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者”維特根斯坦:撒謊對自己有利的時候,為什麼要說實話?

作為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哲學家之一,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一向被看作是“古希臘式”的人物:他極具哲學想象力,從不錯過任何一個哲學基本問題;他思辨天賦極高,被羅素看作是“傳統觀念裡的天才的最完美範例”;他也有一個自己的“理想國”,作為鋼鐵大亨唯一的繼承者卻散盡家財捐助藝術。他充滿傳奇色彩的生命歷程孤獨而陰鬱,卻在臨終前囑託醫生:告訴他們,我度過了極好的一生。

“求真者”維特根斯坦:撒謊對自己有利的時候,為什麼要說實話?

童年:天才堆裡的“凡人”,是否該說真話?

如果世上真有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維特根斯坦絕對可以算是一個:父親是富可敵國的鋼鐵大亨,母親是銀行家的女兒,音樂家勃拉姆斯是他家庭音樂會上的常客,中學以前教師是被請到家裡授課的。

童年時期,維特根斯坦身邊不僅有財富和音樂環繞,更有哥哥們為他示範著“天才模樣”:有一天凌晨三點,維特根斯坦被鋼琴聲吵醒,他下樓看時發現哥哥漢斯正在彈奏一首自己譜寫的曲子。

漢斯全神貫注,近乎瘋狂,他流著汗,徹底投入,全未察覺路德維西的出現。

那個畫面給了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極大的震撼,也是從那一刻起,他開始反觀自我:被天才包圍的他,似乎並沒有什麼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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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哥哥以近乎忘我的狀態彈奏鋼琴曲時,維特根斯坦的動手能力還停留在用木頭和線料做一臺縫紉機模型。那時的他並未發覺自己身上的哲學思辨天賦,讓他糾結的問題只是:生病時是否應該告訴家人他想在床上多躺一會。如果表現出傾向於“懶惰”的想法,他生怕周圍的人對他有不好的看法。

自古偉大的哲學家都有著敏感的天性,從某種程度上說,敏感也是一種天賦。生性敏感大多源於童年高壓的家庭氛圍,或者被忽視和冷落的環境中。

與其他的孩童不同,維特根斯坦一方面十分在意旁人的眼光,另一方面也關照到對自我的評價:他開始思考,“堅持做自己”是否值得義無反顧、貫徹到底。年幼的他提出了一生哲學思考的起點:如果撒謊對自己有利的時候,人為什麼要說實話?

對基礎問題的追問貫穿著他的一生,對自我的探索更是他始終關注的課題。在關於自我邊界的描述上,他認為“我的語言的界限意味著我的世界的界限”,如果你想窺探維特根斯坦內心的秘密,不妨慢慢地讀他那些精煉又深奧的著作,因為他說過:

幾乎我的全部著作都是我對自己的獨白,我所說的種種事情都是我與我自己的密談。

壯年:“永生屬於活在當下的人

維特根斯坦的父親無疑是位成功的商人,卻也是一個徹底失敗的父親。在他的重壓之下,維特根斯坦的四位哥哥中有三位先後自殺,而維特根斯坦自己也曾有九年時間深受自殺念頭的困擾——因為父親要求他去學不感興趣且並不擅長的工程學,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是多餘的。

