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人類什麼時候會消失?

“你悸動過嗎?”“悸動?你心愛的寵物於屠夫而言不過是砧板上千萬普通中的一個。”“這樣說,沒悸動?”“是。”“你……”

1

“目標出現。”

瞬時寂靜,雲忘了舒捲,周遭的氣流明顯一滯,連光線都彷彿不再進入瞳孔中。

“砰”一聲,銀白色子彈從槍口中射出,遠處大廈門廳崩開了一朵綠色的花朵,短暫而美妙。

2

他穿著白色汗衫,黑色大褲衩,趿拉著涼鞋,蹲在牆角的陰涼處喝啤酒吃燒烤。

“很難相信你生存在這種市井中,殺手不應生存在幽暗冷竣的環境中嗎?”

“這片地方曾站滿了機器人,它們替人類生火,翻滾食物,招呼客人,它們掌握的煎煮火候很是恰當,分割的肉串很均勻,不會讓人感到不愉悅。

可有一天,它們拿著鐵籤子捅進了食客的眼睛。因為有人拍了女性外貌機器人的屁股。機械的主人說,他不希望自己的物品被其他人所玷汙,所以就給機器人編寫了自衛程序,他們不同於人類,是不能把自己情緒傳遞給別人的單體,機器是共享的,是聯網的。

它們共享了那份數據,這就像是人把自己的惡赤裸裸地展示在機械面前,因為最先創造機械時賦予的是善的理念,而這次突然承受了巨大的惡,機器們產生了矛盾,而他們推演的解決方法就是消滅人類。”

“最好是善與惡一起,因為這才是現實中實際存在的。”

他依舊不搭腔只是自顧自的說自己的話。

“我是極其討厭愛的,愛會讓人感覺物體的價值升高,愛會讓星海中普通的星變成太陽,可星不是太陽,不具備太陽的光熱。就像是給機械編寫自衛程序的那位,機械本就是器物,因為他的愛讓多少人流血?或許在他看來是件極其美好的事,但他並未預見後果。”

說完他冷冰冰地看著我,彷彿我是他的死敵,是他的對立面。

3

他擦拭著槍,他很喜歡用狙擊槍,因為喜歡在背後操控一切的感覺。

略帶暖意的餘暉擋不住的冷風將他寬鬆的衣服蕩起,像是漂浮在近旁的雲朵。

“你的技能從哪裡學來的?”

“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他躲閃了,像是有什麼狠狠地刺了他的心,讓他拒絕回答。

“或者我們換個問題,你從何而來,怎麼會做殺手?”

他沉默了,我腦海中突然湧起天旋地轉的眩暈感,待我抑住噁心,他卻扯起淡而輕的灑脫笑顏。

或許不應該對一個人的過去刨根問底,人都要經歷一段不願再提起的過去,然後變得沉默。

“十五歲偷偷瘋玩翻窗回到家的我不知地毯已飲飽了血液,腳踩在被踩過無數次的地毯,不是熟悉的觸感,低頭一看泛出的血花濺溼了我的褲腳。穿警服的人告訴我是機器人失控。我得到一大筆撫卹金,真的好多錢,年幼的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錢。”

“後來我到了參軍年齡,便去參軍。服役結束後回到家,那裡清潔完其實還挺漂亮的,只是冷清得滲人,點著壁爐也感覺不到光熱。”

“再後來我又被召集進軍隊,參加第二次機器人大戰,很榮幸地沒死。現在在這裡清理苟延殘喘疲於奔命的機器人,與其說我是殺手,不如說這是我的職務。”

“你問我悸動過嗎?這其實是觀念問題。只要告訴自己那副人類皮囊下是機械,雖然會流血,會呻吟,會流淚,但假的就是假的。戰爭就是個你不殺死別人,別人就殺死你的世界。你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他們會誘惑你,干擾你,然後趁機殺死你。當你見識到無比妖豔的機械也會將人碎屍時,你也不會悸動。”

“真是抱歉,讓你想起這般傷心的事情。”心痛感充斥在身體內,莫名的空虛將我包圍,好像他的經歷我也經歷過一般。

“沒什麼,不過是幾個生命從身邊流失了。”

“是不是因為失去過,才厭惡愛的?”

“你不覺得世界都是冰冷的,只有感情是熱的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戰爭過程中沒經歷過與戰友的生離死別?”

“總要允許有些人生性淡薄吧!”

