口頭上謙虛著,其實心裡也很清楚,對自己而言,這種情況也確實只能用“狗屎運”來概括:在海釣方面,自己是一張白紙,怎麼可能一上來就釣到大魚呢?所以,這種結果也只能是“蒙”。

“也不一定全是狗屎運,這有點兒像股市中的投資新手,往往一上場就能賺到錢。”旁邊的卓文勝開始起竿,雖然還沒有魚上鉤,但作為釣餌的魷魚已經死了,需要換個活餌再次下釣。其它的釣位又傳來歡呼聲,說明又有人“開張”了。

“釣點很重要,但大家往往不太思考這個問題。”卓文勝看了一眼張一帆,卻又好似自言自語:“像今天這個釣點,這是船老大根據自己已經積累多少年的經驗才選出來的釣點,相對於這附近其它的海域,這個釣點肯定會容易釣得多。這和股市新手有點兒像,因為新手們大多是被牛市氣氛吸引進來的,而在牛市中,投資者不需要什麼技巧,胡亂買就行了,買了就賺。”

“大量的投資新手都有這個通病,在牛市行情的後半段入場,在熊市行情的後半段離場,中間又因為剛開始的賺錢效應而不斷加倉,最後就會導致離場的時候損失慘重。”卓文勝一邊說,一邊掃視了一下甲板上的釣位:“你看,到現在為止,釣到魚的都是新手,三個有經驗的海釣老手都還沒有開張呢。這當然也比較巧合,但如果換一種玩兒法,任意選一塊兒海域作釣點,把電絞撤下來,完全用手工釣竿來釣,你覺得結果會如何?”

張一帆當然很清楚:如果在茫茫大海上純手工盲釣,自己屁都不會釣上來一個。但他忽然又想到了其它的東西:“按這個‘釣點’邏輯,你長期在上海工作生活,這對你的投資能力的提升也很關鍵吧?畢竟,上海作為中國的經濟金融首都,無疑是一個上佳的‘釣點’。”

“你說得對。我當然很感謝上海,尤其感謝浦東,可以說,我親眼見證了浦東新區的成長,當然浦東新區也親眼見證了我的成長,我們互相有著對方的血脈。”這個話題顯然撩起了卓文勝的感情:“每次從外灘看浦東,我的心情都會很激動,心潮難平,這也是人類奇蹟呀!尤其把外灘萬國建築群和浦東陸家嘴現代建築群放在一起看,多麼壯美!在我心裡,中國有三大奇蹟:長城、外灘、兵馬俑。”

“你知道,我整個的求學和工作經歷基本都在上海,1990年中央決策要開發浦東,1992年10月國務院批覆設立浦東新區,1993年初浦東新區正式成立。你知道1990年浦東新區的GDP是多少嗎?60億。但在2018年,浦東新區的GDP規模首次超過1萬億人民幣,常住人口555萬,人均GDP約2.6萬美元,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國第一區。1990年整個上海市的GDP規模只有700多億,而到了2018年,全上海的GDP規模超過了3.2萬億。”

說到這裡,卓文勝頓了一頓,說:“無論是從投資者的角度,還是從創業者的角度,上海當然是一個上佳的‘釣點’,尤其是浦東。”

“不光是上海和浦東,也包括深圳,都是上佳的‘釣點’。中國改革開放40年,在經濟發展上最大的兩個成果不就是深圳和浦東嗎?深圳2018年末常住人口1300萬,GDP規模超過2.4萬億,人均GDP也超過2.6萬美元。從經濟崛起的角度,深圳和浦東都一樣,都是在短短几十年裡從一個小漁村迅速崛起為國際大都會。”

“你看看陸家嘴的現代建築群,世界上有哪個地方的現代建築群比它更震撼嗎?沒有。你再看看深圳現代企業群的快速崛起,在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個地方。”

在這個話題上,卓文勝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政府的服務意識、市場的成熟程度、人才的積聚效應、資金的高效利用程度、技術的積累和開拓性創新的文化培育、產業鏈的完備程度和配套能力、營商環境的友好度等等,共同綜合決定了一個地方的發展能力和發展前景。這些因素經過長期的磨合互融,就會成為某個地方的制度和文化基因,進而形成強大的歷史慣性,持續推動這個地方向合力指示的方向進步。”

