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頭，便看見關珞手捧咖啡，坐在角落裡發呆。她經常這樣，有時候一坐就坐幾個小時，等店裡的客人走完，她的咖啡還沒動過。
1
“眼睛好了？”趁她不注意，我坐到她旁邊，伸出手，裝模作樣在她面前晃了幾下，立馬被打下。
“老鹿，我又不是瞎子，我現在的視力好得都能看到你臉上的痘痘。”
顯然，我自討沒趣了。
其實關珞長得挺好看的，女生羨慕的五官，皮膚白皙，又懂得穿衣打扮，略施一笑，足以讓男人晃神，尤其是那雙明眸大眼，容易讓人移不開眼，她一笑，眼裡的光彩彷彿能照亮世界。
只是最近她經常看不清事物，尤其到了晚上更嚴重。起初以為是沒睡好，沒在意。
“我記得你是前兩天剛拆的紗布吧，不在家好好休息跑我這幹嗎？難道是想我了？”習慣和她調侃，每次被她的拳頭暴擊才罷休。但這次沒有等來拳頭，很安靜。
“老鹿，還記得你幫我找的那個護工嗎？”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用食指和中指將煙身輕輕夾住，慢慢撥動打火機，火焰忽明忽暗碰著了菸屁股，輕吸一口，享受煙帶來的麻痺，憋不住了再把煙氣吐出來：“記得。”
2
關珞下定了決心要做眼睛手術，源於一次昏倒後出現短暫性失明，醫生診斷是由於眼睛高度疲勞，引起了病變。醫生說一定要做手術。
上手術檯的前兩天，關珞打電話給我，讓我幫忙找個護工來照料她術後幾天起居。這丫頭戒心強，幾年的交情才信任我，當然也知道我能找到靠譜的人。
我帶著護工去醫院接她時，她雙眼還包著紗布，見不得一絲光線。我輕聲輕腳走過去，與她對視許久，沒有絲毫反應。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人，護工走上前自然接下她的藥品袋和隨身物品，安靜站在她旁邊，眼神時刻在她身上。
回去的路上她睡著了，我沒有機會說話，把她送到家門口後便離開，留下護工照料。果然，到了晚上，她電話就追到了店裡。等稍微能自己出門了，直接追到店裡來罵我。
“老鹿，為什麼找男的？”店員收拾完東西，一個個和我打過招呼便下班了，偌大的店鋪只剩下我和她，這個話題我避不開了。
“他的人品和能力我可以保證，其他人我怕照顧不好你。”關珞是位小說家，常年在家碼字，護工只需要白天照顧她。
她盯著我看了很久，感覺像是在審犯人。我有些心虛，滿臉堆笑：“這不是怕你孤單太久，想讓你多接觸接觸異性嘛。”
“鹿大老闆真是敬業，腰纏萬貫之餘還不忘念及朋友之情賺一筆。”這語氣，果然得罪誰都不要得罪寫小說的。
“不過，他確實把我照顧得挺好的。”關珞的聲音很輕，這幾個字我著實聽得費力。透過煙霧，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整個人都陷在沙發裡，捲縮著身體，懷裡抱著沙發枕，很懶散。
3
“他每天來的時候會打掃衛生，切好水果等我起來。會事先詢問我想吃的菜品，燒出來的口味竟然出奇合我胃口。他故意用奇怪的腔調跟我說話，話說你們男人，真的覺得女人那麼好騙嗎？”
我雖然很緊張，但想想“護工”謹小慎微的樣子，還是不禁失笑。
“有時候在屋裡悶得慌，他就帶我出去曬曬太陽，會告訴我外面有什麼趣事發生，會指引我去觸碰那些美好。奇怪的是他從不開口說話，靠著一臺語音翻譯機和我交流，我差點以為他是啞巴。”
“老鹿，你認識林梁吧？”她認真看著我。
我嘆了口氣：“你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從他第一次牽我的手時我便注意到了，常年持筆的設計師手上都有特別的繭，我一摸便知。雖然他不出聲，也細心到能掩去身上的味道，但他低估了我對他的熟悉。”
“老鹿，你們怎麼認識的？”她捧起面前早已涼掉的咖啡，撥弄杯中的小湯匙，不斷攪拌著。多年不改的習慣，一說到他的事，她就緊張到企圖找事分心，欲蓋彌彰。
“我和他是大學同學，比你更早認識他。自從知道你常來這家咖啡館以後，他便常與我聯繫起來，哪怕能從我這多瞭解一些你的日常。你在這裡坐了多久，他便陪你待了多久，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關珞，三年了，你別騙自己了。”我幫她擦去灑出的咖啡漬，“你再這麼攪著，我的桌子可就喝飽了。”
“老鹿，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很沒出息？”