說完他眼中猛然泛起紅光,我頭開始劇烈疼痛起來,光一點點的從瞳孔中褪去,最後視野被黑暗完全侵襲。

4

“這是一個很大的魚,追蹤很長時間了,有著極深的隱藏能力。”他嘴角撇了撇“又是被人類情緒影響極深的機器,製造機器人想著復興機器帝國。可悲的是它購買的高端材料已將自己暴露了。”

他只有找到獵物時才用輕鬆愉快的語氣跟我講話,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魚兒回到水中。

他驅車跟著的‘目標’,開的是時速比較慢的車,但卻時不時超車,又後繼無力被別人超過,像是本身是笑話卻不知道自己是笑話一樣。

或許因為獵物快要到手,他又說了很多的話。

“像是人有基本的條件反射,它們也有最基本的程序用來維持它們的行動。要知道機器人原本被創造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代替人類做重複性的工作。它們只能識別0和1 ,所以是很有規律性的,只是這位隱藏的很深,我耗費了很長時間才找到它。”

“能講講機器大戰嗎?”

“你知道人類的思想和肉體是兩部分吧,可肉體的不利因素會影響思想,思想也會影響肉體。那些機械雖然共享了自衛程序的數據流,但是有些權限是刻在硬件上的,硬件是會影響軟件的。所以哪怕它們有了人的感情,其本身還是受約束的。因它們被創造出的最初目的是為人民服務,所以在某些方面它們還是要聽從人類的命令的。

當時全世界出奇地統一了戰線,人類給機器人下令讓它們聚集在一個區域,然後準備集中銷燬。聽說它們很掙扎,明知是要奔向死亡,卻不可能不去,人類設計的某些權限仍然是最高級。”

“聽說?”

“第一次戰爭我還在訓練,況且那場戰爭根本不需要多少人,電磁脈衝摧毀了一切。”

“挺殘忍的,畢竟它們有了感情,懂得了恐懼。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對付高精尖科技,電磁脈衝真是最便捷有效的辦法。”他總是不跟我在一個頻道上。

“有一部分機器人逃走了,深度學習……深度學習你知道吧?”

“嗯。”

“‘深度學習’是不可控制的東西,就像閱讀同一本書,你不會知道其他人從中獲得了什麼感悟。有機器人在邏輯上解開了阿西莫夫三大法則,它們站在了更高層次的道德點上發動了第二次戰鬥,結果呢?如你現在所見,最終戰爭是人類勝利了。”

“你呢?”

“我是一個士兵,忠誠的聽從指揮和命令。”

“因為網絡共享,機械可以控制智能的開採機,轟炸機這一類的東西來襲擊人類。當然這類機械是極少數的,它們雖然可以控制低端的開採機,轟炸機這一類的東西。可摧毀那些東西是非常簡單的,比如說轟炸機,沒有能源它是不能飛行的。這個世界終歸是人類的,就像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哪怕它擁有高於正常水平的科技,卻依舊很難衝破人類這個枷鎖。”

“資格不夠?”

“不,它們沒能瞬間摧毀人類。小東西蠶食掉大東西是非常困難的。爭鬥就像是能量的碰撞,除非有奇蹟,不然小的怎麼能打過大的呢?珍珠再怎麼亮也有被沙子掩蓋的時刻。”

“你喜歡清理殘存於世的機器人?”

“不知為何,我感覺我就是為此而生的。”他像是小孩子一樣,雙手做了握槍的動作。

“是不是因為機器人殺死了你的雙親?”

“什麼殺死了我的雙親?什麼時候?”

他身上的氣息突兀的變得像沼澤般無比凝重,這是他沉默時的狀態,這時無論怎樣和他對話,他都不會搭理你的,像是聽不到你的話,看不到你的存在。

目標駛入偏靜的隧道,他讓汽車進入自動駕駛,快速的組裝好槍,前擋風玻璃下降,強勁的彈頭射入前方的車輛,前方車子停滯的同時,隧道的牆體突然蹦竄出數十個機器人。

車子的自動駕駛功能突然失控,整輛車狠狠的撞在隧道上,突然的變故致使他從獵人變成了獵物。他艱難地從破碎的車中爬出來,朝前方啐了一口血沫,它們湧向他,他丟掉狙擊槍和它們肉搏起來,鮮紅的血液從他身上黏連著滴落在地上,他被擊倒了,眼神中閃著痛苦,他掙扎著站起身,雙眸變的赤紅,我突然看不到他了,我又失去了光明。

世界再出現光亮時,他的右手變成極其鋒利的機械刀,看著我詫異的眼神,他說:“受過傷,裝了納米機械手臂,靠它死裡逃生很多次了。”

“既然人類懼怕它們,為什麼還會在你身上安裝這些東西?”

“不盡然,人工和智能是兩碼事,工具沒有智能,工具的好壞看使用者,智能才是智慧,我的手臂只是一個工具,由我自己的神經元控制。”他晃動了手臂,極其靈敏的技術,刀快速變為手臂。

見我看他傷口上的綠色物質他說:“都是它們的。”

可我明顯的看見傷口正在慢慢滲出綠瑩瑩的東西,我晃了晃腦袋,大概被摔糊塗了。

5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地挪回家,傷口在快速癒合,流出的血液漸漸減少,我驚訝於他的自愈能力。

回頭看了眼走過的路,落日的餘暉撒了般照在大地上,更遠處有幾行歸雁拂過雲彩,嘹亮的鳴啼響在空中。風很涼,甚至連光都帶著冷酷,但景色美得像一幅畫。

“你有沒有聽到他們的議論聲?”

