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許多次幻想迎來《墮落街傳奇》完結的那一刻會是怎樣的場景，可真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我卻依然顯得準備不足、狼狽不堪。

所有故事的收尾都沒有跳出預想，畢竟本季的基調早已打下，本集標題《Finish It》（了結/完成它）也成為了必然的讖語……一個時代結束了，活在這個時代裡的人會為它蓋棺定論；下一個時代開始了，會有新時代的人去為它重新定義。

改頭換面

鮑比果然拗不過“逆勢而為”的湯米——妓院必須照常營業，翅膀硬了的美國妞不好找，那就通過蘇聯蛇頭，租用黑戶毛妹。

這群外鄉姑娘沒什麼人權，連錢都不用分（只拿小費），而且她們的護照都在蛇頭身上，想跑都跑不了，可以說是最“適合”做妓女的人選了。

由此，妓院也算成為了人口走私產業鏈中的一環，鮑比他們的經營進一步從“灰色”過度到了“黑色”。

賣股票讓鮑比賺了一筆，興奮之餘，他又打起了手下姑娘的主意……沒錯，有“金髮情結”的客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然而，這群擺明了被剝削的姑娘可不像從前那些本地妹子好“上手”，她們也不喜歡也不需要討好老闆，鮑比只能碰一鼻子灰。

此時，紐約市政廳以及科奇市長正在為“如何對健康危機表態”而頭疼，難就難在於不知道該不該關閉澡堂和酒吧，這關係到會向同性戀群體釋放怎樣的信號。

這是個棘手的難題，不管怎麼選擇都會有負面影響，到底怎麼辦？打官腔說“會做正確的事”唄。

可沒多久，吉恩卻從電視上得知了浴場被衝擊的事，州政府最終決定取締澡堂酒吧，以作為對社會上艾滋病橫行狀況的回應。

吉恩立刻做出反應，想出了更棒的計策，而與之利益相關的人此時還渾然不覺。

對於紐約州政府的行動，文森特在感慨保羅沒法繼續做生意的同時，還忍不住哀嘆了同性戀群體的不幸，可湯米的言語裡只有嫌惡的惡毒，以及對金錢的追逐。

文森特想打退堂鼓，而湯米只想變本加厲在剩下的生意裡斂財。

吉恩的想法，是趁此機會快刀斬亂麻，把紐約中城區以及所有與徵遷相關區域的娛樂場所全部關閉，除了浴場、酒吧，妓院、俱樂部什麼的也一塊兒掃乾淨，

“公共衛生緊急狀況”這把尚方寶劍可是很難得的，這時候使出去那叫一個無往不利。

而且，如此“一視同仁”的做法，也不會激起同性戀人群的反對，可謂一石多鳥，絕對是好辦法，官方很難拒絕這樣的良策。

於是乎，生意剛恢復沒多久的妓院，立刻又迎來了“永久關停”的一紙封條。

鮑比、保羅等這些平時向文森特上交信封的人，一時間都失業了。

吉恩能把“同志群體”的心理拿捏得那麼準確，一定程度上因為他就是同性戀，但成就自己事業的同時，他也不可避免地傷害了許多老相識、老朋友，親自跑去浴場參與執行關停事宜，主要是為了向保羅道歉。

保羅根本不買賬：你做這一切為了什麼？為了嶄新的紐約？誰住在這個紐約裡？反正你所熟悉的很多人，都沒那資格。

時間一久，鮑比和文森特也都明白州政府這回是動真格的了，關停的場子不會再開張，他們徹底失業了。

相比起文森特的無所謂，鮑比要難過得多，他痛恨自己又要恢復無聊上班族的生活，因為他原以為開妓院、艹婊子、做老闆、說一不二的快活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文森特認為一切都該結束了，湯米雖然死不鬆口，可現實擺在面前，容不得他忤逆……於是，他把“槍口”對準了文森特，就算你想退出，我也要狠狠咬下一大口血肉來。

光買下踩嚓還不夠，你幹了那麼多年，拿二十萬現金出來替自己“贖身”不過分吧？——文森特真答應了，在爭取自己脫身的同時，他順便也保下了保羅。

長達七年多的持久戰終於大獲全勝，勝利者吉恩詢問奧斯頓接下去的打算，奧斯頓卻像一個失敗者那樣心灰意懶地表示要退休，他已經見了太多操蛋事兒，就算再給他個警監職位也不稀罕。

