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有關“宇宙恐懼”的電影安利

一些有關“宇宙恐懼”的電影安利

什麼是宇宙恐懼

“宇宙恐懼”,Cosmic horror,也作 Lovecraftian horror,顧名思義,是經由H·P·洛夫克拉夫特作品提煉、併發揚出的派生詞。旨在通過強調人在宇宙中的渺小地位、揭示超出人類認知範圍的“真相”,製造出一種面對巨大未知之物時的獨特恐懼感:“這個世界最仁慈的地方,莫過於人類思想無法融會貫通它的全部內容。”

關於“帶有宇宙恐懼風格作品”的定義(也是洛氏作品風格的定義),Wiki上總結了一些,簡單粗暴,但切中要害:

  • 反“人類中心主義”;
  • 強調“理智”的脆弱性;
  • 孤立無援的主角以及絕望的結局;
  • 沒有被全然解釋的結尾;
  • 對“古語”的頻繁使用,及巴洛克式的華麗文風;
  • 對恐怖場景及怪物的描寫,常伴有對“粘液、膠狀物”的描述,而非骨頭、屍體、血液這些多見的恐怖元素;
  • 其他常見元素,包括外星生物、邪教、古書、秘密知識、雜交的血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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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總的來說,邪神、異教、血緣與古書——都只是讓故事成為故事,讓作品變得更加好看的元素與方法,我認為“宇宙恐懼”的核心——即觸碰到讀者“恐懼神經”的那個點,還是應歸功於以下兩條:

  • 人在宇宙中的無足輕重;
  • 人在面對這種真相時的反應。

那麼,這樣的恐懼該如何具象到影視作品中呢?懸念的製造、宏大的美工,以及電影最終傳達給觀眾的感覺將變得十分重要。

宇宙恐懼的電影為什麼難拍?

不過這些說來容易,落實到作品中卻很難——即便再熱衷於HPL小說的粉絲,若是問起他們心目中的“最佳改編電影”,怕是對方也會猶豫半晌。除了《戰慄黑洞》、《異形》這些借鑑了克蘇魯元素的作品,你確實很難想到洛氏小說有什麼優秀的正統改編電影。我認為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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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卡朋特談《星之彩》

其一,HPL對怪物及場景的描述,本身就帶有很強的抽象色彩:星之彩是“以無可言喻的色彩、無法理解的法則運行著的扭曲彩虹”,猶格·索托斯是“聚集著億萬個光輝球體、超越了一切奇想與數學邏輯的絕對範圍”的至高存在。具化這些形象,既吃預算,又極其考驗概念師的想象力——更為重要的是,把“不可名狀”具象為實體,本身就削弱了恐怖的延展力。就像“深海恐懼”,“看不見的部分”才是誘發我們恐懼的原因。

關於這點,我認為《無盡》與《香菸烙印》兩部小成本片做得很好。事實上,你不必非得通過展現怪物本身才能營造出宏大的宇宙恐懼之感,下文將做詳細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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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

那麼,是不是非得避免展示怪物,才能營造“無名之恐懼”呢?似乎也不是——《異形》、《怪形》與《湮滅》,通過為怪物添加“複製-毀滅-變異”的模式,拓寬了對“不可名狀”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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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滅》

不過這也間接證明了,汲取HPL小說要素融匯於自身故事,似乎更容易做出完整、偉大的作品。

私以為,大概是年代原因,HPL小說本身還是相對小眾——去問問身邊的同事與朋友,相信他們知道洛夫克拉夫特的不多,知道史蒂芬·金、尼爾·蓋曼這些“HPL後生”的人卻很多。

然而,越是所謂小眾,就越難“出圈”,這就導致了,我們如今看到的大部分“HPL正統改編電影”,都更像是一些謙卑謹慎的粉絲作品——卻少有導演能在原作基礎上添磚加瓦,將其做成一個完整好看的故事。而那些擁有大製作基礎的導演,又往往只能將“克蘇魯”演變為一種私人趣味,以夾帶私活的形式放於電影的角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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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男爵》結尾

