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之死

小鎮上來了一個人,大家都見過,但沒有一個人能夠說清這個人長什麼樣,甚至連是男是女都難有定論。不過從一群單身漢的嘴裡傳出消息——這是一位姑娘,名叫秋,之所以流落到這個小鎮上,是為了等她的戀人——一個叫冬的傢伙。正在從遠方趕來。

消息傳開之後,不知為何,單身漢們抱著團兒在某個深夜大哭了一場。"該死的下流胚子,大半夜的號個啥?鬧心!"村民們抱怨著,嬉笑著。

不久,突然有人說秋病了。

沉寂多日的小鎮一下子變得熱火起來,大家都想去看望看望這位姑娘。吃莊稼長大的人最實誠,一個個爭著搶著將自家地裡最大的洋芋蛋子、最長的玉米棒子、最圓潤的豌豆粒子……湊成一個圓圓滿滿的果籃(好似圈裡那隻整天只知道悠閒進食的懶羊的屁股,主人一看就樂開了花兒),準備送給秋。不過貌似誰也沒能進得去秋的家門,也許是因為秋被村民的熱情給嚇著了。

沒見著秋,讓人有些小傷感。據說,後來,秋開了門,有幾個人(都是讀過書的書呆子,清一色的單身漢)進去了,出來之後,大家乾脆就向這幾個人打聽秋的消息,可是大家的臉色越來越沉重了,因為秋真的病了。大家有些擔心她。

剛開始只是有些類似感冒的症狀,早上和晚上渾身發冷,到中午又燙得嚇人。請了鎮上最有名的先生(一個據說會驅邪,神神叨叨的傢伙,收費死貴死貴的)去看,還是沒瞧出個名頭來。秋的身子依然冷熱交替,寒暑往復,聽著令人十分揪心。不過讓大家更揪心的是秋所在的那個地方,透著邪乎——不但秋自己冷熱交替,寒暑往復,而且靠近秋的人也開始出現相同的症狀——比如那幾個讀過書的單身漢就是如此。村民慌了,很多人都不想去看望秋了,甚至不願聽到秋的消息。他們開始畏懼秋,甚至詛咒秋。

終究還是有人惦記著秋的,關於秋的消息也照樣傳進人們的耳朵。秋家的大門也敞開了,不過進去的人並不多。

聽說她的臉色不一樣了,以前雖然有些菜青色,但還算像個病人。可如今逐漸黃了起來,先是一抹一抹的黃,最後整張臉都變得黃燦燦的。有些時候,黃中帶綠、泛紅。直到變成一張大花臉。幸虧這個不傳染,要不然村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出門。

聽說她的呼吸越來越吃力了,喘氣的聲音就像村頭祠廟裡的那個蒙灰的大風箱,動起來呱吱呱吱,甚是瘮人。更要命的是秋的邪乎勁兒更過分了,她拼命從胸腔裡抽出快要凝固的濁氣,又拼命從嘴裡吐出來,嘩地變成一陣妖風,村民跟著遭殃,這風直接往人骨頭裡鑽,讓人恨得牙癢癢。

聽說她的眼淚越來越長了,隔三差五輕輕抽泣一回,不過還好,沒有扯開嗓子吼。村民一個個窩在自家的火炕上,眼不見,心不煩,耳不聞,意不憂。但好景不長,就像她的呼吸變成了妖風一樣,她的淚也化成了雨,這雨,好似村民身上的衣服,裹了一層又一層。連那幾個讀過書的單身漢也受不了了,有人還向秋賦了兩句酸詩,以表達自己的心意:

啊,秋!

我渴望

自己

變成

一頭

北極熊

泡在你的眼淚裡

還能

喊一聲:

天好熱!

可是秋再也聽不見了,一天,有人去看她,發現她死了。

小鎮上的村民都出來了,為秋獻上此地特有的葬禮:雙手筒進袖筒,佝僂著腰,下巴貼到胸口,還不能露出後脖子,只好又將雙肩往上聳,時不時跺跺腳,還有個注意事項,這一天不宜多喝水。

秋的戀人冬終於風塵僕僕地趕來了,但大家都不怎麼待見他,也許是怪他來得太遲,沒能見得了秋最後一面,白白辜負了秋那麼深情的等待。不過冬也算有良心,村民為秋舉辦了葬禮,他還嫌不夠,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場雪,於是天下縞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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