接觸哲學之初,維特根斯坦對自己的能力並不自信。他向哲學大師羅素求證自己是否有從事哲學思考的天賦,所幸羅素從他身上認出了天才的特質:激情、深刻、強烈和強勢。

劍橋大學三一學院講師羅素的識人之術讓他收穫了一位愛徒,並將愛徒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人間,雖然很快他就被這位愛徒蔑視地踩在腳下。拜入羅素門下不久,維特根斯坦就在《劍橋評論》上發表了他的哲學處女作“評柯菲的《邏輯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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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維特根斯坦的研究生涯步入正軌之時,命運卻展現出它變幻莫測的一面:維特根斯坦的父親病逝,轉年“一戰”爆發。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維特根斯坦將自己繼承的家產匿名捐贈給兩位詩人,雖然可以免於服兵役,他還是以志願者的身份踏上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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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智常常繃得最緊,專注於困難到令人沮喪的東西”,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哲學天賦。擁有創造性的衝動是個可怕的詛咒,好在維特根斯坦擁有靠得住的天分。在意大利的戰爭前線、戰俘營裡,維特根斯坦完成了《邏輯哲學論》的初稿並進行系統修改,為思維的表達方式劃出了一條清晰的界限。

除此之外,他仍然關注著最本質、最基礎的問題,比如永恆:

如果我們把永恆視為無時間感而不是時間的永續,那麼永生屬於活在當下的人。

維特根斯坦像古希臘人斯多葛一樣,呈現出一種獨立於命運與環境的人生狀態。戰爭中他與《托爾斯泰福音書》為伴,這本帶有個人色彩、對《聖經》進行詮釋的書籍也曾救51歲的托爾斯泰於極度沮喪與自殺的邊緣。

晚年:告訴他們,我度過了極好的一生

維特根斯坦一生沒有結婚,但這並不影響他愛人。1918年《邏輯哲學論》初稿完成之際,維特根斯坦收到了他的愛侶大衛·品生特其母親寄來的信件:我想告訴你,他是多麼愛你,多麼珍視你的友誼,直到最後。

愛侶死於空難,令維特根斯坦悲痛萬分,他給品生特夫人回信道,大衛是我的第一個和唯一的朋友,並在《邏輯哲學論》扉頁上鄭重寫下了愛人的名字: 獻給我的朋友大衛·品生特。

在此後的歲月中,維特根斯坦孤身前往奧地利的鄉村擔任小學老師,去修道院做園丁,還當過建築師。10年後的1929年,維特根斯坦才以40歲高齡決定重新開啟自己的哲學研究,他提交了《邏輯哲學論》作為自己的博士論文,留在劍橋任教。

“求真者”維特根斯坦:撒謊對自己有利的時候,為什麼要說實話?

在劍橋,維特根斯坦開啟了《哲學評論》的寫作,他將研究領域拓展到心理學哲學,他認為:解釋是一種活動,而看是一種狀態。

1949年10月,60歲的維特根斯坦在他的“本命年”查出了前列腺癌, 不知道是否也懷著“落葉歸根”的想法,他隨即從英國回到了故鄉維也納。當病魔開始剝奪他工作的權利,維特根斯坦對死亡甚至懷有期盼,儘管他早已死亡看作一種“事實”:

世界是神秘的。世界的神秘不在於世界是怎樣的,而在於世界是這樣的。”比如,兒時人們會問“人為什麼會死”?長大了就不問了,這並不是因為知道了答案,而是因為把它接受為一種事實。

1951年,維特根斯坦在醫生好友的家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是:告訴他們,我度過了極好的一生。《馬可福音》中寫道:若一個人贏得世界卻失去自己的靈魂,於他又有何益?維特根斯坦將其奉為自己一生的圭臬,他從未刻意去贏任何人,向內關照不斷叩問自己的靈魂,卻用一輩子活出了旁人幾輩子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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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生前出版的著作極其有限,代表作《邏輯哲學論》只有75頁,似乎印證著他的名言“凡是能夠說的事情,都能夠說清楚;凡是不能說的事情,就應該保持沉默。 ”儘管如此,這絲毫不妨礙他成為20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因為有價值的靈魂從不以數量為尺度。

維特根斯坦曾說,“好的品味是真誠的品味,因此任何使人誠實思考的事都滋養它。”在62年的人生旅途中,哲學家只是維特根斯坦的身份之一,他始終真誠地思考著“自我”的角色,為世人展示著集“富二代”、“戰俘”、“癌症患者”為一身的別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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