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陵王仙行


醴陵王仙行

▲三獅洞最大的明洞外觀,旁邊小廟匾額書“三獅聖殿” 鄒培健 攝

醴陵王仙行

▲暗洞山門,上書“三獅古洞” 鄒培健 攝

□ 史鐵良

醴陵市東30裡有個王仙鎮,其得名與著名仙人王喬有關。自古傳說,王喬在此修煉成仙。唐代大曆(766—779)年間,有個叫護國的江南僧人云游到醴陵,寫過一首《題醴陵王仙觀歌》,開篇便說:“王喬一去空仙觀,白雲至今凝不散。”可知此說由來已久,也許將王喬與王仙相連,護國是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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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剛過,我來到王仙鎮,陪同我的是王仙小學校長袁君巧生。我舉目四望,發現這裡的山巒與眾不同,不少山頭圓圓的,如同碩大無比的饅頭。其中最出名的是獅形山,以其形如蹲踞的獅子而得名,又稱王仙山、王喬山、太山。宋代《新定九域志》古蹟部分將它列為潭州十六處古蹟之一,更使它名播遐邇了。

獅形山有三個巖洞,稱三獅洞,二明一暗。暗洞最低,在山腳,陡峭幽邃,深約二百米,中間空間甚大,直徑約百米,如無照明,則漆黑一團。洞底有暗流,不知通向何方。暗洞上方是最大的一個明洞,形如獅子大張口,可吞吐千人。洞中右邊有一小殿,供奉著菩薩,匾題“三獅聖殿”。

現在有個法號釋耀法的僧人在此主事,他領我們在洞中轉了一圈,洞的一側有塊石碑,碑文記載,民國十三年,何齋公在此修煉,建有三尊大佛、觀音、十八羅漢、二十四諸天,“文革”中被毀。何齋公其人不知所終,一般人都說他已不在人世,但釋耀法說,2006年他在峨眉山見過此人,今年應有125歲。他原來在另一個明洞中修煉,那個明洞在靠近山頂的另一面。我又提出能否帶我們去看看,他欣然應允。

同行的袁君有恐高症,只好留在山下。從山下到山腰全是陡峭的岩石,所幸有當年何齋公開出的一級級石磴。我小心翼翼地隨著法師向上攀登,到了稍高處,不得不手腳並用,以防不測。爬到山腰,以上便是土路了,那是名副其實的羊腸小道,兩旁擋路的雜草荊棘早已被耀法砍去,但也沒有了可資攀援之物。路又陡又滑,我只好像動物那樣向上爬,我的頭似乎就頂著耀法的腳。終於到了山頂,法師領著我向下走了幾十米,又到了一懸崖峭壁處,必須經過它,才能到達第二個明洞。絕壁上有何齋公開鑿的一線小徑,二三十米長,二三寸寬,可以放下一隻腳。我探頭向崖下看去,只見無邊無際的霧海,什麼也看不見,《長恨歌》中的“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也不過如此吧。

這茫茫的景象,更使人覺得它的神秘,它的深不可測。法師說,他先過去,又一再囑咐我小心。只見他如履平地般地很快到了彼岸,我卻心中忐忑,生怕掉下去粉身碎骨。還是不去了吧,我想。又覺得這樣做太沒面子,於是下定決心,過!

我臉朝內,全身緊貼崖壁,張開雙手,就像一個“大”字,趴在懸崖上。雙手總想抓住點什麼,但光光的峭壁上連個凹凸處也沒有。我只能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全神貫注地盯著狹窄的路面,可不敢往下看,腿有點發軟。我告誡自己,絕對軟不得,否則更容易摔下去。這時,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寸步難行。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捱到它的盡頭,到了一塊不大的平臺上,我才長噓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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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這次經歷和韓愈的一次經歷有點相似。據李肇《國史補》所記,韓愈好奇,曾與客登華山絕頂,可是下不來,害怕得慟哭流涕。一些士子不相信,認為這是厚誣古人。