彷彿是要說明自己的心情，奧斯頓驅車來到了布朗克斯區，這裡成了一條新的“墮落街”，妓女在攬客，交易在進行，過去熟悉的一切仍在這兒上演……什麼都沒改變。

“我們沒改變任何事，誰也沒救成，僅僅是把人趕出去了而已，騰出空間來給人建樓賺錢，我們做的，只不過是把所有問題推到另一個角落，直到我們繼續想要他們腳下的土地……”

理想主義者奧斯頓這次是真頹廢了，即便先前不擇手段沾滿汙穢時，他的眼睛裡依然閃爍著希望，可好不容易實現了理想，才發現不過是又一場治標不治本的掛羊頭賣狗肉。

從來都是這樣，一直會是這樣。

電影人生

艾琳的故事必須單獨拿出來說，因為她的線索始末是大結局中最飽滿的，精神主旨也是最點題的。

新片即將開拍，大家都覺得這不像是色情電影，女主角感嘆本以為會拍部樂呵的黃片，沒想到片子這麼黑暗，顯然都有些疑惑。

“你們是演員，是在表演。”艾琳不想在影片外去做與影片內“性質”一樣的事情，所以她建議男女主演都想清楚，究竟要不要拍這片子，無論如何，自己都會尊重他們的決定。

結果當然是順利開拍了（演員們只是不解，而非遲疑），僅從男女主角街巷裡的一場戲，就看出艾琳凸顯了女性在兩性關係中往往“身不由己”的現實。

實際成片效果比艾琳預想的更好，她喜歡這種邊拍邊有驚喜的感覺，以至於來到漢克住處時，她依然對此滔滔不絕。

然而漢克卻在擔心另一件事：他即將要升職了，那個圈子裡可以接受女性色情片導演，卻接受不了親自上陣拍攝的女演員。

洛瑞雖死，但“坎迪”和對方公司的合約還在——漢克希望艾琳能繼續做自己的女伴，別再復出，

不就是錢嗎，就真的那麼難以接受我的錢麼？！

一直隱藏在兩人之間的隱患終於暴露了：漢克可以接受、包容艾琳，但終歸是有限度的，這一分歧根本無法調和，最後矛盾點還是上升到了“毫無用處的自尊”。

為了這點小錢（自尊）而毀了我們的關係，值得嗎？正常人大概都會說“不值”，可對過慣了沒尊嚴生活的艾琳來說，她就想抓住那僅剩的微不足道的一點尊嚴。

他們分手了。

可接下去艾琳的拍片經歷，卻開始讓她產生混亂：我這麼不惜代價，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出賣尊嚴？

實際拍攝計劃比原來協議多了許多內容，艾琳很不滿，但為了錢她忍了；片場導演、攝影師等所有人都沒把艾琳當成平等的電影人，而只是一個拍片的婊子，為了錢她還是忍了……

賺錢的速度仍然跟不上燒錢的速度。這一天，艾琳看著自己拍完的半部片子，又困惑，又疲累，我拍的是什麼玩意兒？

片子就是一團糟，沒任何吸引人的賣點，再次破產的艾琳決定放棄了，她甚至以失敗者的口吻懇求哈維，為了能有錢付房租，她願意拍攝任何（曾經看不上）的片子。

眼見艾琳“聽話”了、不再做“傻事”了，哈維反倒可惜了起來，他仔細看完了每一幀艾琳的作品，轉而鄭重其事地鼓勵她一定要拍完。

和艾琳不同，哈維是正兒八經的電影專業出身，他有欣賞眼光，有基本素養，他看得出這是個好故事，艾琳雖然專業性方面比不上自己，但她擁有自己最缺乏的東西——經歷、感悟和悲憫。

哈維還要求艾琳把性愛戲全部刪掉，不然會干擾影片本身的藝術表達，在其沉重而厚實的主題面前，那些廉價的做愛場面只會是褻瀆。

此時艾琳卻開始妄自菲薄了，但哈維無比認真……有太多懷揣著“電影夢”的電影人終其一生都不能留下一部傳世的作品，現在艾琳有這個機會，哈維所能做的，就是督促她牢牢抓住，拍完這部有價值的電影。