“比如,我們隨便拎出幾個熱門城市看一下,就拿北京、上海、深圳、廣州、杭州這幾個城市來說吧,它們的城市特點都是很明顯的:北京是中國的政治文化首都,中央之所在,是央企總部之都,是國企之都,是歷史上的帝都、皇城,其核心影響力在政治、文化;上海是中國的經濟金融首都,GDP總量領冠中國城市,國際金融中心地位日益上升,城市綜合管理水平更是有口皆碑,在這一點上可謂全球頂級,其核心影響力在城市品牌及金融;深圳是中國的科技創新首都,是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標杆,是市場化頭部企業之都,是民企之都、年輕之城,其核心影響力在科技、創新;廣州是商貿之都,杭州是則電商之都。把廣州和杭州放在一起很容易就會發現,廣州本應該把千年商都轉型升級為新時代的電商之都,可惜未能把握這個大趨勢,杭州卻抓住了這個時代機遇,迅速崛起。”

“北京和上海都缺乏真正市場化的頭部公司。”張一帆冷不丁插了這麼一句。

“乍一看確實是這樣,北京和上海都缺乏有市場號召力的頂級企業。北京有京東,上海有拼多多,但兩者現在的市值都不到500億美元,合3000多億人民幣,但杭州阿里巴巴的市值卻是4500多億美元,大概3.2萬人民幣的市值,這就是真正的全球頭部公司了,包括深圳的騰訊,當前的市值是3萬億港幣出頭,大概3800億美元,這個規模當然也是頂級的全球頭部公司。”

“更關鍵的一點在於,北京和上海在中國的地位非常特殊,它們和其他城市有非常大的不同。”卓文勝看了一眼張一帆,繼續他的話題:“你想想看,全球頂級城市,紐約、倫敦、巴黎、東京、加上香港,把北京、上海也加上去,這些城市都有一個經濟上的共同點:第三產業主導,基本上已經沒有工業了,更不要說農業了。這是因為全球頂級城市的城市品牌號召力強大,對財富人群有著巨大的吸附力,導致這些全球頂級城市的經濟結構基本上就只剩下‘金融+房地產’了,其它附加值較低的產業無法存活。”

張一帆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根據北京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北京市全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30320億元,比上年增長6.6%;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118.7億元,下降2.3%,第二產業增加值5647.7億元,增長4.2%,第三產業增加值24553.6億元,增長7.3%;三次產業構成為0.4:18.6:81.0;按常住人口計算,全市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為14萬元。

根據上海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上海市全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32679.87億元,比上年增長6.6%;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104.37億元,下降6.9%,第二產業增加值9732.54億元,增長1.8%,第三產業增加值22842.96億元,增長8.7%;第三產業增加值占上海市生產總值的比重為69.9%,比上年提高0.7個百分點;按常住人口計算的上海市人均生產總值為13.50萬元。

根據深圳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深圳市全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24221.98億元,比上年增長7.6%;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22.09億元,增長 3.9%,第二產業增加值9961.95億元,增長9.3%,第三產業增加值14237.94億元,增長6.4%;第一產業增加值佔全市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為0.1%,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為41.1%,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為58.8%;人均地區生產總值189568元,增長3.2%,按2018年平均匯率折算為28647美元。

根據廣州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廣州市全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22859.35億元,比上年增長6.2%;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223.44億元,增長2.5%,第二產業增加值6234.07億元,增長5.4%,第三產業增加值16401.84億元,增長6.6%;第一、二、三次產業增加值的比例為0.98:27.27:71.75;人均地區生產總值達到155491元,按平均匯率折算為23497美元。

根據杭州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杭州市全年地區生產總值13509億元,比上年增長6.7%;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306億元,第二產業增加值4572億元,第三產業增加值8632億元,分別增長1.8%、5.8%和7.5%;三次產業結構為2.3:33.8:63.9;全年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為140180元,按2018年平均匯率折算為21184美元。

根據天津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天津市全市生產總值18809.64億元,比上年增長3.6%;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172.71億元,增長0.1%,第二產業增加值7609.81億元,增長1.0%,第三產業增加值11027.12億元,增長5.9%;三次產業結構為0.9:40.5:58.6。2018年末全市常住人口1559.60萬人,據此推算,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為120605元。