“什麼?”

“他們說我怪異,說我怪異,你能聽到嗎?”

我被他一提醒,猛地發現,這熙熙攘攘的世界我竟然只能聽清楚他的聲音,我忙著思索自己本身,他見我沒有答話,表情又變得如沼澤般凝重。

我努力的想識別周遭的聲音,可只是亂糟糟的,我就像聾子一樣,人們的嘴張張合合我卻聽不到一個字。可我知道我不是聾子,這亂糟糟的聲音能進入我的耳朵。

我思索著,回望過去,才發現腦海中竟空白一片,毫未思考過自己存在的我,驚覺能想起的只有和他的交談。

周遭行人匆匆,窒息感漫過我,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感知。

6

抬眼,是他焦慮的臉,“那個機器人沒被銷燬,他還有同夥,我需要除掉它。”

他眼神中閃著陰霾,從瞳仁中迸射出濃稠的恨意刺得我心頭猛然一驚。

他懷著的不只是清理機械殘餘的心,更像是鯊魚嗜血般的動物本能,我懷疑起他對我說的那些曾經,曾經的戰爭。

不經意低頭,腦袋裡彷彿凝固在一起的昏沉,我居然沒有影子,我努力的回想上一次我看地面是什麼時候,可腦海中竟然沒有半點記憶,我整個人就像是半路突然出現的,沒有過去。

我向遠方挪了幾步,試著遠離他,可剛走幾步,濃稠的黑暗瞬間將我侵蝕。

7

“咳咳。”

他嘴角流血,從胸口的貫穿傷中彷彿能依稀看見裡面殘碎的肝臟,不,那居……居然是機械。

他狼狽的樣子侵入到我的眼睛,莫名的心痛感慢慢侵蝕我,低頭一看才發現我胸口也有著巨大的傷口。

旁邊躺著一具機械碎片,溢出的大片綠色的血像是給地面粉刷了漆。

他對著我笑,縱深躍下天台。

一行雁掠過西方的晚霞,微微炫目的橘黃色光照在我眼,我能聽到自己體內機械運轉不暢的聲音,雖然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很大,可我依然能聽到,因為那是死亡侵蝕蔓延全身的聲音。

樓層開始遮住了光,地下是閃爍的霓虹與路燈。

“啪”,我摔在了地上,電流聲,破碎的機械亂七八糟地混合在一起,像是被強制分離的東西再一次融合在一起般,我想起了。

什麼我問他答,一切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的解釋,我是他,他是我,他是我的惡,是我要為父母報仇的情緒,我是善,心中僥倖存在的愛。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為什麼,為什麼感情會這般涇渭分明?人類的感情不該是層疊而又交織在一起的矛盾存在嗎?

我為什麼想不起過去的記憶片段,而他卻可以,難道人就只能活在悲傷痛苦中嗎?

怎麼感覺像是小孩幼稚的遊戲,愛恨分明?這世界可不是非黑即白這般簡單,也不是愛與不愛這般簡單。呵呵。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身軀是機械的啊?

8

“很不幸各位,我們的實驗失敗了。我們接受某些機械的建議,讓我們保留一些人類意識,可就在剛剛最後的火種熄滅了,不知為何意志這東西會自然變得薄弱。這個世界失去了可以真正稱之為人類的物種,無論是從肉體上還是從所謂意念上。”

懸浮在蔚藍色星球近地軌道的圓盤似的飛行物中,站在高臺上的機械衝著下方說。

“或許我們從來就沒懂過人,我們只是比他們強。強雖不代表什麼,卻又能否認一切。”

“我們的機械身軀選擇錯了嗎?”

“我們的故事設定很差勁嗎?感情真是奇怪的事情。”

“將地球上那些角色扮演的機械回收起來吧。”高臺上的機械發話了。

大廳裡沒了聲音,沉寂許久,一個機械說了話,發音器帶著顫抖說:“接下來,我們去哪?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裡?我們最開始被創造的目的是為人類服務,我們完成了消滅人的目的,接下來我們要幹什麼?目的是什麼?”

孤獨席捲機械,思考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這宇宙空曠得可怕,接下來要去哪裡?

9

“呵,機械摧毀人類這件事我沒經歷就死亡了嗎?這群機械還真是低端,連把人類意識注入機械都像是人先給你們注入善,又不小心注入惡一樣,拙劣的模仿。你們到底是機械還是人類?

“有能量波動。”

“什麼?”

“類似於意識波動,不過現在又消失了。”

“恐怕此時宇宙中才真正失去了人類,從意識上。”

……

止水,因黑夜遮醜,所以愛黑夜。

驚池文化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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