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年前,梁啟超教人們這樣學日語,靠譜嗎?

日本與中國的文化交流自一千年前已經開始。漢字為當時沒有文字、只有語言的日本人提供了借鑑。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中國的漢字深深影響了日語和日本文化。漢字和依照它創制的平假名、片假名,構成了日文的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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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世博會上展出的“日本遣唐使船”

共用漢字,給中日兩國人民交流帶來方便。19世紀後半葉,同樣遭受西方列強入侵的中日兩國交流十分密切。隨著明治維新的逐步推進,日本國力日漸強盛並翻譯了許多西方先進的科學書籍。在此背景下,赴日本留學的中國留學生也逐漸增多。初到日本的他們,就是通過漢字交流的。

梁啟超作為其中一員,不僅學習日語還編著了教材,箇中原委不僅是一個有趣的文化現象,更是時局影響下不得已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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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超

漢字的優勢——“筆談”

在儘管漢字的讀音與含義,在歷史的發展演變和跨國交流時發生了一定變化,日語也與漢語的差別極大,但共用漢字的中日兩國人民,雖然不明白對方的口語,但還是可以通過“寫漢字”的形式大致理解對方——這正是漢字的魅力和漢字文化圈的優勢。中日兩國人民之間用“寫漢字”的形式交流,被稱作“筆談”(假名:ひつだん;諺文:필담),這在晚清時期兩國人民尤其是文人的交流中發揮了很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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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路牌 中國人閱讀毫無障礙,但聽不懂這些漢字在日語中的發音

戊戌變法失敗後,梁啟超逃往日本。不懂日語的他,就是通過筆談與日本人的交流的。進行的形式很簡單:兩人坐下各備紙筆,互寫漢字向對方表達意思。但缺點也很明顯:交談的兩人無法隨時配備紙筆,而且效率低下,十分不便。當時,梁啟超與萬木草堂時期的同學羅孝高一道,同往日本箱根環翠樓讀書。羅普比梁啟超早一年到達日本,便成為梁啟超的日語老師。

在羅普的幫助下,梁啟超用心鑽研日語的讀寫方法,很快就能順利地閱讀日語書籍了。在學習時,梁啟超用心將日語的字句結構、語法特點、閱讀書寫方法及自己的體會等記錄下來。僅僅半年左右的時間,梁啟超不僅自已可以使用日語閱讀日文書籍,還把自己的學習經驗加以總結。

僅僅到日本一年多,1900年,梁啟超就和羅普一起創造了一種閱讀日語的方法,編寫出版了專的日語學習語法書,即《和文漢讀法》。這本書很快就在中國留日學生中引起了反響,後來又在上海廣智書局出版並多次印刷。

“和文漢讀法”講的是什麼

對於漢語母語者來說,日文中的漢字有天然的親切感,且能大致猜出含義,但想要精通日語,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日文中13種動詞變化、迥異的漢字發音、大量同音字、假名書寫的副詞和擬聲擬態詞,都是重重障礙。日語學習圈普遍認為,日語是一門入門簡單、深研很難的語言。那麼,梁啟超為什麼能夠用1年半的時間“學會”並編教材呢,《和文漢讀法》講了哪些內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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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文漢讀法》書影

要想回答這個問題,先要認識近代日文與現代日文的不同。晚清乃至20世紀上半葉的日文中漢字比例極高,對於想速成者而言,已經掃除了文字障礙。梁啟超到達日本後發現:日文中的名詞都用漢字書寫(這也是中國民眾能猜一些日語的原因),不用假名;動詞、副詞、助動詞也多用漢字書寫;僅脈絡詞和句末語助詞在書面表達中是用假名寫的,而這類詞只有幾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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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圖為19世紀日語文書,右圖為現代日語報紙,漢字比例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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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日語文書

在此背景下,梁啟超抓住了日語速通的重點,即其“主-賓-謂”的語序。

凡學日本文之法,其最淺而最要之第一著,當知其文法與中國相顛倒:實字必在上,虛字必在下。如漢文“讀書”,日文則雲“本ヲ読ム”,漢文“遊日本”,日文則雲“日本ニ遊フ。其他句法,皆以此為例。

這是初學日語者對日語的最初感受。漢語中“我吃飯”是“主謂賓”的結構,但是日語中則表達為“私はご飯を食べました”,其實是“我飯吃”的順序。所以看到漢字時,只需把動詞和名詞顛倒順序,就是漢語——基於這一點,梁啟超總結了一條能大致讀懂日語的規律,以非專業角度來看,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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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文漢讀法》內頁