即便HPL很難被改編,但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導演從各種維度為我們帶來更加豐富的作品。下文選取了一些改編佳作——未必都是基於原作,但在整體感官上,它們都相對完整地呈現了“宇宙恐懼”的概念。另外,《戰慄黑洞》、《養鬼食人》系列本站皆有優秀文章,大家可點擊鏈接進行翻閱。

無盡 The Endless (2017)

前文提到“用未出現怪物”營造恐懼,《無盡》可算很好一例。“雙月”、“雕像”、“湖泊之上的巨大陰影”,這些簡單的意向既製造了一種獨屬HPL的神秘感,又非常節省預算(同時避免預算不足造成的五毛特效),對於中小成本影片可謂是創意制勝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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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最驚奇的大概是“眾人衝著一片黑暗的群山拉繩子”的段落,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看到過繩子那頭的事物,卻彷彿經歷了一場極其詭異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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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故事本身也很吸引人:一對從“天堂之門”邪教逃脫而出兄弟,多年來卻過著不怎麼如意的生活,貧窮、孤立、被歧視,循環往復的日子讓弟弟起了想要回到“公社”一探往昔的念頭。然而在二人目睹了種種離奇古怪的現象後,想要再次逃脫卻不那麼容易了,而一直以來困擾著他們的種種兒時記憶,也將在這場旅途中得到解答。

片中兩位主演,也是本片的兩位主創:賈斯汀·本森與艾倫·穆爾黑德。這對好基友在拍攝《無盡》前,還有兩部非常“克總式”的作品:《決案》和《愛在初春驚變時》。它們與本片也有很多互文。如果你能忍受低成本影片無可避免的粗糙質感,以及實在不怎麼地的鏡頭語言,連著觀看這三部影片將會是非常不錯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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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Justin Benson,右:Aaron Moorhead

虛空異界 The Void (2016)

故事起於荒郊夜晚的一次巡邏,一位警官將路途所遇的傷者送往醫院後,卻發現醫院正在被一群即將施行儀式的異教徒包圍;而醫院內部也不怎麼太平——變異的傷者與潛藏在地下室的怪物很快將蠶食剩下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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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憂外患雙層夾擊,可以想象本片前半部分非常之激爽,加上兩位導演本身也是特效化妝師出身,無CGI添加的純正觸手系怪物將深得老片愛好者歡心(《自殺小隊》、《像素大戰》、新版《小丑回魂》皆可瞥見二人的手藝)。不過,當進入“施行儀式”和“解釋永生之門”的後半部分時,電影卻陷入到了一種“元素堆積”的俗套:我認為這也是目前很多“克式影片”的通病——太多不服務於敘事的拼貼和模仿,讓影片止步於“致敬HPL”、沒有創新的尷尬。

這感覺就好像是,是的,我們都希望看到這樣的一部電影:它由洛夫克拉夫特製片,約翰·卡朋特做導演,克萊夫·巴克任編劇,全世界恐怖片影迷集體狂歡。然而從來就沒有這樣的一部電影,今後也不會有人能拍出這樣一部電影,但太多的導演,卻想要用復古和致敬做出一部“擁有這種感覺”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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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回味的或許是影片結尾,天色破曉,異界大門正在緩緩關閉,電影並未在這種寂靜中結束。它切到了兩個死去的主角在一個浩渺、低沉、無以名狀的世界中相互對望的場景。而這種異樣的悠揚感,或許才是本片走得更遠的地方。

永久失蹤 Absentia(2011)