根據重慶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重慶市全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20363.19億元,比上年增長6.0%;按產業分,第一產業增加值1378.27億元,增長4.4%,第二產業增加值8328.79億元,增長3.0%,第三產業增加值10656.13億元,增長9.1%;三次產業結構比為6.8:40.9:52.3;按常住人口計算,全市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為65933元。

根據武漢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武漢市全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14847.29億元,比上年增長8.0%;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362.00億元,增長2.9%,第二產業增加值6377.75億元,增長5.7%,第三產業增加值8107.54億元,增長10.1%;三次產業構成為2.4∶43.0∶54.6;按常住人口計算,全市人均地區生產總值135136元。

根據南京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南京市全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12820.40億元,比上年增長8.0%;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273.42億元,比上年增長0.6%,第二產業增加值4721.61億元,增長6.5%,第三產業增加值7825.37億元,增長9.1%;三次產業構成為2.1:36.9:61.0;按常住人口計算,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為152886元,按國家公佈的年平均匯率折算為23104美元。

根據鄭州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鄭州市全年完成生產總值10143.3億元,比上年增長8.1%;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147.1億元,增長2.1%,第二產業增加值4450.7億元,增長8.1%,第三產業增加值5545.5億元,增長8.3%;三次產業結構比為:1.5:43.9:54.7;人均生產總值101349元。

根據西安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西安市全年地區生產總值8349.86億元,比上年增長8.2%;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258.82億元,增長3.3%,第二產業增加值2925.61億元,增長8.5%,第三產業增加值5165.43億元,增長8.3%;三次產業構成為3.1∶35.0∶61.9。按常住人口計算,全年人均生產總值85114元。

根據瀋陽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瀋陽全年地區生產總值6292.4億元,比上年增長5.4%;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260.1億元,增長3.2%,第二產業增加值2376.6億元,增長5.7%,第三產業增加值3655.7億元,增長5.4%;三次產業構成為4.1:37.8:58.1;按常住人口計算,人均GDP為75766元。

在張一帆看來,上面這十二個城市基本上可以算是濃縮了整個的“城市中國”:從產業結構上看,第三產業比重達到70%檔的是北京、廣州、上海,其中北京最高,超過了80%;從人均GDP上看,深圳、廣州、南京都超過了15萬元,其中深圳遙遙領先,人均GDP接近19萬元,甚至高於上海的浦東新區。

值得關注的地方還在於:廣州的人均GDP明顯高於北京、上海;南京的人均GDP比廣州稍低,但也明顯高於北京、上海;武漢的人均GDP水平竟然和上海一樣;杭州人均GDP竟然和北京一樣,但低於南京,高於上海;重慶的人均GDP只有6.6萬元,瀋陽的人均GDP不到7.6萬元,西安的人均GDP約為8.5萬元。

尤其是深圳,比較之下,呈現出的城市特點非常突出:人均GDP一騎絕塵,遙遙領先;在地區GDP結構中,第三產業的比重尚不到60%,第二產業的比重竟然高達41%,這依然是一個製造業佔據重要地位的城市……

“嘿,有了!”卓文勝忽然大喊了一聲。張一帆定神一看,卓文勝的釣竿果然在急速抖動。啟動電絞,勻速收線,海里的那條上鉤獵物顯然正在試圖拼命掙脫,奮力拉拖之下,釣竿前段越來越彎,讓人擔心它會不會突然折斷。有人過來幫忙,船工也趕緊把魚網兜拿了過來,探入海中,只等這獵物翻上海面就即時擒獲。

又是一條大魚!比張一帆釣到的那條紅鮋更大更長,但相貌沒有紅鮋兇惡,體型長圓,稍側扁,魚背呈藍灰色,看起來比紅鮋可斯文多了。

“紅鮋像張飛,這條倒有些趙雲趙子龍的氣質。”張一帆心想,他當然不曉得這條魚的名字,但馬上就聽到了有人羨慕地大聲讚歎:“好大一條章紅!厲害!”船老大也照例走過來看了一眼,“這條三十多斤吧”,並沒有其它多餘的話。