韓愈確實是個硬漢,蘇軾評價他“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諫迎佛骨一事就足可證明,為此他差點身首異處,而在去貶所的途中,他仍寫下“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這種擲地有聲的文字。而在華山絕頂困死或摔死,則是無謂的犧牲,輕於鴻毛,所以他才慟哭,那是對生命的珍愛。我相信李肇所記,我在懸崖上的懼怕心理與韓愈毫無二致,只是沒有大放悲聲而已,在平臺上我還心有餘悸呢。

平臺後面便是第二個明洞,洞的兩旁、上方以及平臺下面全是懸崖。此洞與第一個明洞相比,小多了,但也有三四百平方米,洞的前半部分有一人多高,愈往裡愈低。

法師說,這就是當年何齋公修煉的場所。現在仍可以看到何齋公在洞中開鑿的痕跡,洞的兩旁是長方形窪地,底部鑿得很平整,比地面低一尺,中間是過道,右邊窪地靠裡面一端鑿成沙發狀,可能是何齋公入定的地方,或用來放佛像。何齋公在此一住就是數十年,那份孤獨與寂寞,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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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獅形山約二里,有個叫觀口的地方,古時,那裡建有著名的登真觀。它本是登真觀的出入口。登真觀之出名,主要在於它擁有唐玄宗、宋太宗所賜墨寶。一個遠離京師、處於偏僻之地的道觀,竟能得到兩個朝代、兩位皇帝所賜墨寶,這在封建社會,實在是一種殊榮,可謂皇恩浩蕩了。

唐玄宗為登真觀題辭並不奇怪,因為李唐王朝重道教。而宋太宗主要是愛好書法,又有前朝皇帝賜書在先,他不過步後塵而已。

歐陽修的《御書閣記》(見《居士集》卷39)記載了這段歷史佳話。唐開元(713—741)年間,玄宗為登真觀書六個大字,揭於觀中。宋太宗聽說此事,甚為好奇,於是取來京城,閱畢,歸還時又賜御書飛白字。“飛白”是書法用語,指字的筆畫中有墨色未到的空白處。後來,登真觀大火,獨飛白書存。

康定元年(1040),道士彭知一恢復登真觀,又建一樓,以藏太宗所賜書,這便是御書閣。彭知一通過歐陽修的朋友,請歐陽修作文以記其事,凡十餘請,歐陽修才寫下這篇《御書閣記》,沒想到為地方史保存了一份珍貴資料。令人遺憾的是太宗飛白連同御書閣、登真觀早已灰飛煙滅。

在《御書閣記》中,歐陽修感嘆道教的“靈仙飛化之術,其事冥深,不可質究”。這說明他對得道成仙之說是持懷疑態度的。

道教的修煉之術,採藥煉丹,以求長生不老,影響頗大,不僅近世的何齋公,現在的釋耀法亦受其影響。在封建統治階級中尤為嚴重,雄才大略如漢武帝,英明如唐太宗,都曾為求長生而付出代價。吃長生藥是因為怕死,在這方面又恰恰折射出他們的不惜一死,以至於前仆後繼。唐太宗以後,唐憲宗、唐穆宗、唐敬宗、唐武宗都是吃長生藥而一命嗚呼的。其行愚不可及,令人不勝唏噓。

范成大詩云:“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說得何等通達透徹,而那些希冀長生不老的人偏偏要“挾太山以超北海”,往往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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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教徒們所追求的終極目標,雖然不能認同,但他們的執著精神是否可以引起我們的一些思索呢?那獅形山上的一級級石磴,懸崖上的小徑,洞中的窪地,都是何齋公憑一人之力,一鏨一鏨地開鑿出來的,那要付出多少時間,多大精力。長年累月地鑿呀鑿,那鐵錘砸在鏨子上的叮叮聲,似乎還在山間迴響,那山崖上的身影也彷彿出現在我眼前,令我聯想起李賀筆下端州石工的形象:“踏天磨刀割紫雲”。他就是那樣地耐得寂寞,不畏風險,不顧艱辛,堅韌不拔,鍥而不捨,持之以恆。

我們常人能以這種精神對待社會,對待人生,對待工作和學習,那麼,必將有所作為,成就一番事業。其功主要不在個人,而在社會、在人民、在國家。這與只知道追求個體生命之永恆者相比,其差距豈只在霄壤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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