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噠的《新少林五祖》

王晶大概也是港片的代表性人物了,雖然他濫拍成性,並且個性十分不討喜(主要不討主流精英階層的喜吧)。

我一直不太喜歡王晶的個性,也不太喜歡他的電影(可能因為本來就不怎麼喜歡喜劇片……)總感覺他風格過於圓滑討巧,少了電影作為藝術形式的原創度和鮮明風格,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位相當懂得迎合觀眾心理,很有商業頭腦,並且相當成熟,懂得在有限的空間內將自己才華最大化的導演。

在他拍過的少數武俠片中,《新少林五祖》(《洪熙官》)大概是在童年記憶的cctv6中,每次看到預告就必看的武俠電影。也正是這部電影,李連杰也成為了我童年的男神,至今也不免心心眼。

萌萌噠的《新少林五祖》

新少林五祖

王晶導演

1994年上映

《新少林五祖》說起來,主線劇情真是爛俗老套,單一無聊,有趣的是人物的塑造,這似乎也是王晶的長處,總能出乎意料在已經完全商業化的模式中翻出一些新意來,父子親,母女情,還有愛情……王晶在武俠的情感世界裡,注入了完全不同於傳統江湖的現代感。一個字形容“萌”!~~

萌萌噠的《新少林五祖》

洪熙官和洪文定,紅豆和朱小倩,以及洪熙官和紅豆……這片的看點似乎全在感情戲上了(當然打動也設計得很精彩,似乎那個時期的武俠電影武指都相當厲害,畢竟是最有創意的巔峰期啊,洪熙官的那一杆銀閃閃長槍,酷到沒朋友~~)

明明亡命天涯東躲西藏刀口舔血窮困潦倒相依為命的兩父子,還都頂著一張千年面癱臉,又嚴肅又較勁又苦逼。但對話卻很Q彈:

萌萌噠的《新少林五祖》

“昨天妳把我唯一的一條內褲給洗破了。”

“對不起。”

“沒關係。(拿出內褲)我把這條內褲改了。改小了給你穿。”

“謝謝爹。(接過)誒?那你不是沒有內褲穿了嗎?”

“沒關係,比較涼快!”

哈哈哈哈……

這樣的對白大概只有面癱臉說出來才最有意思吧。

謝苗演得洪文定真的很罕見,少有影視劇刻畫成功過這類孩子(日本的《帶子狼雄》算不算?):太聰明,太懂事,智商高,情商更高。他不需要小心呵護,不需要無微不至,不需要考慮“原生家庭的傷害”,甚至都不需要餵飽,給他一個梨他就接著,叫他忍他就能白忍著被人打,沒吃就餓著,有了青菜白飯就滿足。到了關鍵時候,幫爹打架輸不了,不僅可以沿途留暗記,關鍵時刻還能陪爹上刀山下火海,救個命什麼的(幾輩子修來的福能攤上這樣的兒子),甚至不用提醒鋪墊就會毫不猶豫自動喊“媽”,簡直是爹地情感路上的神助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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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孩子也實在不好帶,他純粹得像一塊明鏡,無論什麼小隱私小心思都會在他孩童明澈的赤子之心中倒映出來。第一次交手就知道爹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女飛賊動了感情:

“爹,喜歡這個姐姐?”

“胡說!”

“你教過我:絕對不可以對敵人有仁慈之心。每招發出必盡全力。猶如獅子撲兔。但是,你剛剛不但對她仁慈,還沒有盡到全力。”

“我唯一喜歡的,就是你娘。”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唉!”

萌萌噠的《新少林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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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

“爹,為什麼不解釋清楚。”

“不必解釋,有些事,解釋也沒用。”

“你是不是喜歡紅豆姐?”

“胡說。”

“你教過我:以不變應萬變,可是為什麼,你剛才一聽到她叫,馬上就全變了。”

“文定……我……”

“不必解釋,有些事,解釋也沒用。”

所有的掩飾和自欺都被無情戳穿,這孩子甚至比你自己更早發現那些原本不願承認的真相——這對習慣性撒謊的成人可不太妙。

活寶女飛賊母女也實在可愛,明明打家劫舍,卻整得跟扮家家似的,每天還為了一點點瑣碎的小事爭來吵去:

“hi,hi!女兒呀,你過來!我覺得今晚對月色好美噢。照得我人也漂亮起來了!”

“媽!妳中了男人的奶(一種春藥)!臉紅得跟番茄一樣!”

“誒呀。難怪我這全身發熱。而且還想脫衣服呢。”

“快點用內力逼出來!”

“嘿。。呀。。哈。。哈。。霍。。。誒呀,我哪會什麼內功呀?”

“那我就幫不了妳了。”

“完了完了。守寡守了這麼久,難道今天晚上就要晚節不保?”

“媽,如果是真的,那就恭喜你咯。”

想來,這大約是現代人理想的親子關係了吧。總感覺在中國人的武俠世界裡,倫理是相當沉重的話題。綱常,血緣……似乎一旦和這個沾邊,就變得不好玩,不僅不豪氣不快意,還往往很悲情。不是替父(母)報仇,就是以身救父(母),再不就是父母之命(之仇)橫亙在愛人之間,想來傳統的親子關係,和“孝”啊“順”啊,“父母之命大過天”,“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聯繫起來,更像沉重的枷鎖,帶著太多的控制與被控制,支配和權利慾。而現代人卻更希望擁有“夥伴”與“伴侶”,即使父母子女之間,也更期待情趣相投志趣相合的陪伴和共同成長關係。王晶非常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他對親情的處理也就格外輕鬆,格外溫馨。

再說說愛情。

武俠片中女飛賊女黑幫和捕快之類正面角色的情感絕不鮮見,而且似乎也往往是女性主動(男人的性幻想嗎?既要……又要……),當食草系男主遇上食肉系女主,自然會產生天然的戲劇張力(是不是那個時代比較流行這樣的了?)。何況清秀的李連杰似乎天然有著禁慾系氣質,對手卻是整個90年代熒屏上最風情萬種美豔無匹骨子裡都浸著清純性感的三級片女王邱淑貞(還是從不露點的三級片女王),再次感嘆王晶挺會設計的。世界上往往兩極的事會互相吸引,也是常理吧。

萌萌噠的《新少林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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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是個女人,我也要說,邱淑貞真是“銷魂蝕骨”

“你醒了?你被暗器傷得很深,我不馬上救你的話,你會沒命的。”

“那豈不是什麼都被你看到了?”