有釣客介紹,章紅俗稱紅甘,在日本亦稱為勘八魚,主要棲息於比較深的礁石區海域,慣於三兩成群地遊動,主要是以無脊椎動物及小魚為食,個性兇猛,游水速度極快,獵食敏捷迅速,獵物到口即走,尤其搶吃魚餌,魚餌入口便退,不會停留,所以較難捕捉,成魚體色變化大,魚背呈藍灰或橄欖色,有時則帶粉紅色光澤,分佈於熱帶及亞熱帶海域,肉質鮮美,可作生魚片,亦可煎食、煮湯。

大家一起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彷彿轉眼間,海面就泛起了白光,天色轉亮,收杆散坐,這時肚子也餓了,船上的廚師端上大大兩盤生魚片,正來自某條剛剛被擒獲的生猛紅鮋,搭配兩三份炒青菜,附以各種酸辣佐料,這就算是夜宵了,但其實已是晨宵。

大家也不互相客氣,風捲殘雲,吃得也快,是真餓了。飯桌上稍微盤點,除暈船難起者外,每人都有釣獲,大大小小每人都有兩三條,算是收穫滿滿,開局良好。當然,其中最大的魚獲,還數卓文勝那條章紅。

吃飽喝足之後,想閒聊的閒聊,想睡覺的睡覺。海釣船則拔錨起航,駛向下一個釣點——一統暗沙。但當天晚上的這個新釣點,卻讓人大失所望:下釣深度即使達到150米,但除了有三五個人釣到了一些小小炮彈魚之外,並無太多像樣的收穫。

船老大於是決定繼續向南開進,尋找新的釣點。但第三天下午忽然有不好的消息傳來:船上的兩臺發動機,其中那臺主發動機出現故障不能工作了,接下來幾天的航行只能使用那臺備用發動機。

張一帆看得出來,大家雖然都不大討論這個話題,但每個人都開始起了暗暗的擔心:深海孤船,備用發動機動力遠不如主發動機,海釣船的航行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這要是萬一出點什麼問題,怎麼辦呢?

張一帆信步走上船頭甲板,在一個木製條椅上坐了下來,他面對的正是海釣船前進的方向,在他左後方的玻璃後面,就是海釣船的駕駛室了。大多數人在這個時候都在船艙裡休息,烈日之下,海風勁吹,沒有人在甲板上走動,這給了張一帆一個錯覺:彷彿整條船上只有他一個人。

放眼向四下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碧海藍天,空無一物,此情此景,孤獨感油然而生,難以抑制。偶爾會有一兩隻海鳥飛過,卻並不停駐,只是遠遠地來,又遠遠地去,毫不理會他的存在。

張一帆心念轉動,此刻想起的,竟然是柳宗元的那首千古名篇《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具體場景迥異,內心感受卻是如此雷同。下意識地,張一帆向著蒼茫海面遠方盡頭的虛空處揮了揮手,彷彿是和柳公遙遙打了一聲招呼。

如此這般,正暗暗神傷間,在東南方向的海面上卻出現了一條船,及至越來越近,才發現是條大型貨輪,船身上刷寫著斗大的“中遠”標識,正在快速向著自己所在的這條海釣船衝過來。

張一帆嚇了一跳,是真擔心會撞上,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是自己的錯覺:大船的速度比海釣船快很多,海釣船甚至都沒有采取任何減速措施,大船就在海釣船的前方不遠處駛過去了。

張一帆後來才知道,事實上,這條大型貨輪所走的航線是一條相當繁忙的航線:

神狐暗沙與一統暗沙之間的海域是新加坡、雅加達等地至廣州、香港的輪船航線的必經之路。

這幾天來,卓文勝的“釣點論”確實給了張一帆以某種啟發,當然,張一帆過去也思考過類似的問題,只不過他用的不是“釣點”這個說法,而是稱之為“水草豐茂之地”。另外,他所謂的“水草豐茂之地”也不僅僅是指經濟地理上面的“繁榮地帶”,可能更多地指向“產業趨勢”或者“技術潮流”,比如“5G”之類。

