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前,一場鮮為人知的空難

26年前,一場鮮為人知的空難

1993年4月6日,中國東方航空一架MD-11飛機執行MU583航班任務由上海飛往洛杉磯,在美國阿拉斯加州阿留申群島南約950海里的太平洋上空飛行時,由於飛行員誤操作導致前緣縫翼突然伸出,飛機急速翻滾、跌落數次,高度下跌5000英尺。最終,飛機緊急迫降在阿留申群島西米爾美國空軍基地。事件導致2名乘客死亡,149名乘客和7名機組成員受傷。

這篇文章是當時航班上的一名乘客在馬航事件發生後,有感而發寫下的一篇關於此次東航機事故的回憶。

幾秒鐘飛機向下掉了五千多米!

那是在1993年4月6日,我帶著6歲的兒子從北京出發,乘坐東航MU583班機經上海飛往美國洛杉磯。這是我們第一次去美國,請到45天假;也是第一次坐飛機,座位很理想,在經濟艙前排右邊靠窗位置。中午12點,飛機順利起飛。這是架麥道MD-11型客機,機艙寬敞,座位舒適。飛行平穩如履平地,旅客們沉浸在安詳和諧的氣氛中。

飛機在太平洋上空平穩地飛行了數小時。結束用餐後,空姐開始向乘客們發放入境卡,並指導如何填寫。電視屏幕顯示著飛機的位置和飛行高度,此時的高度為10100米。大家的心似乎已經平安抵達目的地,沒人能預料到,大難即將臨頭!

空姐們在服務檯吃飯,我起身前去向她們諮詢表格的填寫。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飛機抖動了一下,手靠著的工作臺猛然沉落下去,雙腳突然懸空,地板就沒了。還沒有回過神,頭頂便被一巨大的平板狀物體猛拍一記。一瞧,這可是飛機的天花板!我飄浮在空中,感覺身體很輕,身不由己,處於嚴重失控失重狀態。也許是由於毫無思想準備而沒來得及畏懼,也許因為第一次坐飛機,以為飛行本該如此,此時此刻的我還沒有忘記向趴在地上的空姐問:“怎麼回事?以前飛行時也這樣嗎?” 空姐回答:“沒見過,怕是出事了!”後來才得知,這可能是飛行員起身時,無意中碰到了升降控制按鈕。短短几秒鐘內,飛機向下掉了五千多米。

機艙內險象環生

已受傷的飛行員奮力拉起了人工操縱桿,使飛機平穩了兩三秒。此間掉下來的我,還下意識地想尋找不知拋到何處的表格。人還沒來得及站穩,說時遲那時快,飛機突然又像高臺跳水般翻滾著向大海砸了下去。再次被拋到空中的我,頭部又一次狠狠地撞到飛機的頂棚,然後我像宇航員一樣失控飄浮,又自由落體般往下落,抓哪兒哪兒像海綿,怎麼也抓不住。剛像是要平穩了,飛機又接著往下掉!這時,裝滿玻璃杯的櫃子門都甩開了,剎那間地面上鋪滿了碎玻璃,那些斷腳向上的酒杯,就像越戰陷阱裡的竹標,等著人往上扎!千鈞一髮之際,我立即作出判斷:情願指頭被扎破,也要儘量保護身體的主動脈。於是在我頭朝下飄落時,立刻伸出雙臂,十指盡力分開,頂向地面。剛一觸及地面,身體便順勢往側面一滾,避免了手腕和身體的動脈被割到。

此刻,飛機已掉到離海面僅一兩千米處,失去了正常飛行高度。看來,飛行員是用盡吃奶的勁兒拉起了最後一杆,就再也沒有辦法了。但過了一會兒,我發現飛機並沒有扎進大海,反而奇蹟般地開始慢慢上升——是自控駕駛系統恢復了作用!