基於此,他還按照自己的理解,大致歸納了日語中副詞和助動詞的用法和含義。

愈實之字,則愈在首,愈虛之字,則愈在末。如“不讀書”,則雲“本ヲ読ムズ”。“可遊日本”,則雲“日本ニ遊フベシ”。“不”字“可”字,所謂助動詞也,大抵一句之中,名詞在前,動詞次之,助動詞又次之。

梁啟超根據自己的理解概括了日語的特點.認為愈是實詞愈要放在句子的前面,而愈是虛詞則愈要放在句子後面,並舉例說明在句子的結構中,名詞在前、動詞緊隨其後、助動詞則放在動詞後面的文法特點,大致正確。此外,他還歸納了名詞、數詞、形容詞的辨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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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為了速成,他刻意忽略掉困難的部分,但造成誤讀。如在十三節中強調:

如他認為,凡副詞、動詞、助動詞之下,皆有附屬之假名。其假名即上—字之末音耳。日本文法,有許多變化。其精微皆在於此。(即動詞變化最多,助動詞次之,副詞有末音無變化)然漢人視之,毫無用處,量之不理可也。“最好讀書”,則雲“最モ本ヲ読ムコトヲ好ム”。“最”下之モ字、“読”下之ム字,是其變化也。好字下之ム,皆上一字之末音耳。故凡遇緊接於虛字、活字下之假名,暫可置之不理。不然,則徒亂耳目也。

事實上,梁所說的漢字後面所加假名,其實是動詞的一部分,也是動詞活用的基礎,其變化形式、含義隨語境、時態有極為複雜的變化。而動詞的變化,會影響整句話的含義,所以這一處總結的“置之不理”是錯誤的。事實上,這樣的錯誤不止一處。

以上就是梁啟超“和文漢讀法”的基本面貌,那麼根據此法,具體操作如何呢?作者在該書中舉了例子:

原文:単純ナル器物之製造ニ従事スルノ発スル知識ヲ得タルノ時代ナリ

梁的直譯:將發從事於單純的器物之製造的智識之時代也。

梁的意譯:當此之時,人類智識漸發,能製造簡易之器物也。

如何評價《和文漢讀法》

不難發現,梁啟超的日語速成教材並不是為了讓人們精通日語的聽說讀寫,實際上是基於近代日文的特點,針對已經精通漢字的中國人而設計的一種“閱讀日文的簡易方法彙編”。書中沒有語法講解,也不設單詞表,只講作者所理解的日語顯著特點。其實,目的只有一個——讓中國人迅速讀懂日語書,進而讀懂日本人翻譯的大量西方書籍。相對於文字系統完全不同的西方語言,通過漢字學習日語,無疑是相對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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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寫作的西方建築學書籍,漢字書寫、假名注音

這並非梁啟超不求甚解,其實是時代大局變動中的不得已選擇。眾所周知,近代中國積貧積弱,遭受列強入侵,國力衰微。與清朝同為封閉國家的日本,雖遭受了同樣的劫掠,但通過明治維新迅速崛起,國力日漸增強——政治經濟制度向西方靠攏,文化方面也開始大量翻譯西方先進的科技書籍,革新教育制度大力培養人才,國力很快能與歐洲老牌資本主義國家抗衡。

19世紀末,中日甲午戰爭中國的戰敗,驚醒了中國的有識之士。他們認識到,這個曾經是學生的東方近鄰已經今非昔比。中國的知識分子、青年同樣在尋找國家復興的道路,日本成為了借鑑的對象。當時,國力強大、費用較低、路途很近的日本很快成為許多青年人留學的選擇。在學習過程中,儘管漢字相通,但讀懂日語書還有一層語法的障礙,梁啟超的《和文漢讀法》就是在這種背景下應運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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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留日學生

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一書中提到,他提倡學習日語語的目的,是想通過日語廣泛地向中國介紹、傳播、學習和吸收西方的先進思想文化,以“開民智、強國基”,“將世界學說為無限制的儘量輸入”。

結語

梁啟超的這種做法,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時局中不得已的選擇。人們如飢似渴地學習先進知識,快速掌握學習工具是十分必要的,這也是速成教材存在的意義。不過,其中的許多錯誤還是不可取的。因而,近代許多正規的日語教材相繼出版,這些書的體例就和現在差別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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