《永久失蹤》是一位我非常喜歡的導演:邁克·弗拉納根的長片處女作,大致講述一位等待“失蹤丈夫多年”的妻子,終於放棄丈夫還活著的念頭時,卻在自家門口意外發現了丈夫失魂落魄的“軀殼”。而小鎮多年以來頻頻發生的失蹤案件,或許也將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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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其實沒啥好說的,精彩之處在於結尾,導演給出了一個讓所有現象都環環相扣的解釋。倒是從這部《永久失蹤》到2013年的《鬼遮眼》,再到近年來的《傑羅德遊戲》、《鬼入侵》,讓我相信鏡頭語言這東西確實是能通過幾年之內瘋狂拍片而迅速進步的。年底的《睡夢醫生》值得期待。

異魔禁區 Dagon (2001)

《異魔禁區》是鄙人最愛導演之一:斯圖爾特·戈登攝於晚年的一部作品,也是我最愛的一部HPL改編電影。一看英文片名“Dagon”便知,影片是根據《印斯茅斯的陰霾》改編而來,講述一個被“宿命”驅趕的男人,因為海難而來到一座海邊小鎮的故事。在這裡,所有崇拜“大袞”而又背棄信仰的村民,全部變成了半人半魚的古怪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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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卡蕾娜·戈麥斯美得驚心動魄

《異魔禁區》是深得原著精髓且敘事非常精彩的那種電影,我認為原因有三:一來是對“舊日支配者”大袞的塑造,二是對大袞貢崇拜者的描繪,三是對印斯茅斯小鎮陰沉、不詳氛圍的營造。觀眾以“調查員”視角跟隨主角踏入小鎮,通過對小鎮秘密的層層探破,最終意識到自己的血統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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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如果您覺得本片舞臺感極強,戈登確實是舞臺劇出身的導演——只不過不是啥正兒八經的劇場。1967年,戈登被《馬拉/薩德》裡“薩德下令他人鞭笞自己”的那場戲給震了,於是與自己未來的老婆 Carolyn Purdy 在學校旁邊成立了一個戲劇社,經常鼓搗些比較試驗的東西:比如讓觀眾上臺毆打辱罵演員,或者用迷幻版的《潘·彼得》抵抗“警察向人民釋放催淚彈”什麼的。後來因為被同學安利,成了HPL的大粉絲。從1985年的《活跳屍》,到1986年的《活魔人》,再到後來的《衰落的城堡》、《魔女屋中之夢》,《異魔禁區》已經是他第五次將HPL的作品搬上銀幕了。而為了將印斯茅斯拍攝得“更加陰霾”,戈登帶著劇組在西班牙沒日沒夜地拍了八個星期,期間演員不停地生病感冒。不過,這或許也是影片每個場景都如此真實、詭異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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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遊弋到海底最深處的珊瑚礁旁,潛入黑色的深淵裡,進入聳立著無數立柱、雄偉壯麗的伊哈斯雷。此後,我們將永遠生活在那片潛行者的深淵中,被奇蹟與榮光的包圍。

香菸烙印 John Carpenter's Cigarette Burns (2005)

上回安利分段式恐怖片把《香菸烙印》介紹了一回,這回沒忍住,還得再放進來一次——除了《戰慄黑洞》,這可能是我能想到的、最符合“宇宙恐懼”感覺的電影了。影片收錄於《恐怖大師》第一季,導演同樣為約翰·卡朋特。

