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道——林尊琪:用一生去點亮那束“光”



專題報道——林尊琪:用一生去點亮那束“光”

林尊琪

激光物理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

林尊琪,1942年生於北京市,原籍廣東潮陽。中國共產黨優秀黨員、我國著名的激光物理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國家863高技術領域驅動器技術專題負責人、領域顧問,國家重大專項專家委員會委員,我國神光Ⅱ精密化項目總設計師,多功能激光系統項目、神光Ⅱ驅動器升級項目首席科學家,中國科學院上海光學精密機械研究所學術委員會副主任、中科院中物院高功率激光物理聯合實驗室總工程師,中國科學院上海光學精密機械研究所研究員。

臨危受命,他讓“神光”重新閃耀

  林尊琪出生於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林治遠是我國首批工程設計大師之一,天安門廣場升起的第一面五星紅旗的旗杆設計安裝者,曾在開國大典中站在毛主席右側為升旗過程保駕護航。耳濡目染中,為祖國、為人民做貢獻的理想從小在林尊琪心中紮根。1959年,正是這個國家急需科技人才的年代,林尊琪選擇了中國科技大學無線電系,只因招生簡章上說這是像“鹽”一樣對國家經濟發展不可或缺的專業。1964年,他來到中科院上海光機所,由此開啟了他與激光結緣的一生。1980年,林尊琪赴英國的盧瑟福實驗室深造,專攻慣性約束聚變專業。這個實驗室裡唯一的中國人,用三年的苦讀與鑽研,為回國參與神光高功率激光系列裝置的研發奠定了深厚的理論和實踐基礎。

  1997年底,我國規模最大的高性能高功率釹玻璃激光裝置“神光Ⅱ”即將交付使用。可誰也沒有想到,建得差不多的裝置出了問題:出光很順利,然而光束質量不佳,沒法用。“此時林老師臨危受命,迎難而上,毅然挑起了工程項目一線總指揮、技術負責人的重任。”高功率激光物理聯合實驗室主任助理朱寶強回憶,“林老師從系統的設計和元件的品質著手抓光束質量問題,在兩年多的攻關時間裡,一直和一線科研人員並肩戰鬥,從前端種子到靶場輸出一個一個單元地解決問題。”那些艱辛歲月,聯合實驗室主任助理馬偉新至今記憶猶新,“那真是夜以繼日啊”。有了主心骨,隊伍一下子有了方向和信心。在林尊琪的帶領下,團隊解決了長期困擾神光Ⅱ的三大科學技術難題:激光輸出能量嚴重受限,激光工作物質及光學元件非正常損壞以及同軸雙程放大所特有的鬼像破壞。這為神光Ⅱ裝置的全面達標,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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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林尊琪總是在工程實驗的第一線

  在神光Ⅱ多功能光束系統研製時,針對大口徑光束空間濾波器出現的光束質量較差問題,林尊琪不循規蹈矩,創造性地提出了使用非球面透鏡作為空間濾波器的輸入透鏡的方案。當時國內尚未有使用非球面透鏡作為空間濾波器透鏡的先例,國外也鮮有報導,大家對此有很多不同意見和質疑,而且該透鏡的加工難度高,實際應用後的結果誰也無法準確預計。在多次討論和爭執中,林尊琪耐心的說服大家,並對可能的鬼像等問題作了充分的技術預案。最終實驗測試結果表明該類型的透鏡可以很好的解決大口徑高通量激光的傳輸問題,併成為後來各型大型激光驅動器中採用的技術要素。

  細節決定成敗。為了確保每一個細節都萬無一失,林尊琪總是在工程實驗的第一線,完全忘了自己的年紀。至今仍有人記得神光Ⅱ安裝濾波作用的小圓屏時,已是花甲之年的林尊琪鑽入直徑不到80公分的空間濾波器管道內蹲著指導安裝,“那侷促、憋悶的空間,只能蹲在其中,還只有一頭可供出入,爬進去還得爬出來”;也記得他爬上三米多高的靶場桁架上將二百餘斤的儀器安裝到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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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林尊琪是科研團隊的主心骨

洞悉未來,他說不能再受限於禁運

  NIF被美國稱作繼阿波羅登月計劃之後人類最大的科學工程,挑戰人類認知和加工能力的極限,其複雜程度可見一斑。中國是繼美國之後第二個具有獨立研製高功率激光裝置能力的國家,掌握了從激光的種子、放大到應用的全鏈路技術“絕活”。後輩們一致感慨,這得益於林尊琪的眼光,要感謝他的高瞻遠矚。

  “從國家的自然科學發展來講,我們希望能把聚變能量和平用到發電上來,”林尊琪曾如此描述“神光Ⅱ”系列的重要性,“一公升海水裡提煉出來的氘氚,如果全部用上的話,相當於三百公斤汽油,可節約大量能源。”

  早在上世紀90年代,林尊琪作為863激光驅動器單元技術專家組組長時,就在全國佈局了攻關晶體生長與加工、光學元件鍍膜、光柵刻蝕等我國高功率激光裝置十分急需的先進單元技術。“那時候國外很忌憚我們發展,當時我們的核心元器件和材料都受到美國的封鎖,技術交流也無法開展。”聯合實驗室主任助理詹庭宇介紹,神光裝置有著十分廣闊的運用前景,其發展對國家安全有著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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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年輕時的林尊琪和外國專家交流