具體到中國經濟的“水草豐茂之地”,或者對投資者而言,比較好的“釣點”,其實是很清晰的:長三角、珠三角、環渤海,及長江經濟帶。其中長三角和長江經濟帶存在交叉重合。

張一帆曾經把中國的這種“黃金經濟帶”特徵形象地稱之為“躺T型”:錘柄部分就是長江經濟帶;錘頭部分則是沿海經濟帶,從上到下依次是環渤海、長三角、珠三角。

從2018年的數據來看,長三角三省一市(江蘇、浙江、安徽、上海)的GDP總量已經超過了21萬億元,佔全國經濟總量的比重高達23%;粵港澳大灣區9+2城市(廣州、深圳、珠海、佛山、肇慶、惠州、東莞、中山、江門+香港、澳門)的GDP總量接近11萬億元,佔全國經濟總量的比重為12%;京津冀(北京、天津、河北)的GDP總量為8.8萬億元,佔全國經濟總量的比重為9.8%。

也就是說,長三角三省一市+粵港澳大灣區+京津冀,其經濟總量佔全國經濟總量的比重接近45%。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再加上武漢和重慶這兩個長江經濟帶上的核心城市,那麼,其經濟總量佔全國經濟總量的比重就達到一半了。

按照張一帆自己根據2018年度公開數據的統計,也可以從一個稍微中觀的角度重新描述一下中國的區域經濟:中國有六個省份GDP已經超過了4萬億,包括廣東、江蘇、山東、浙江、河南、四川;中國有18個城市GDP已經超過1萬億,包括上海、北京、深圳、香港、廣州、重慶、天津、蘇州、成都、武漢、杭州、南京、青島、長沙、無錫、鄭州、寧波、佛山;在這個萬億俱樂部城市中,長三角經濟圈有六個,包括上海、蘇州、杭州、寧波、無錫、南京,粵港澳大灣區有四個,包括深圳、廣州、香港、佛山,環渤海經濟圈則只有北京、天津兩個入圍城市;另外,江蘇的南通市2018年的GDP規模是8427億,廣東的東莞市2018年的GDP規模是8278.6億,這兩個準萬億俱樂部城市也值得關注。

此外,廣東省2019年度的GDP規模肯定可以突破10萬億元大關。

某種程度上,這可以看做是中國經濟的基本骨架了。

“原來你一個人躲在這裡看風景呀!”卓文勝這時也來到了船頭甲板,順手把一罐百事可樂遞給了張一帆,然後也在條椅上坐了下來,開玩笑似地說:“還在想股市的事兒?釣魚就釣魚,少想點而其它的。”

張一帆看著他,也呵呵一笑,回應道:“我也想多思考思考怎麼釣魚,但實際上我不太可能思考怎麼釣魚,因為知道得太少,根本不具備思考的基礎。”

張一帆是忽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思考嚴重依賴於“前知識結構”,如果你在某一個領域並不具備足夠的“前知識結構”,你是沒有能力思考的。反過來說也一樣,如果你在某一個領域有著豐富的“前知識結構”,你就很容易思考它,並且思考的質量和效率也會比較高。

把這個邏輯推而廣之,也是成立的。比如,深圳為什麼搞科技就比較牛?因為它在這方面有歷史積累,形成了一個高質量高密度的“前知識結構”,它的創新效率和創新質量也就會比較高,這種情況會進一步推升它的“前知識結構”的質量,從而形成良性循環。

從這個角度而言,“華為的創新發展會帶動華為產業鏈的創新發展”,同樣地,“華為產業鏈公司的創新發展也會進一步推動華為更高層次的創新發展”,這是一個產業鏈生態圈的互動過程。

“公司是市場競爭的主體,其實大概掃一眼一個地方的公司發展情況,就基本知道這個地方的是不是一個好的‘釣點’了。”卓文勝隨口接了下去:“你看,深圳有一大批市場化的牛逼公司,華為、騰訊、平安、招行、萬科、恆大、大疆、華大、柔宇科技等等,一張嘴就可以說一大串兒,跳出深圳的話,範圍稍微大一點兒,還有很多公司,格力、美的、廣汽、碧桂園等等,包括杭州,阿里巴巴、海康威視、大華股份等等,也有不少。但也有不少地方是沒有代表企業的,尤其是完全市場競爭出來的頭部企業,南京有什麼,蘇寧?鄭州有什麼,宇通客車?長沙呢,愛爾眼科?重慶有什麼,涪陵榨菜嗎?成都呢?西安呢?瀋陽呢?”

