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澍與丁對山祖孫三代的交情

陶澍與益陽及桃花江人的交情,除了女婿胡林翼家族,要數丁對山祖孫三代最篤實。

丁對山本是益陽十二里(今桃江縣灰山港鎮河溪水)人,祖祖輩輩以種田為生。到丁對山當家作主時遷到益水之陽的縣城大碼頭開了家大德紙行。他為人剛毅梗直、忠誠厚道,與人談話,大都是忠孝節義等內容。他的小兒子磊峰與陶澍成了莫逆之交。丁對山樂於幫貧濟困,每當父親想幫助別人時,磊峰心領神會,不等父親開口就先辦妥了,毫不吝惜。

陶澍剛入仕時,在翰林院任庶吉士這種短期職務,時不時可以歸鄉省親,每次到益陽做客,磊峰都非常客氣招待他。他們邊飲邊暢談理想,上下古今,縱橫馳騁,陶澍心悅誠服。後來陶澍官至兩江總督,磊峰某日因處理生意上的事情路過南京,拜訪了老朋友陶澍。可想而知,主人接待的規格極高,熱情超常,臨走還饋之以金,磊峰堅決不受,陶澍改送書籍,磊峰愛不釋手,傳說滿載一船歸來。

陶澍與丁對山祖孫三代的交情


“益陽歧市”遺址即現在資陽區明清建築群。攝影:羅中華

丁對山的孫丁晶亭從小喜歡寫詩作賦,參加童子試屢次名列前茅。第一次見陶澍時,陶澍就贊為大器,將來一定能擔負起國家的重任。後來,聽說晶亭事業受阻,陶澍常常從幾千裡遠的任職之地寫信勸慰和鼓勵他,甚至誠懇邀請他到任所當差。

陶澍一直待丁對山為長輩並努力報答其相知、相助之思。嘉慶十三年(1808),陶澍離家北上,任國史館纂修,開啟了他一生的偉大航程。他與丁對山在益陽殷殷惜別,肝膽相照,場面尤其感人。陶澍在後來的追憶文章中這樣描述:

當年收拾行裝北上,船停泊在資水之陽,朝對山先生家走去,準備與老人家告別。此時一場小雨剛過,空氣格外的清新;對岸的雲和樹影影綽綽,寂靜無聲;對山先生躺坐在搖搖椅裡,欣賞著眼前的景緻。見忘年之交的陶澍辭行,立即吩咐家人備酒菜為之餞行。老先生舉起酒杯,主敬客:“行了,成為國家的有用之材,該努力加油!”客人連連答應,並表示一定不忘。

對山先生繼續說:“古人有言在先,‘不要認為我老了而捨棄我’,我今年七十有八了,但精力尚健,頭腦清醒,你怎麼做到時刻警醒,聽從規諫,努力上進呢?”陶澍恭敬應答,一再表示謝謝老先生的直言,一定不敢忘記。陶澍明白,老人之所以用這種語氣說話,是因為一直把自己深藏心中,並寄予厚望,想表達的話很多,但又難得找到機會,這一次以後,不知下次見面在什麼時候,所以一吐為快,直言不諱了。

陶澍與丁對山祖孫三代的交情

“益陽歧市”遺址即現在資陽區明清建築群。攝影:羅中華

還是在四年以前(嘉慶九年),陶澍在翰林院任庶吉士時,有次返鄉路過益陽,在大碼頭的歧市偶遇老先生。一見面,老先生就借用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勉勵後生,其情緒激昂,讓人肅然起敬,每每聆聽他的話語,都有一股積極向上的熱血湧動,他的關懷與期望如薰風溫暖人,胸懷開闊了,人也心曠神怡,美得不可名狀。隨著與老先生的兒子磊峰的交情愈深,對老先生的認識也更全面和準確,覺得他稟承了古人的風韻。

對山先生從小就有志於學習,羹經俎史,精益求精,不放過任何疑點和難點。他效仿漢代董仲舒一樣放下惟幕三年不看窗外,苦讀聖賢之書;後來他又改讀韓信的師傅尉僚、王熬的徒弟黃石等人的兵書。此後,他揚鞭飛馬,百步穿楊,意氣軒軒,誓言憑藉過硬的本領干城衛國。

陶澍與丁對山祖孫三代的交情

“益陽歧市”遺址即現在資陽區明清建築群。攝影:羅中華

可是,寶劍難售,他的滿腔熱血卻遭到了現實的無情拋棄。他從自身的經歷中痛感命運之蹉跎,人材浪費之可惜。於是,他以孟嘗君愛護人才為榜樣,再效法陶朱公范蠡的“處陶之計”(三次經商成鉅富,又回報社會三散家財),崇尚“忠以為國,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的精神,一時間,他講信用和道義的名聲,迅速流傳開來。其間,他赴益陽辦紙行,賺得盆滿缽滿,後又在周邊買山置田過起歸隱的生活,成天子侄數十人團圓繞膝,其樂融融。後來,他索性閉門謝客,設館教育孫子輩。芸香擁案,蘭葉盈庭。閒逸瀟灑的生活不一定要到林泉野徑才能體會到,更高層次的隱逸生活應該是像對山先生一樣,在都市繁華之中,在心靈淨土,獨善其身,找到一份寧靜。

老先生一生肝膽照人,待人真心相見,對事物精細明察,透徹瞭解。到晚年每每遇到不如意的人和事,像遭到雷打電擊,全家人都嚇呆了。等到事情過去,他則像風雨之後的夜空,星清月朗,心情也爽快起來,也不再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見,這難道不是真心壯偉,磊落的大丈夫嗎?如今,他將近八十歲,仍然還滿口童牙,下巴豐滿,精神飽滿,神采飛揚,悠然閒適而自得其樂,如果不是悟到了人生真帝,達到了極高的境界,怎麼能得做到呢?

陶澍向對山先生表白,如果像對山先生這樣的崇高品德和境界還吝惜文字讚美和謳歌,那麼,談何報答和牢記他的規諫警戒之恩呢?我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最大的遺憾是不能常常得到老先生的教誨。今天有機會聆聽肺腑之言,當自我剋制,發奮作為,以報答相知的厚遇,這也是回饋老先生最好的禮物。最後,陶澍還不忘調侃一句——像做到我這樣,能掌管丞相之印,一定是少之又少吧?

老先生聽後,笑得合不攏嘴。仰脖喝完再酌上,回過頭來,對陶澍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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