“放心吧，他比你更沒出息。”
4
林梁是在大學追求的關珞，兩人很甜蜜，幾乎沒有吵過架。兩家又離得近，家世般配。很多人都看好他們，似乎已經能預見從校服到婚紗的浪漫，當事人也都這麼篤定著。
畢業後林梁成為了一名設計師，經常要出門採風，忙起來常常顧不上她，而關珞就在家追逐她的小說夢，邊碼字邊等他回來。出差十天半個月已是家常便飯，有時候去到偏僻的地方，更是音信全無，這比異地戀還難熬，除了思念便剩下擔心了。
每次林梁採風回來，眼睛亮亮的，各種專業名詞甩關珞一臉。剛開始她還能勉強聽得懂，越到後面林梁的專業素養越高，她便越發懵了，代溝慢慢顯現，有時候他講了半天，越講越興奮，關珞就只能微微一笑，完全沒有參與感。
後來，林梁不和她說這些高深的設計學了，他找到了一個知音，一位同行業獲獎無數，可以和他進行思想碰撞的女孩。兩人惺惺相惜，常常為了一個方案而爭論不休，也能因為相同的創意而勾肩搭背喝酒慶祝。
關珞有了危機感，經常會過問林梁的行蹤，會纏著他要他陪，會盤問那個女孩的信息，明顯的吃醋行為。林梁慢慢吃不消了，各種解釋各種哄也打消不了她的顧慮。兩人終於有了第一次爭吵，各種問題暴露出來了，也是那次不得不讓他們重新審視這份感情。
女孩只是導火線，兩人缺乏溝通和信任才是最大的問題，當然這些是關珞離開後才慢慢悟出來的。倒也不是因為吵架而離開，剛好兩人冷戰期間有公司看中了關珞的作品，想讓她去北京面談合作事宜。
求之不得，關珞趁林梁採風時偷偷打包行李飛去了北京，順便換了手機號，去了三個月。有次偷偷打開原來的號碼，消息彈跳框一直閃了兩小時，一點都不誇張。那些消息內容從最初的責問到思念再到日常問候，直到現在的毫無動靜，關珞的心大起大落。
從北京回來後關珞在離家十里的地方租了一個工作室，打發家裡說是要專心創作，其實說白了就是怕相遇，在沒放下前她只敢躲著。
這點估計林梁怎麼也沒想到，她離他就這麼近。
5
一個不敢見，一個不敢現，就這麼幹耗著。
“你知道他為了你把工作辭了嗎？”
“老鹿，我想知道他的全部消息。”關珞終於急了，幾乎帶著祈求的眼神看著我。
“他一直等不到你，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喝酒，喝完就去你家附近徘徊，總想著你會回來。後來他索性連工作都不要了，自己跳出來單幹，那個女孩也沒有聽他再提起過。”
“丫頭，你錯過了最美好的瞬間，不過現在補上也來得及。”
“嗯？什麼？”關珞沒有反應過來。
“林梁，你到底還要聽多久！”我衝著身後大喊，這小子也真能憋得住氣，一動不動趴這麼久。
林梁從吧檯裡面慢慢站起來，有些遲疑，不敢上前半步，“珞珞……”
關珞慌了，掉頭就想逃。我就知道是這反應，早就把她的路堵死了。林梁一個箭步從後面衝上來，死死拉著她的手，這次是再也掙脫不掉了。
“珞珞，我不會放手的。”
6
關珞掙扎半天，無奈林梁力氣夠大，沒有絲毫鬆開，她也就放棄了動彈。只是一直低頭不敢看向他。兩人就這麼呆待著不說話。
我見機咳了一聲，林梁頓時醒悟過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單膝跪下，將戒指拿出，深情望著關珞。
“你們那次爭吵後，他認真分析了原因，覺得主要還是在於他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就偷偷訂好戒指，想著找個好時機向你求婚。卻不想，日子還沒找好，你就跑了。”
“珞珞，我不應該把你拉進你不感興趣的領域，不該忽略你的感受，我一直都夢想著和你一起住進我們親手設計的房子裡，你才是我一直努力的動力。我不想就這麼一直後悔，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吧。”
關珞沒說話，眼淚溢出了眼眶，小聲抽泣著。我見機離開，給足了他們空間。
走出店門口，輕掩著門，透著玻璃模糊看到他替她戴上了戒指，攬過她肩，一直抱著她。這兩人，也該放下芥蒂了。
隨後幾天，我的手機前後收到兩條消息：謝謝。
我抿嘴一笑，這媒人紅包有著落了。
關珞，本科，目前從事財務工作，熱愛文字，思維發散，
時常覺得把腦子中的情景寫出來並且能讓人感同身受是件幸福的事。
驚池文化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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