從天上飛來沒系安全帶的人

掉落到工作臺之間的我站不起來,便爬向過道轉角。剛轉過彎,就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過道和兩旁的座椅上亂七八糟地扔著黑壓壓的一堆人,四五層不分男女,橫七豎八,人壓著人摞在那兒。高高的座椅靠背被掩埋在下面,許多手臂和腿向外耷拉著。從人縫間向外伸著一隻只腳,有的光著、有的穿著襪子或鞋。這些人保持著各種活人根本做不到的姿勢疊在一起!左邊靠窗和後邊遠處的座位好像散場後的影院,稀稀落落露出幾個人頭。有的人雖然繫了安全帶,卻顯然是眼睜睜看著從天上飛來沒系安全帶的人,重重地砸到自己身上!這時的他們,都一動不動,全然處於靜態。放眼看去,機艙裡更是一片狼藉,上面掛滿了氧氣罩,地下到處可見散亂著的貴重物品、錢包和護照……天花板到處被撞變了形,椅背也被撞得東倒西歪,整個場面像剛剛結束的戰場,又似墳地,驚恐中的我不敢看了。

我知道我還活著,要趕緊爬去找兒子!我忽然聽見了抽泣聲和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叫媽媽,是兒子趴在面前,喚醒了驚呆的我。他說他原本系著安全帶,飛機掉下去時安全帶被掙脫,單腳倒立站上了飛機頂棚,接著頭朝下撞到座椅上;第二次更狠,頭直接撞上了飛機頂棚,把上面的燈泡和燈座都給撞壞了;第三次則被拋到了過道上。當時只聽到艙內人們隨著飛機的三次掉落齊聲發出“啊——,啊——,啊——”的驚嚎。

這時我感覺自己大半個頭好像已被削掉,頭部沒有感覺,似乎已身首異處。我趕緊摸了摸頭,仍在脖子上。可頭頂摸著軟軟的,好像腦門已經被撞開了。十個手指,除一個小指外,都扎入了許多玻璃碎片,劃出的不少菱形口子仍流著血,腿上牛仔褲也被玻璃劃開了幾道口子。爬過來的過道和牆壁上都留下了我的血跡。

緊急迫降,遭遇大風暴

這時,人堆上面一位男士微微地動起來,接著壓在一起的人們開始緩緩地移開身子。空氣中飄來一陣陣烈酒的氣味,是有酒瓶被打碎了。不知過了多久,似乎靈魂已出竅的人們才陸陸續續回到了被砸得東歪西斜的座位。過道上,兩位白人跑來跑去,忙著給人們送救生物品,幫助止血。突然後面傳來了大聲叫喊:“有醫生嗎?這裡有人不行啦!”

我的座位是第一排,前面的牆擋住了飛來的物品,散落滿地無人問津。大家都處在魄不附體的驚恐狀態中。我把腳前的一個高級皮包勾了起來,舉起問是誰的。半天沒動靜,只好交給了空姐,她打開來找出裡面的護照大聲叫出名字,過了一會兒才從並不太遠的地方傳來物主的聲音。又從自己座位下方勾出一個小包,舉起來正想喊,卻感覺似曾相識。又看了一下,恍然大悟,這是自己的包!打開確認,裡邊確實裝著我和兒子的護照。我頓時感到一股涼氣從頭竄到腳——自己傷得不輕!我記不得有這個包了!

工作臺頂棚上忽閃忽閃的燈光增加了恐怖氣氛,令人毛骨悚然。突然燈全滅了,飛機又開始抖動,大家忍不住齊聲“啊”地驚叫,接著又是死一般的寂靜。燈光時隱時現,飛機在恐怖的黑暗中又堅持飛行了近兩個鐘頭。一直沒有聲音的廣播突然傳出機長的緊急通知:“飛機遇到特大氣流,損失正在評估、檢查和處理,請大家配合,忍耐一下。正在聯繫準備迫降。”機長告訴大家,和較近的剛解體的蘇聯聯繫不上,而且當時那裡混亂,不能保證藥品,所以不準備到那兒,正在和其他地方聯繫迫降。因為飛機損壞情況不明,也不知道這個故障飛機還能飛行多遠,在大海上空,大家默默地數著每一秒鐘,忍受著生死的煎熬。