我們總以為艾琳和哈維之間沒有愛情（包括他們自己），但其實，這就是他們的愛情。

那些人兒

雷吉得的是艾滋病，他已時日無多，於是這晚梅麗莎回屋時，雷吉開始向她交代後事：我把錢留給你，好好把我葬了後，剩下都是你的，這筆錢會對你有用。

梅麗莎無法拒絕，可她有個更“瘋狂”的衝動，我們結婚吧。

既然你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我了，而且我們彼此相愛，那結婚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兩人的婚禮如約在公寓後院舉辦，他們在紐約的親朋好友都前來見證、慶賀（這件事確有原型，可以參見昨天的考據文 ）。

值得一提的是，梅麗莎已經在全盤接受雷吉的工作了，可以預見，未來她會過上相對更穩定富足的生活

。

但並不是每個得艾滋病的人都能在親友的陪伴下離世。

文森特再次來森林小屋看麥克，發現老夥計已經死去多日，我們無法知曉麥克是自然死亡還是提前自殺，這已經不重要了。

文森特不斷在與自己所熟悉的過去告別

，麥克走了，和艾比的關係也到了盡頭……但文森特可以替在世的人做點事，比如把公寓讓給艾比，把踩嚓買下來送給艾比——至於自己怎麼辦？停下來好好想想也不錯，這些年過得太匆匆了，錯過了許多東西。

兩人分手後總算能好好說話了，“旁觀者清”這句話很有道理……文森特也確實是個厚道的好人，

相比起金錢，他更看重自己與艾比曾經有過的經歷和情誼。

艾比並不打算要踩嚓，她想把酒吧轉給另一個人——此時這個人正在拒絕男朋友的求婚。

洛瑞塔很喜歡胡安，甚至於他的“無趣”也是自己中意的地方，但她過去的經歷，已令她不願再和某個男人住一起了，她還是更喜歡保持親密關係的自由自在

。

在正式交接之前，艾比特意問了洛瑞塔“之後的安排”，人應該對自己的未來有所打算，聽上去沒毛病，但實際上沒多少人真能做到。

洛瑞塔只是一個普通人，對今後沒那麼多想法，稀裡糊塗、得過且過……但也許這就是艾比願意把踩嚓交給她的原因之一。

艾比的痛苦在於活得“太明白”了，她打算回去讀書，在墮落街生活了那麼多年，那些嘗試過、爭取過的事情並沒有實現，這些年也許根本沒什麼意義……

此時此刻，反倒是一直受艾比教育的洛瑞塔肯定了她：永遠別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這家酒吧，這些年，在這條街道上，絕對是有價值的。

既然決定要走，一切也就簡單了——其實艾比只是回學校去讀書，理論上並不算離開紐約，但任何人都明白裡面的差別，她要告別這條街道的生活了。

剩下要道別的人已經不多，保羅算其中一個，在即將關閉的酒吧裡，兩人像平時那般閒聊了幾句，說了接下去的打算，然後便可能是永別……

喬伊正在為自己通過“內部消息”大賺一筆而自鳴得意，稽查人員卻找上門來，“違反證券交易法，從事內幕交易，你們被捕了。”

喬伊靠著自己的小聰明一直無往不利，進入華爾街，開闢“外賣”生意，鼓搗股票牟利皆是如此……可惜他從未真正碰過壁，此番被抓，也算是給他一個能牢記的教訓。

兒子落了難，老子同樣是泥菩薩過江——鮑比對喬伊的處境無能為力，他自己也得重新找活幹，比如努力找回工會的工作……許多已經不適合生活在墮落街人都陸續離開

，黑弗蘭奇就要去巴爾的摩（劃重點）投靠別人。

不管兩人之前有過什麼齟齬，他們都是一起共事了多年的夥計，鮑比和（黑）弗蘭奇值得一個鄭重的道別，江湖無歲，再無相見。

奧斯頓和哈迪克斯同樣在與對方道別，與這條街道告別。墮落街和以該街道為生的人都要被清洗了，他們這些“靠街吃街”的警察也算被清洗的對象。

這條街再也沒法讓自己賺錢了，之後就安心去警校授課等退休吧，哈迪克斯顯得很灑脫——此刻鬱鬱寡歡的奧斯頓可能突然會覺得：這麼多年來，也許還是這個自己一直看不上的“葷警”，更看得明白這個無可救藥的世道。

