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文典雅工緻,增益修飾;款識密行細字,尤為精絕

繼西泠四家而起的,有陳豫鍾、陳鴻壽、趙之琛、錢松,世稱“西泠後四家”。亦或將前四家與二陳稱為“西泠六家”,或將八人合稱為“西泠八家”。

陳豫鍾(1762—1806),字浚儀,號秋堂,浙江錢塘人,西泠八家之一。深研小學,精於六書,好收藏,如遇到名書佳硯,不惜重金購得。出生於金石世家,收藏頗豐,癖好金石文字,精於墨拓,尤其是拓石,收集有數百冊之多。喜作蘭竹,篆書得李陽冰神韻,遒勁工挺,並且把篆書施與松、竹、梅等,極有韻味。篆刻取丁敬及漢印法,典雅工緻,增益修飾,和陳鴻壽年齡彷彿而結為至交,並稱“二陳”。其印之款識常作密行細字,尤為令人喜愛。

清代篆刻家趙之謙在論述浙派各家作風的異同時,說:“浙宗見巧莫如次閒,曼生巧七而拙三,龍泓忘拙忘巧,秋庵巧拙均,山堂則九拙而孕一巧。”近代書法大家沙孟海先生認為此言是很有見地和分寸的。西泠印派,妙處不在於巧,而在於拙,看各家包含巧拙成分的增減,可以衡量他們藝術水平的高低。

筆者拙以為,浙派的刀法比之後世的篆刻家更多的融入了鑄、鑿之韻味,其中的金石之感更加的強烈。

陳豫鍾師法丁敬,曾在其印“最愛熱腸人”之款識中有如下記載:“餘少時侍先祖半村公側,見作書及篆刻,心竊好之,並審其執筆運刀之法,課餘之暇,惟以二者為事,他無所專也......時有以鬱丈陛宣所集丁硯林先生印譜見投者,始悟運腕配耦之旨趣,又縱觀諸家所集漢人印,細玩鑄、鑿、刻三等遺法,向之文何,舊習至此,蓋一變矣。”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其對丁敬之推崇,對傳統法則的繼承。

我們來看看陳豫鐘的篆刻作品。

印文典雅工緻,增益修飾;款識密行細字,尤為精絕

印文文字的排列是浙派的對角偏小的處理,此種的處理產生一種交錯感,使得印面更加的錯落有致,不至於呆板。此印的略小的“託”與“素”字,更是運用了挪讓來增加留空,來強化這種錯落感。文字的篆法,遵循漢印文字的篆法,筆畫折處較為方正,但是在邊沿的處理依然保持了圓潤,雖然是短刀碎切,但是不失圓潤,方中寓圓,方圓相繼。筆畫的起止處亦有深深的書法之筆意潛藏。錯落有致的文字排列,筆畫、留空的顧盼呼應,方圓相繼的韻味,筆意的通暢都是此印的妙處所在。

詩句“向秀甘淡薄,深心託豪素。”是此印文之出處,詩人寄情山水,書者全在筆墨。

印文典雅工緻,增益修飾;款識密行細字,尤為精絕

此印的佳妙之處有二。

一、印面的氣韻,因時間、保存之故,印面出現了大量的殘破,亦是這種殘破,呼應了“雪”之一字,如同藏於雪中,似隱似現。又是居士所藏,不由讓人感慨所藏之未得全見。

二、我們來看看陳豫鐘的款識,我們之前提到陳豫鍾之款識常密行細字,此印的款識只是這種說法的冰山一角。清人的印款多為楷書,亦有隸書、行書。西泠八家在款識之上的貢獻尤為突出,從不作書稿,用單刀作款,短程碎刀的“倒釘款”的丁敬;到多用切刀,以石就刀,筆致嚴謹的蔣仁;再到最為清雅的陳豫鍾。陳豫鍾印章的款識,筆畫精到自然,一絲不苟,密行細字,尤為精絕,有筆亦難書的效果。51mm×24.5mm的印石側面可以刻下如此多之字,每字比之書法之小楷小不知幾許,足見其功力。

