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記憶裡,再沒有比苦麻更讓我感到親切了。
每年春天,媽媽總要到集市去買幾把蒼白葉子的菜苗回來,種到菜地裡。媽媽不止一次地告訴我,苦麻是好菜,味苦但清心。
見它們稀疏柔弱的樣子,我想拎小糞桶給它們施人尿肥。這時,媽媽說:“苦麻命賤,不能用太濃的肥料。否則,只長根,不長葉。”
媽媽從豬圈旁的漚肥池裡舀一些沖水肥出來,在苦麻根部澆了一下。過幾天,苦麻就長高了很多。好幾片新葉子從裡面抽出,層層疊疊。外面的葉子越長越大,在風中飄揚,像蝴蝶翩翩,又像頑皮的小孩子跳躍。這時,媽媽就把外面的長葉子剝下來,燒成菜吃。
每次剝葉子時,莖稈處就有像乳汁一樣的汁液滲出。起先,我以為它是好東西,會用手去蘸一點,放到嘴裡品嚐。結果苦極了,我連忙吐了出來。
苦麻味苦,就是害蟲也很少去吃,所以不用打農藥。偶爾外圍的葉子上會有一些黃斑,或焦頭。把它們剝下來,裡面留下的依然是淡綠的葉子。
在農村,就是苦麻的那些病次葉,也不會浪費。扔到雞群中間,雞會你爭我搶,拼命地啄起來。往往一啄,就能撕下葉子一大塊。沒啄幾下,劍狀葉片只剩下中間一條頎長的葉脈。我們還用它來喂兔餵羊。記得上小學三年級時,教室後有兩個兔籠,裡面養四五隻兔子。輪到飼養時,我會帶幾片苦麻到學校。喂時,我將苦麻一片一片遞給它們,饒有興趣地看著它們三瓣嘴抖動的樣子。
有些蔬菜,一年只能收穫一次,如青菜、包菜等。而苦麻的收穫季很長。從春末開始,一直可以延續到深秋。而且它們三四天就可以收穫一次。每剝一次,莖稈就伸長几公分。長長的莖稈,遍佈葉子剝離留下的傷口。它們呈鈍角三角形,死黑色,甚是難看,這是孩子離開母親後留下的創傷記憶。
晚秋,長到一米左右的苦麻,頂端出現了團團花蕾。它們不再抽出葉子。這時,農人就把這些瘦子一一拔掉,將它們的地盤清理給了其他蔬菜。
苦麻的莖稈放在天井上。莖稈雖長,根部粗短。農人用柴刀將外皮削下來,扔進豬圈給豬吃。有的將它們切碎煮熟,再給豬吃。為了調味,還放一點鹽。小孩子們會將莖稈捆好,壓在水下。過一段時間,撈起除去腐爛的裡芯。剩下的韌皮部曬乾後,變得白白的亮亮的。走夜路時,點燃後就是最好的照明火把。
講完苦麻的一生,再講講用苦麻做菜的事。
因有苦味,在苦麻做菜之前,須除去苦味。在山區,是把苦麻放在水裡煮一下,然後在清水裡浸泡幾個小時。燒菜前擰掉苦水,用水滌清。在外鄉,柴火金貴,就用手在石板上搓幾下,將綠色的苦汁擠出來,用水沖洗乾淨即可。
食用苦麻方法,山裡與外鄉沒有什麼區別。
炒苦麻,非常容易。切碎加一點豬油和鹽,碎幾瓣大蒜。在熱火鍋裡用鍋鏟翻幾下,就熟了。噴香可口,增加食慾。
苦麻炒飯,將苦麻用油鹽燒熟,直接倒上熟飯,拌勻就可以了。質量高的人家外加一些炒熟的雞蛋。青白黃三色,讓人垂涎三尺。
苦麻切面,是常見的晚餐。將水燒開後,放入切面。待切面煮熟,放進一團去苦味的苦麻,加進一些豬油和鹽。一分鐘後,就可以撈起。切面柔柔,碎葉微苦,入口就一個字:爽。
苦麻麥餅,也是美食。苦麻餡兒,有的夾雜一些碎豆腐。麥餅圓圓,兩面金黃,裡面青白分明,清香撲鼻。添一碗粥。一口清淡的薄粥,一口油膩的苦麻麥餅,相得益彰。那味道,神仙吃了一回,也會時時想念。
苦麻羹,農村裡常見的佳餚。用番薯澱粉將苦麻沃成稀薄的羹,鹹鹹的。用它們配點心,不要說美味的米粉粿和玉米粿,就是味道稍差的番薯粿,都能讓你吃出不一般的感覺。
農業科技不斷進步,推動了各種蔬菜品種的改良,但幾十年來,苦麻品種基本不變。它們葉子尖頭、瘦長。僅有少數,圓頭或裂葉。
唯有苦麻,人們痴心不變,百吃不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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