聽卓文勝這麼說,張一帆就打開手機上的股票軟件,點了點“總市值”列表。儘管海釣船上有WIFI,但網絡信號還是很不給力,過了好一陣,“總市值”列表才終於顯示出來:

如果把“1000億元市值”作為“頭部公司”的標準來劃線的話,在A股市場全部3700多家上市公司中,只有88家公司的總市值超過了1000億元;其中,總部在北京的,有28家;總部在廣東的,有22家,其中深圳有15家;總部在上海的,也有12家;其它的就比較分散了。

如果把這個樣本觀察得更細緻一些,就更有意思了:

在北京的28家頭部公司中,其中僅金融行業(銀行/證券/保險)就有14家,佔了一半。在其餘的14家公司中,大部分則是一些資源及基建類公司,包括中國石油、中國石化、中國神華、長江電力、中國聯通、中國建築、中國交建、中國中鐵、中國中車、中國國航、中國國旅、中國重工、京東方、三一重工等。在這個名單中,製造業公司很少,只有四家:中國中車、中國重工、三一重工、京東方;高科技類公司更少,只有一家京東方。

而上海的12家頭部公司則包括:交通銀行、浦發銀行、中國太保、上汽集團、海通證券、國泰君安、上海機場、上海銀行、上港集團、寶鋼股份、申萬宏源、東方財富。其中金融類公司居然有8家之多,佔比近七成。

在廣東的22家頭部公司中,廣州有3家,它們分別是:保利地產、廣汽集團、廣發證券。深圳則有15家,包括:中國平安、招商銀行、平安銀行、工業富聯、萬科、邁瑞醫療、中國廣核、順豐控股、立訊精密、招商蛇口、中興通訊、比亞迪、招商證券、鵬鼎控股、國信證券。其它剩餘的4家則分別為:佛山的美的集團、海天味業,珠海的格力電器,雲浮的溫氏股份。

簡單對比一下就可以知道,很顯然,在廣東的22家頭部公司名單中,其呈現出的市場業態更為豐富,行業覆蓋度也更為寬泛,科技特徵也更為明顯。尤其深圳,其頭部公司呈現出強烈的高競爭力“混編”特徵,色彩濃烈,產業格局開闊,“鏈主”地位彰然。

儘管對這種情形有所預期,但深圳頭部企業的數量、質量及行業分佈的多樣性情況還是多少有些超出張一帆的意料。“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軔之地”,“得風氣之先”,確實不是蓋的。

“走吧,下去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半夜還要起來接著釣呢。”卓文勝邊說邊站起身來……

當天晚上的釣點是一個沉船點,船工們說,這個釣點沒有正式的名字,大家習慣上只是把它叫做“沉船點兒”,是因為這下面的海底有古沉船殘骸。當然,因為海下有沉船殘骸,也使得這裡的魚類要更加多樣化一些。

果然,大家後半夜起來之後,各就各位,依照船老大的建議,下釣水深約90米,很快這個釣點就沸騰了:你有我有全都有,啥魚都有,釣上來的魚獲種類讓張一帆目不暇接,大部分魚見都沒見過——

燕尾星斑,大小約尺許,通體紅色,色彩鮮亮,楚楚動人,長相和通常大家熟知的東星斑相似,但其分叉燕尾,在視覺上更為優雅。張一帆在這個釣點的第一釣就是一條燕尾星斑,精緻細膩,小巧玲瓏。據說清蒸而味鮮美。

炮彈魚,外形很像一個炮彈,一對眼睛長在背部中間,多為灰黑色,種類不少,形態不一,皮厚貌醜,宜先煎後蒸。大家釣上來不少炮彈魚,但此魚離海即死,且經常腸肚破裂,望之而不欲食。據說其腸子爆出體外系因環境氣壓驟變所致。

浪人鰺,鰺科中最大的食肉魚種,體呈卵圓形,頭背部強度彎曲,頭腹部則幾乎呈直線,吻鈍,體背藍綠色,腹部銀白色。釣友釣上來的這一條浪人鰺,體長約1米,粗觀之,其頭部若一段半蔫白蘿蔔頭,樣貌陰險兇怖,望之瘮人。

黃雞魚,嘴唇薄,眶間骨窄,體銀白色,體上半部有三條寬的黑褐色縱帶,據說此魚因鱗片花紋形似家雞而得名。一位海釣老手釣得了這條黃雞,長約拃餘,甚喜,言此魚可清蒸、可刺身、可薑絲煮湯,一聽就知道這條魚落到他手上是得其所哉。