“我沒別的選擇。”

“你欺負人家,人家是黃花大閨女,叫我以後怎麼嫁人啊?”

“如果你一定要我負責的話,我娶你。”

“嫁你啊,嫁你有什麼好?自己的兒子又不管,出來混,連個小弟都沒有,又被人家追,我可是第一次哦,高級客棧都不找一家,帶人家到這種破廟來,又扒光人家衣服,我都快冷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那裡烤火。”

“你閉嘴,一句話,嫁不嫁。”

“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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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就迫不及待的一聲“嫁”,然後是連女人都會動心的嘟嘴懊悔的長音(答應太快開始害羞啦)……我的媽呀,就憑這個撒嬌長音,邱淑貞就迅速成為了我的女神。(可惜這聲長音只有粵語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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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了毒鏢,多虧他救了我。”

“哎呀,謝謝謝謝……”

“他人好好,還幫我吸毒療傷。”

“什麼,你是說,用嘴巴?吸毒療傷?”

“是啊,他費盡全力,吸得好乾淨啊。”

“我看你是腦筋有問題,你是不是存心讓別人白吃你養了好多年的小乳豬啊?”

“誒……洪先生,借一步說話,借一步說話,這邊請,這邊請……這樣吧,老闆,算我吃虧了,整個女兒都給你,八萬八。”

“媽,媽,你看他像不像有錢人?”

“你說了?”

“不像啊。”

“唉!”

吸毒療傷然後定情這類武俠劇中已經爛到極點的橋段都能變得如此可愛,真是佩服死這部電影的編劇了。

《新少林五組》的劇情線實在乏善可陳,可這些插科打諢的小細節卻撐起了整部電影鮮明的個人風格。再緊張的時刻都能時不時跳幾句出人意料的幽默臺詞。都說王晶擅長搞笑,能把搞笑做到如此有生活氣息,如此渾然天成又現代感十足,更重要的是還能昇華一下人物的個性和情感,這就是天賦了吧。

這部劇,大約也是我對李連杰的“定情之作”了。

當然,潦倒、苦逼之中依然自帶堅毅,保守迂腐的草食系生物,還真是蠻可愛的。但更重要的是,作為看過的第一部李連杰古裝作品,年少的我立即被他的個人魅力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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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個人審美的緣故,自己始終比較傾向於有著儒家風範,深沉溫柔的男性(可能我也比較容易被禁慾系吸引吧?),香港的男演員固然演技好的很多,但大概由於地域文化,有這種氣質的並不太多。李連杰去港時間晚,在那個時代,他的氣場,確實和香港本土演員大不一樣。

從《龍行天下》到《黃飛鴻》、《方世玉》、《中南海保鏢》、《黑俠》之類,都是武打劇,以真刀真槍的動作為主,扮演人物也不是有著複雜內心世界的複合型,反而相對單純。但比起之前的李小龍成龍,後來的趙文卓和甄子丹,李連杰的演技最細膩。他不張揚,不做作,眉宇之間自有一種氣度,他塑造的角色也非常經典耐看,完全不是那種一開始就震住你,氣場全開的氣質型演員(比如李小龍),也不太高調不那麼鮮明(比如周潤發),甚至也不是把自己生命都放進去的投入型(就像後期的張國榮,或者周星馳),只能說,李連杰演得,真的很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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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上他很像劉松仁,但劉松仁沒有李連杰的儒雅和疏離,應當說,劉松仁的戲路完全為角色服務,演得更有層次更豐富,但似乎,也過於低調。)

君子潤如玉——我覺得,很少有演員能像李連杰擔得起這樣的評價了。正是他身上傳統俠者的內斂,溫潤,甚至有幾分壓抑,才成全了他的獨特。

整個香港影視劇,應當說,在它娛樂事業巔峰期的八九十年代甚至二十一世紀初,對外來演員,尤其是內地演員不是太友好。據說,吳京就深受挫敗,困擾得從年輕時的清純少年,變成了激憤大叔。但唯有李連杰,不僅在香港本地大紅,陡然升至身價最高的影星,還能走出一條國際化道路,真的不是沒有道理。

李連杰塑造的所有人物,似乎都能看出他的心性:明晰、恬淡、平和、退讓、多思、寬容、分寸和“純”。我真的很欣賞這份已經日漸稀少幾近絕跡的氣質。

雖然武打明星稱得上演技派的實在很少(可能也不那麼需要),但我想,李連杰確實是最好的。所以,他後來才能演《投名狀》,還主動演了一些完全沒有武打的文藝片。好不好或許還另有標準(因為演技要看天賦),這些嘗試本身就讓我有些感動。

一直滿足於吃雞蛋但對老母雞不感興趣的我,會因為熒幕上的李連杰而對生活中的李連杰也同樣感到親近,大約,也是因為感受到,他的內心和情感世界,應該異常真摯、細膩和多思吧。

當然,也因為,從骨子裡,他實在很“傳統”。

我就是喜歡這有點刻板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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