我們再來看看他的密行細字的款識。

印文典雅工緻,增益修飾;款識密行細字,尤為精絕

61mm×25.5mm的印石側面,如此細密之文字,且筆畫清晰,筆意十足,令人驚歎。鐵筆於石上自由書寫,比之用筆在紙上書寫更為的灑脫自在,刀功之深厚,心思之細膩都為後世之楷模。很多印人覺浙派拙樸為主而少柔美,非不能而是不願矣。保留漢印中的古樸的面貌,保留傳統刀法的鑄、鑿的意蘊才是浙派的風貌。

我們再看回印面,印文:最愛熱腸人。除了在刀法、篆法、氣韻上並稱了浙派的風格外,在“人”字的處理上向古借用了將軍印的章法,亦給後世在章法的創新上以啟迪,我們觀後世吳昌碩、齊白石的印章中此形制多有出現。傳承古今,繼往開來,方是一個印人的本心。很多後世印學家在評價西泠後四家之時,多有認為其藝術之貢獻不如前四家者。確然,比之丁敬的開山立派,後四家皆無法望其項背,但是在繼承和發揚上亦是有值得我們後輩印人學習之處。無有後四家的繼往開來,印學亦不會有後來之興盛,開先河難,傳道統亦不易。

西泠印派對款識的貢獻在將款識由印文的附屬,變成了與印文並立的篆刻藝術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印譜之上,朱白的印文與黑白的款識相映成趣,更加增添了篆刻的藝術獨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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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我們這麼多介紹浙派篆刻家的文章,大家一眼當能認出此類文字的排列,錯落的排列,使印面渾然一體,又避免板滯,特別是此印中。細朱文印,篆法卻用漢篆,在這種方直的篆法下,當然要注意的是印面容易太過板滯而毫無生氣,此印便是如是,其間未見太多的化解板滯之法,除了文字的對角略小的錯落感,只運用一些減筆來使“書”字的筆畫略顯疏離。沒有浙派一貫的疏密有致的錯落感,亦少了浙派滄桑古樸的氣息。反而在“畫”字上集盡平直的板滯感,似乎是想以此來以拙寓巧,但是比之陳豫鐘的其餘作品稍顯下乘。

用沙孟海先生的標準,拙巧的多少與兩者的精妙處理來評價,此印亦非上乘,也可見後四家在浙派精髓的處理上卻沒有前四家的獨到,此印亦是守成之作,但是亦可以作為印人學習方細朱文印的模板。此印亦有細密的款識令人細細觀賞良久。

印文典雅工緻,增益修飾;款識密行細字,尤為精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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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晴閣”和“西梅”兩方朱文印則是陳豫鍾作品中最沒有浙派氣息的作品。“快晴閣”一印雖然有丁敬浙派朱文印的影子,但是筆畫線條則是更為的接近傳統的圓朱文印,雖也有“閣”字的獨妙的處理。看了我們之前介紹鄧石如的文章的朋友會想起鄧石如的一方“半千閣”印,兩印有許多近似的線條筆畫,但是少了鄧石如篆刻中濃重的帶有其個人風格的隸意篆書的筆意。其時我們說到篆刻的流派,並非絕對的,而是相互借鑑包容的。

“西梅”一印,亦是如此,雖然浙派的氣韻不足,但是確實筆者最喜歡的陳豫鐘的一方印章。無論短刀碎切所帶來的暈染感,還是“西”字的下部留白帶來的空間感,亦或者“梅”字的行筆宛如畫筆一般,帶著梅花的形貌的具象感都是此印絕妙之處,將松竹梅繪畫之法帶入印中,韻味十足。

印文典雅工緻,增益修飾;款識密行細字,尤為精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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