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VS東莞:廣東第三城之爭,誰將勝出?

文丨王慕之,本號簽約主筆。

"不唯GDP論英雄",雖然這已經成為共識,但對於任何一座城市來說,挺進GDP萬億俱樂部,都可算得上一個具有標誌意義的歷史時刻。

細數中國內地的萬億俱樂部成員,莫不是威震一方的經濟重鎮。上海、北京、廣州GDP分別於2006年、2008年、2010年突破萬億。深圳、重慶、天津、蘇州、成都、武漢、南京、青島、無錫和長沙隨後陸續入圍。2018年,再添寧波與鄭州兩名新成員之後,中國的萬億俱樂部成員達到16個。

2019年雖然還沒有翻頁,但99.9%可以肯定的是,一座低調的製造業城市將躋身萬億俱樂部之列。這座城市,就是佛山。

佛山VS東莞:廣東第三城之爭,誰將勝出?

佛山

不過,佛山或許將成為中國第一個不會因為GDP破萬億而歡欣雀躍的城市。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這倒不是因為佛山低調,也不是因為佛山不在乎。而是因為,佛山本來在去年就已經被寄予了破萬億的厚望。當2018年的成績單公佈,2017年已經9549.6億元的佛山卻令人詫異地與萬億俱樂部失之交臂。

就算2019年"補考及格",恐怕掌聲已寥落。

這座曾一度力壓眾多強省會城市,最高排到中國第11的地級市,最近幾年面臨的競爭壓力不斷加大,先後被長沙、鄭州等省會超越,吞併了萊蕪的濟南也在身後虎視眈眈。

而在廣東省內,長期屈居佛山之下的東莞也奮起直追,窮追不捨。佛山即使比東莞搶先一步突破萬億,但在漫長的廣東第三城之爭的競爭賽道上,絲毫不敢稍有半點懈怠。

佛山VS東莞:廣東第三城之爭,誰將勝出?

01:兩種發展模式的對決

佛山與東莞,廣東地級市的雙子星,代表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發展模式。

改革開放之初,兩地都是從"三來一補"起步。甚至中國第一家"三來一補"企業,到底是佛山的大進製衣廠,還是東莞的太平手袋廠,至今都還存在爭議。但可以肯定的是,東莞、佛山一帶從1978年就開始抓住國際製造業產業轉移的歷史契機,通過引進外商投資向工業化進軍。

僅僅數年之後,80年代中期,兩地發展模式的分野已經表現得十分明顯。

東莞走的是典型的外源型經濟發展模式。

1978年在虎門成立的太平手袋廠,標誌著東莞外資經濟的正式起步。因為離香港更近,東莞發展"三來一補"顯然比珠江西岸的佛山等地更有優勢,很多村幹部看到這種發展趨勢,紛紛動員村民投資建廠出租。村民一開始還有擔憂,有些村幹部就帶頭借錢建廠,通過廠房出租"先富起來"。

有了香港這個堅實的靠山,東莞迅速在紡織、服裝、電子、食品、機械等行業聚集了一大批外資企業。到了1993年,東莞實際利用外資累計達10.49億美元。東莞的工業企業單位數由1978年的1290家增加到1993年的12449家,工業總產值由1978年的4.2億元增加到1993年的267.67億元。

佛山VS東莞:廣東第三城之爭,誰將勝出?

東莞

東莞所開創的"兩頭在外、大進大出"的外向型發展模式,甚至一度成為我國沿海地區經濟發展的一個基本定式。

佛山一開始打的也是"三來一補"的主意,但很快就掉頭轉向內源型經濟發展模式。

改革開放之初,香港毫無疑問是拉動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源,但當時包括佛山在內的整個珠江西岸地區,河道魚塘水網密佈,道路交通基礎設施仍十分落後,大量引進香港的溢出資源並不現實。因此,佛山雖然早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之前就已經引進了中國最早一批的"三來一補"企業,但很快就發現僅僅靠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佛山下轄的南海、順德這兩員"闖將"均另闢路徑闖出了自己的名頭。南海憑著縣、公社、村(大隊)、生產隊、個體、聯合體企業"6個輪子一起轉"走在前列。順德則憑著"以集體經濟為主、鄉鎮工業為主、骨幹企業為主"這三板斧,殺出一條血路。

改革開放之後短短不到十年之間,東莞、順德和南海已成為中國中小城市與縣域經濟發展的標杆。

1987年,年輕的新華社廣東分社記者王志綱在一篇題為《廣東躍起四小虎》的報道中,將佛山下轄的順德、南海、中山(1988年升格為地級市),惠陽下轄的東莞(1988年升格為地級市)四個發展較快的縣冠以"四小虎"之美譽,一時引起全中國乃至海外人士的高度關注。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後來則把"四小虎"的發展模式概括為"珠江模式"。

02:孰優孰劣?