故事起於對一盤“世界上最恐怖的電影”的追查事件。在一個寧靜的夜晚,一位瀕臨破產的“影院經理”受邀前往一位富有的“電影收藏家”的住宅,後者企圖以重金委派其查找一盤“世上最恐怖的電影”的膠捲下落:1983年,鹿特丹電影節曾公開放映此片。然而影片一經播放,立刻引起了大規模恐慌以及瘋狂的暴力事件。當局立刻宣佈永久性禁止此片放映,其拷貝也隨之銷燬殆盡。據說,這部電影講的是關於飢餓、騷亂、與永恆的痛苦的故事。無論是當年的拍攝班底,還是看過這部電影的人,如今都已死亡或陷入了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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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菸烙印》拍攝於卡朋特職業生涯晚期,因此多少給人一種“復刻版”《戰慄黑洞》的感覺——前者講的是“世上最恐怖的電影”,後者講的是“世上最恐怖的小說”,噱頭都是“看過的人必將陷入瘋狂”,主線均根據“調查員”視角展開。但卡朋特到底還是製造懸念的大師。片中,隨著“電影拍攝人員”均已死亡的消息,主角根據電影節放映員、導演好友、導演遺孀的敘述緩慢還原整個事件,對於窺探“世界上最瘋狂影片”的故事來說,可謂做足了懸念與噱頭。而在影片最後,當這部驚世之作真的再次公諸於世——卡朋特對“瘋狂”一詞的詮釋也沒有令熒幕前的觀眾失望。總之,無論是故事的精彩程度還是整體感覺,本片可謂“宇宙恐懼”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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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呢喃 The Whisperer in Darkness (2011)

2011年的《暗夜呢喃》以全黑白形式拍攝,從畫幅、字幕,再到故事,不僅高度還原了小說,也締造了一個原汁原味的“1930年代”世界,那也正是洛夫克拉夫特書寫本篇小說的時代。

故事中,阿卡姆大學的文學教授收到一封奇怪信件後,與寄信人一同深入到佛蒙特哈德威克鎮民間傳說的調查中。二人發現,深山之上居住著一種名為“米格”的外星生物,它們來自海王星之外的第九大行星“猶格斯”,但那裡也只是最靠近地球的、米格的殖民地之一。早在數千年前,這些外來者便和人類中的某些成員締結了一段古老而複雜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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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黑白、甚至是默片形式還原洛氏作品,其實是近年來藉由“HPL奇幻電影節”掀起的一陣風潮——風潮掀起者,正是本片編劇安德魯·萊曼。他也是“HPL歷史學會”的創始人之一,多次參與HPL劇集、遊戲、有聲讀物作品的製作。2005年,萊曼與好友肖恩·班納利以默片形式改編了名篇《克蘇魯的呼喚》,並在HPL奇幻電影節放映,引來不少同好的“模仿作品”,而這部《暗夜呢喃》,也是二人再次使用這一手法向HPL致敬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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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頗具表現主義之風的《克蘇魯的呼喚》

在一眾改編電影中,萊曼與班納利的電影或許稱不上最好,但一定是最忠誠的改編。

海星 Starfish (2019)

最後安利一部今年的《海星》。影片始於一場葬禮,少女因為失去最好的朋友而悲傷不已。追悼過後,她來到朋友的故居,試圖通過“模仿朋友生前行為”的方式讓自己度過難熬的一夜。然而一晚過後,世界被冰雪覆蓋,各種古怪的生物現身於小鎮,它們似乎是通過一扇異界大門進入到這裡的,而追尋這扇“門”的意義,也成為了少女的任務所在。

一些有關“宇宙恐懼”的電影安利

本片攝影過於甜美,略有喧賓奪主之嫌,又因為時常充滿MV式的無意義橋段,節奏慢到爆炸——不過事後仔細想想,在一眾宏大、陰暗的電影中,能有這樣一部將落腳點放在個人的、相對清新的“宇宙恐懼”作品,其實還挺新鮮的。

同類風格作品,推薦2015年的《進化島》,及2017年的《黑暗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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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美到不像話

一個想聽留言的結尾

之前和老白聊天,說起小時候的科學讀物,猛然想起第一次被宇宙支配的恐懼:那是一本《宇宙百科全書》,其中的一張大彩頁,利用“龍捲風”詳細介紹了大氣層的構成。那會兒哪兒知道克蘇魯為何物,但卻本能地感覺那張照片,非常、非常令人難受。

一些有關“宇宙恐懼”的電影安利

大概是一張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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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一張這個?

或許那就是第一次意識到“人類微不足道”的時刻吧。

不知各位第一次感受到“宇宙恐懼”是什麼時候,又是因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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