真鯛,也叫加吉魚、紅加吉,體色鮮紅,體形呈扁平橢園形,被卓文勝釣得,長亦約拃餘,言日本人尤其喜歡這種魚,其名吉慶,其肉含有大量蛋白質,味極鮮。可惜這條魚在出水之前,尾部被海里的什麼東西生生撕咬掉了,有人說幹這事兒的肯定是“海狼”。

油錐,海鱔科,身長且扁,無鱗,完全裸露,體狀類蛇鰻,表皮厚且光滑,能分泌粘液,性格兇惡,一旦被騷擾即會作出攻擊。釣友釣上來的油錐體長約兩尺,貌醜惡,然言煎炸蒸煮皆可食。

海底飛龍,名字極富奇幻色彩,其實是一種笛鯛,體延長而呈紡錘形或長橢圓形,略側扁,性兇猛,喜夜間捕食。至於為什麼它的名字叫“海底飛龍”,卻似乎沒有答案。

龍躉,即巨石斑魚,體呈長橢圓形,側扁,口較大,頭部、體側及各鰭均散佈很多青黑色斑點,系底層肉食性魚類,善以突襲方式捕食,且為雄雌同體,具有性轉換特徵,首次性成熟時全系雌性,次年再轉換成雄性。釣友釣得的這一條龍躉,體長近一米,圓滾豐腴。因為張一帆平常就喜食石斑,這一眼望去,即覺口舌生津,饞蟲都要被鉤出來了。

除掉以上這些魚種,大家捕獲的海魚還有不少其它種類,比如飛魚、水針魚、銀刀魚,它們都和燕尾星斑魚一樣,有著強烈的夢幻色彩:

飛魚是真的可以張開“翅膀”在水面上飛的,張一帆親眼目睹一條飛魚在海面上空“滑翔”近百米遠;水針魚則近乎通體透明,成群結隊在海面下游弋,有時又好像集體立正豎在海水裡,像許多羽毛整齊懸浮在海水中一般,在夜晚船舷燈光的映照下,場面相當不真實;銀刀魚體型細長窄扁,身上覆蓋一層銀粉,晶瑩亮澤,觀之亦非凡物。

當然,此外還有旗魚、火點之類,就不贅言了。

但無論如何,對張一帆而言,他最喜歡的還是紅鮋和章紅,為什麼?因為體型大!

在將要離開最後一個釣點的時候,大家盤點戰果,發現除了一兩個人“魚獲”嚴重掉隊偏少之外,其他人的的戰果都差不多。

具體到張一帆,他一共釣到了五條大紅鮋和一條大章紅,及其它燕尾星斑、炮彈魚等小魚若干。他最得意的是,這五條紅鮋大小基本相同,都在25斤左右,那條章紅更是有近30斤重,是這次海釣魚獲中的第二大了,只是比卓文勝的那條章紅稍微小些。

但卓文勝最看重的,卻不是自己釣得的那些大魚,包括那條全船最大的章紅。他最中意的,是那條被海狼咬掉“尾巴”的紅加吉,這真是一條有故事的魚啊。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在全部魚獲中,這是唯一的一條紅加吉……

天色微微亮,海釣船開始拔錨返航:由於只有一個副發動機在工作,這條船的行駛速度比原來慢了許多,不得不提早返航。

夜幕將收,微光初起,風平浪靜。大家聚在船尾,或閒談或海聊,或呆坐或拍照,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在海釣船駛過的航道上,越來越多的海鳥聚集了過來,它們就在船尾的海面上空,或展翅翱翔,或相互嬉戲,或俯衝捕食……

朝霞也在不經意間佈滿了整個天空,那是張一帆所見過的最絢爛的朝霞,在海面晨光的映襯下,朝霞一會兒呈淡紫色,一會兒呈豔紅色,一會呈鵝黃色,可謂紫氣東來、霞光萬道、變幻萬千……

而鰹鳥和鳳頭燕鷗們,就在這漫天彩霞之下,浩瀚海面之上,盡情表演它們純粹的舞蹈……

好一幅“萬類霜天競自由”的景象啊!張一帆看了一眼卓文勝,發現他正在目視遠方,若有所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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