"四小虎"的發展各具特色,到底孰優孰劣、孰強孰弱,官方與民間長期沒有定論。

作為"四小虎"概念的始作俑者,王志綱將順德排在第一,代表的是民營經濟的大發展;其次是南海,個體經濟鋪天蓋地;然後是中山,地方國營組成聯合艦隊;最後才是東莞,代表的是"借腹生子"模式。

東莞人對這樣的排名自然十分不滿。據說東莞一名領導還專門找到王志綱提出抗議,因為東莞的經濟實力和經濟總量,遠遠超過了順德,為什麼不能把東莞排第一?

王志綱的解釋是,東莞"借腹生子"的方式,生了很多娃娃,最後全是別人家的孩子,當哪天發生問題的時候,代價不小;順德儘管不大,但符合市場規則,血管裡面流淌的是市場法則的血液。

他將雙方的差異歸結為DNA的不同:"珠江東岸以東莞為代表,原來多是大沙田,以種糧食為主,相對較為簡單,基本上不怎麼和市場打交道;而珠江西岸的順德,是桑基魚塘,與市場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在農耕時代表現差別不大,在改革開放後,是市場因素勝出的時候。"

珠江西岸的市場DNA早在明清時期就已經表現出來。南番順歷來為廣東最富庶的地區,靠的就是工商業。佛山以前是南海下面的一個鎮,但手工業與商業高度繁榮,明清時期就與河南的朱仙鎮、湖北的漢口鎮、江西的景德鎮並稱為中國"四大名鎮"。史書記載,1830年,佛山鎮的人口已接近60萬,商賈雲集、百業競秀、百貨充盈。甚至東莞的鎮山之寶——虎門大炮也是"佛山製造"。

即使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佛山工業的星火也不絕如縷。1968年,北滘青年何享健,就已經帶著20多個街坊鄰居,每人集資50元,並借了5000元開始了創業之路。在這個離廣州不遠的小鎮上,美的一路發展,走出中國,走向世界,成為名震中外的世界500強企業。

"有家就有佛山造",這是對佛山製造江湖地位的最好概括。在不到4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佛山創造了6000億元的工業增加值,創造出諸多世界之最:陶瓷產量世界第一、微波爐產量世界第一、電風扇產量世界第一、冰箱產量世界第一、空調產量世界第一、消毒碗櫃產量世界第一、熱水器產量世界第一、鋁型材產量世界第一、醬油產量世界第一……

東莞不如佛山的地方在於,東莞沒有培育出諸如美的、碧桂園、格蘭仕、科龍、健力寶、海天、東鵬、鷹牌等一大批本土品牌。但東莞製造的整體實力並不遜色。"東莞塞車,全球缺貨",八個字足以說明東莞作為世界工廠的全球影響力。

1995年之前是東莞的外向型經濟單兵突進高速發展時期。這一年,東莞的外貿達到輝煌頂點,當年進出口總額達到1285.31億元,而同年全市GDP總量僅為296.29億元,外向依存度達到433.8%的歷史最高值。

東莞"借腹生子"模式的弊端在1997年以及2008年兩次金融危機期間暴露無遺。

尤其是2008年這一輪全球金融危機之中,東莞外資大規模撤退,企業訂單量急劇減少,用工成本大幅上升,經濟增速從兩位數跌落到個位數,在2009年一季度甚至出現負增長。東莞,一度成為產業衰退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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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東莞發展的四個階段,南都製圖

對於東莞所受到的衝擊,曾經是東莞驕傲的玖龍紙業深有切身之痛。2008年正值玖龍紙業擴展期,金融危機襲來,玖龍紙業股價一度下跌超90%,創始人張茵的財富也直接從上年的250多億元跌為18億元。

東莞最尷尬的時刻出現於2014年3月。東莞市長在出席十二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的時候,被記者追問"掃黃"和"經濟轉型"問題。按照媒體的報道,他對記者的提問連說了三個"嘿嘿"——

"請問掃黃對東莞經濟是否有影響?"

答:"嘿嘿。"

"請問東莞經濟的下一個支撐點在哪裡?"