文森特與弗蘭奇相識的賭棍閒扯了一通，保羅也在喝完最後一杯酒後為酒吧關上了門。

保羅拄拐走上蕭瑟凋敝的街道，迎著一間間關閉的店面，留下寂寥的背影，成為了《墮落街傳奇》大結局80年代的最後一個畫面。

人們都到哪兒去了？

當文森特對著冷清的餐廳發出這一疑問時，里昂的回答最是貼切：

離開的人，就和死去的人一樣，他們步入了時間的懷抱之中。

潮落潮起

畫面一轉，時間已經來到了2019年5月。

這裡有個小彩蛋，年老的文森特獨自在酒店房間裡百無聊賴地換臺時，閃過了《權力的遊戲》片頭BGM聲，所以此時應該是5月5日、5月12日、5月19日其中的一晚（也就是“權遊”第八季後三集播出的日子），但文森特根本沒停留在HBO頻道上，興許他已經被該劇傷透了心，算是HBO一個自嘲的玩笑吧~

當然，可能年邁的文森特壓根沒看過這種“怪力亂神”的潮流電視劇，這也更符合該劇的語境和人設——他更習慣活在自己熟悉的那個年代，無論是新電視劇，還是新色情片，他都無福消受了……

去吧檯喝酒的文森特，發現了倒酒器的問題，他像一個普通的前輩那樣倚老賣老，但並沒有收到相應的反饋。

時代變了，酒保雖然風度翩翩、優雅專業，但卻始終與顧客保持著禮貌而疏遠的距離感，沒有任何談心的意思（交朋友更別想了），他不知道過去的歷史，也不感興趣。

文森特在報紙上讀到了艾琳去世的消息，她真的把那部“藝術電影”《他們遊戲中的棋子》拍完了，儘管在當時沒什麼關注，但後來影片得到了世人認可，算得上一部真正“傳世”的作品。

這是今晚文森特聽到最值得高興的消息，他微笑戳著報紙的樣子，分明寫滿了“當年的朋友取得了我們這些人無法想象的成就，我與有榮焉。”

如今文森特住在佛羅里達，此次來紐約是來參加喬伊第三次婚禮……他也是被紐約市趕出來的人之一，如今這條繁華靚麗、五光十色的街道，他倍感陌生，更無法適應。

新紐約也許是很漂亮，但文森特更懷念當年那條有煙火氣的墮落街。

回街道上去走走時，文森特忽然見到了許多過去相熟的人：

里昂依然穿著他那標誌性的工作圍裙；

羅德尼和夏依用他們的長髮和身段，做著最靚的皮條客和妓女；

湯米不懷好意地說“沒人可以退出”，魯迪卻恭喜自己成為了那個例外；

弗拉納根和哈迪克斯正在往“妓女大篷車”上趕人，艾什莉略帶挑逗地讓自己為她點燃了一支菸；

保羅和託德一身靚裝經過身邊，紅光滿面；

C.C用著一如既往的清冷調笑眼神打量自己，一邊的洛瑞露出了委屈、憐憫而又期待的神情；

鮑比依舊大咧咧地說些沒心沒肺的胡話；

麥克用他最帥、最瀟灑的樣子站在路燈下頷首；

“象腿姐”露比主動和自己打了招呼，旁邊的艾琳/坎迪在收到他的恭賀後，還笑著自嘲說“電影沒人看過”；

帕斯奎爾帶著血跡凝望著自己，似乎想索回命債；

最激動的是，哥哥弗蘭奇站在街邊，用他那招牌式的壞笑調侃自己，只是這一次文森特不想再拌嘴了，他只想好好和老哥擁抱，然後並肩同行。

還有一點很有趣，文森特並沒有看到艾比，隨後艾比以一個現代商務/法律人士的口吻在街頭匆匆而過……我想這就是文森特心目中兩人最好的相處方式：擁有過彼此，然後以各自的方式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裡。

看完最後這組催淚的鏡頭，我最大的感受是——人生真的就只活那幾十年時間，之前是在為這幾十年做準備，之後則是在緬懷這幾十年（如果你身邊有老人，可能會更明白這種感受）。

感謝《墮落街傳奇》讓我們在70-80年代的紐約活了一回，好的“時代劇”就是有這種魔力，

它在讓我們感到渺小的同時，也讓我們體會到了酸甜苦辣、冷暖炎涼的充實。

再見，墮落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