不知又過了多久,廣播中再次傳來了機長的通知,內容大致是:飛機準備迫降在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島的薛米亞美國空軍基地。他們完全是出於人道考量,才接受了我們的迫降請求!但是這個島太小,機場不具備降落大型民用客機的條件,跑道不夠長,沒有足夠的照明設施。加上眼下氣候惡劣,有大風暴,能見度很低。我們飛機自身的受損情況又不明,起落架不知道能不能打開。所以能否安全降落仍是未知數。請大家做好自救準備!彷彿是再一次接到了死刑判決書,已被嚇出體外的魂魄又飛向更加遙遠的天外!

這時座位前的電視打開了,播放出時隱時現不斷跳動的畫面,講解應急辦法。空姐也來給我們指示緊急出口,教我們如何穿救生衣和怎樣使用氧氣。我脖子硬得抬不起頭,勉強試著抬眼看屏幕,感覺屏幕變得格外高,鏡頭也特別刺眼,讓我無法直視。電視和空姐說的話我都聽不進去,先前失去了感覺的頭開始發木發涼,出現一絲絲的疼痛。看著我一動不動,跟隨講解已給自己穿好救生衣的兒子,馬上熟練地幫我也穿好救生衣。兒子突然長大了!

黑暗中,大家寫起了遺書。飛機在恐怖的黑暗中飛行。絕望中靜靜等待死神降臨,這種煎熬實在生不如死。與泰坦尼克號相比,我們懸在半空中感覺更加無助!留在機艙裡的滿是絕望,耳朵裡能聽到人們在緊張急促地呼吸,還有人控制不住大聲地哭泣和哀嘆,也有人在大聲祈禱。更多的人則相互傳遞紙張寫起了遺書。

活著,真好!

從接到迫降的通知開始,受損的飛機又飛行了漫長而恐懼的一個半小時。這是在心理上被迫接受死亡的過程。飛機馬上就要抵達目的地。這個阿留申群島是當年二次大戰時美日雙方爭奪的軍事要地,薛米亞美國空軍基地位於該群島最北端。

窗外漆黑,飛機開始降落,它鑽進了厚厚的雲層,隨後暴雨開始敲打機窗。這時,茫茫夜色中出現了兩道亮亮的燈火,我們看到了即將迫降的跑道!此刻,是重生還是死亡?大家心裡都沒底。飛機在下降,心又被提到嗓子眼。我在屏住呼吸等著那一聲轟鳴,因為在這種條件下生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飛機越來越接近地面,這時我們才看到,原來兩排導航燈竟是美軍

士兵拿著手燈排列出來的。這是一種像火炬一樣巨亮的手燈,非普通的手電筒。他們冒著生命危險站在跑道兩側,將跑道照得通明雪亮。他們身著防火服和防火面具,身後停滿了救護車和消防車。

感覺到輪胎觸地,機艙內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掌聲,接著是經久不息的一遍遍歡呼聲。飛機滑行後終於成功地停了下來,窗外的美軍也抱在一起歡呼雀躍,飛機艙內艙外的歡呼聲連成了一片!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百分之一的生還幾率竟然屬於我們了!始終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了。

美軍救護人員衝進了機艙,他們馬上把有骨折的重傷員抬了下去……兩名救護員來到我們身旁,要用擔架抬我。我表示要自己來,他們就幫我把毯子搭在身上,並攙扶著我,和兒子一道慢慢朝艙門走去。

一離開飛機,我就情不自禁地把兒子緊緊摟住:活著,真好!

(天涯論談)(圖文來源網絡,若涉及版權問題,請聯繫我們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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