答:"嘿嘿。"

"今年東莞GDP增速目標是9%,請問能否保'9'?"

答:"嘿嘿。"

03:佛山仍在築底,東莞已經回暖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深刻改變了中國城市的生長路徑。

在國家加強宏觀調控的主旋律下,直轄市、副省級城市和省會城市對資源的調配能力空前增強,互聯網、高科技、金融、現代服務業發展迅猛,傳統制造業則逐漸呈現式微之勢。以傳統制造業為主的蘇州、無錫、佛山等地級市明星動能衰減,經濟增速呈現下滑態勢,省會城市強勢崛起。

2013年,中國第三產業增加值首次超過第二產業,意味著"中國製造"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逐漸被"中國商業"所取代。

在製造業投資放緩、民營經濟投資意願降低的時代背景下,以製造業為主、以民營經濟為主的佛山,競爭優勢受到嚴峻衝擊。佛山雖然努力推動製造業轉型升級,以碧桂園、美的為代表的一批佛山企業都投入巨資發展機器人等新興產業。但至少目前看來,新產業對佛山經濟的帶動效應尚不明顯。2018年佛山高技術製造業增加值僅比上年增長1.7%。

一向以實體經濟為傲的佛山,最近幾年的財政收入都主要依靠房地產苦苦支撐。2016-2018年,佛山連續三年的土地財政依賴度都在100%以上,在全國主要城市中僅次於杭州,高居全國第二!

新舊動能的切換進入膠著期,工業投資有所下滑,增量的重大項目不多,正是在這種沉悶的焦灼狀態下,佛山去年令人意外地與GDP萬億俱樂部擦肩而過。

反觀東莞,在粵港澳大灣區的"二次創業"的浪潮下,重新找到了新的"靠山"、新的推動力。

如果說東莞上一輪發展的動力源是香港,那麼這一輪的動力源則主要是深圳。深圳發展進入後工業化階段之後,經濟結構正在向服務型和知識型轉變,隨之而來的是產業外溢。依靠成本、土地、地緣、產業配套和政府服務等優勢,東莞一舉成為深圳產業轉移的首選地。

2015年,大疆創新科技在松山湖啟動總部建設;2017年3月,藍思科技、康佳集團相繼在莞擴軍。據不完全統計,2014年至2016年,東莞全市共引進深圳企業項目604宗,其中2014年184宗,2015年233宗,2016年187宗。

其中最引人矚目的當屬華為的落戶。華為在東莞東山湖的新園區佔地約1900畝,總投資100億元,是華為目前在全球最大的園區,除了華為終端總部,還佈局了第二代數據中心、華為大學、研發中心和中試中心等功能載體。

2018年,東莞松山湖稅收突破170億元,排在首位的就是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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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湖華為小鎮

擅長當"房東"的東莞人已經迎來了新一波的"租客"。東莞第一代的"傑出房東"是虎門,租客主要是服裝與電商產業;第二代"傑出房東"是長安,租客主要是智能設備產業;第三代"傑出房東"當屬松山湖生態園,其租客,已經變成代表著現代製造實力的戰略新興產業。

佛山仍在築底,東莞已經強勢反彈。2018年,東莞全市高企數量達到5790家,遠高於佛山的3900家。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麼深圳可以帶著東莞玩,廣佛同城已經喊了十年的廣州為什麼不能帶著佛山玩?這與廣州的整體發展水平有很大關係。廣州總面積7434平方千米,將近佛山的兩倍,差不多是深圳的四倍,地均GDP則只有深圳的四分之一,甚至還不如東莞,比佛山也高不了太多。當廣州下面的從化、花都、增城仍嗷嗷待哺的時候,廣州實在沒有多少心思去"輻射"佛山。佛山這些年從大哥身上並沒有撈到什麼好處,佛山人這些年眼巴巴盼望著的高明機場,廣州就未必情願支持。

尤其是華南第一的地位旁落深圳之後,廣州更是要憋足勁使勁追。帶著佛山玩,這並不是廣州當前所要優先考慮的決策事項。事實上,當深圳的製造業資源早已開始溢出的時候,廣州的製造業仍在大幹快上。

數據顯示,今年1-9月,廣州工業投資額同比增長25.9%、技改投資同比增長88.0%,工業投資總量居全省第一。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還沒吃飽,你先別搶。

至少在未來一段時間的城市競爭中,佛山仍將孤獨面對東莞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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