正是這些二十多年前的佈局讓我們通過國內協作、自主攻關,將技術瓶頸各個擊破。“當時很多領域真可謂‘人有我無’。今天,我們的材料、元器件和技術水平與美國已相當接近,甚至在薄膜、化學膜等個別領域達到世界第一。這都是當時林老師佈局的研究打下的基礎。”詹庭宇感慨道。

在國內最大金額的高技術輸出項目中,他作為實驗室總師,一如既往地親臨談判現場,在前期技術合同的談判中,發揮了重要的指導作用。

畢生聚能,他沒有時間過精緻生活

  “再也見不到那輛老坦克了……”在人們的追憶裡,林尊琪那輛老舊的二八式自行車是大家共同珍藏的影像。2003年,林尊琪當選為中國科學院信息技術科學部院士後,很多單位都發來了工作邀請,但是他都一一婉拒了,“當不當院士,做人、做事都要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盡心盡力”。他就像聚變裝置一樣集聚著所有的心血,就怕牽扯了不必要的精力,就怕全身心科創攻關的時間不夠用。他依舊執著於高功率激光器的研究,依舊每天騎著自行車來上班,從單位到家,大約3公里,十多年的光陰裡,這輛二八式自行車是林尊琪不變的“座駕”。“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2012年左右,終因他騎車摔跤,在眾人的勸說下才不得不放棄。”高功率激光裝置行政主管陳冰瑤回憶,“有一年生日,學生們合夥給他買了一輛新自行車,林老喜歡得不得了。但過後,他堅持把錢還給學生。”

  對林尊琪來說,週末和節假日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他還是會騎著自己的自行車,每天早上8點多來到辦公室。週末,夫人也會陪著一起來。他坐在辦公桌前鑽研文獻,她倚在沙發上織毛衣,這個場景是陳冰瑤記憶裡最溫馨的畫面,今時今日,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她不禁潸然淚下。

  “他怎麼會對生活不講究?他實在是沒有時間去享受精緻的生活啊!”眾學生後輩回憶起林尊琪生前往事,不捨與痛惜溢於言表。他們說,林老師其實很懂咖啡,從口味到器具都有講究,只是他的時間都花在了工作上,哪裡還有時間品味;他拒絕一切特殊待遇,辦公室裝修時大家本想為林尊琪裝臺電視,但他認為對工作沒用,就拒絕了,辦公室裡唯一“搞特殊”的不過是一桶純淨水;林先生之前在英國留學時,燒得一手好菜,可回國後一心撲在工作中,吃飯多在食堂解決,就連夫人也沒有機會鑑賞他的廚藝。

  “老先生一生真的只為做好高功率激光裝置這一件事,他最大的快樂來自於每一次的技術突破、工程進展。”馬偉新和同事們不約而同地說。“對科研他非常較真。但生活裡,最關心大家生活的也是他。”在食堂裡打飯,他的桌上總是聚集著最多年輕人,一頓飯往往吃得熱烈、溫暖而又獲益匪淺。

  林尊琪先後培養了40多位碩士和博士研究生,桃李天下。2002年以後,林尊琪把實驗室副主任的崗位讓給了年輕人,對於比較成熟的技術,他讓年輕人自由發揮。他一直強調“研究成果是集體智慧的結晶,要依靠團隊”,遇到項目申報,總把自己的名字抹去或往後挪。

  何梁何利技術科學獎、上海市科技進步獎一等獎、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軍隊科技進步一等獎、863計劃突出貢獻先進工作者、上海市科技系統先進工作者、上海市勞動模範……林尊琪獲得的榮譽何其多,但他從不用身份壓人。直到現在,實驗室的同事們仍喜歡用“林頭”來稱呼他。很多人都有過與林尊琪激烈爭論的回憶,但皆是為了技術路線,為了實驗數據,為了工程進度,無他!“林老師從不為此生氣,反而鼓勵大家充分表達意見,這也是團隊能夠擰成一股繩的原因之一。”林尊琪的博士研究生、聯合實驗室範薇研究員憶起老師生前的教誨與關懷,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把林老師對她影響她最深的那句話寫給記者看,“我們要站在前人工作的基礎上,但是一定不要迷信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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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命未竟,昏迷中仍心繫“神光”

  同事們說,林尊琪就是因為這樣的“太操心”而積勞成疾。林老師總是睡不踏實,安眠藥吃了二十多年。2015年開始,他的身體大不如前,消瘦得厲害,幾乎脫了相,免疫系統也出了狀況。知道患上了肺纖維化後,他擔心留給自己繼續攻關的時間不多了,夜裡更是常常不成眠。

  “我們去探望,一見面,老林就開始談國家專項如何推進,他就是放不下‘神光’啊!”聯合實驗室副主任李學春說。“當時林頭高燒昏迷,上了呼吸機壓著冰袋,他嘴裡還唸叨著‘激光器’‘數百毫焦’……”

  林尊琪的世界裡,有科學、有學生、有國家,唯獨沒有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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