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身經歷的潮汕出嫁禮俗

潮汕地區的婚嫁習俗之複雜應該在全國都出了名,但外人有所不知的是:具體到每個區和每個村,習俗都有所不同。隨著時代的改變,大家慢慢都在提倡從簡,但即便是從簡了的儀式,身處其中的我們依舊疲憊不堪,以至於沖淡了真實感。而回顧我整個嫁人儀式中最舒服的時刻,可能便是沖洗五天沒碰水還塗滿髮膠的長髮那一刻吧。


"冠笄"

出嫁前的一個重要儀式是“冠笄”。是看了時辰的,所以我早上不能賴床,怕過了吉時。但這麼一個聽上去鄭重其事的儀式,其實就是洗頭。

“就跟平時一樣洗嗎?”我跟我媽媽確認,“聽說有的姐姐是可以去髮廊洗的喔,還有我同事她是要洗花水(加了各種植物的水)的……”

我親身經歷的潮汕出嫁禮俗

“我問過啦,就跟平時一樣洗就好了,到時候洗澡才需要花水。”我媽為了增強她指示的說服力,又跟我說她是請教了已經嫁過女兒的誰誰誰。

“那我去洗啦?就跟我平時一樣站在蓮蓬頭下衝喔?”“對吶對吶。”習慣了洗頭和洗澡一起進行的我,開始了彆扭而認真的“冠笄”。

我站在淋浴蓮蓬頭的左下方,彎腰讓水衝過我的頭髮,又儘量不要弄溼我的衣褲,袖子和褲腿都已經被我儘可能地往上捲起,領口也墊了毛巾,可是隻要稍稍姿勢不對,水依然會順勢而下,跑贏我調整角度的速度,弄溼了某一小塊衣服,貼著皮膚,涼颼颼的。

這個洗頭的姿勢,我覺得非常不痛快。卻在眼睛的餘光瞟到水珠下落的時候,走了神,任水流直下,告訴自己,要不洗久一點,顯得更有儀式感一些。

洗完頭,我直到出嫁都不能出門了,迫不得已非要出門也得戴帽子,頭髮不能再見天。而我更擔心的是,儘管我已經用了乾爽去屑的洗髮水還不敢加護髮素,可是我這頭髮,接下來要三四天不能洗,真的好嗎?

“擔衫”

第二天上午,陳先生要來“擔衫”,按我老家的習俗是下午來,不過陳家那邊是上午,所以我八點就被媽媽叫起來了。

“擔衫”,顧名思義就是拿衣服,舊時應該是用擔子擔著走的。準備兩個紅色行李箱,裝滿衣服和陪嫁的首飾,衣服多是新衣服,總件數要成雙。有的地方講究新婚四個月內不能買衣服,還好我家沒聽說有這個習俗。

一起送過去的還有一對對浴巾毛巾組合,還有一盆傳統物件,是很復古的搪瓷盆,裡面裝的除了成對的拖鞋牙膏牙刷漱口杯鏡子梳子,還有很多我覺得很可愛的東西,比如一對紅竹筒(大人叫對笙),一對紅尺,一把紅剪刀,一對燭臺,還有傳統油燈。即使都屬於潮汕,不同村子的人婚嫁準備的物件也略有不同,有特別需要的,比如男女雙方同歲需要準備的對笙,這些我們的媽媽都提前溝通過了。

兩個紅色的行李箱是我爸媽一起收的——我不能自己收,只好拿著相機咔咔拍下這個儀式。我沒有請攝影記錄,但又很想記下這些一生一次的時刻,只能親自“操刀”。


“過門”

距離過門倒計時半天,心情平靜。

晚上八點,媽媽開始張羅十二色花水給我洗澡,那感覺便是我真的要過門了。加入十二種植物的洗澡水,好像童話裡的某種魔法液體

但真正的魔法師是幫我化過門妝的化妝師。兩個小時的漫長化妝過程,我變成了新娘的模樣,鏡子裡是一張略顯陌生的臉。

快十一點半的時候,按習俗,媽媽要來我的床上和我睡一會,這是唯一讓我覺得比較溫情的部分,可是為了保持我的髮型,我躺著一動也不敢動,半個小時的時間脖子酸到哭。媽媽似乎沒什麼想跟我說的,也可能是她太累了,很快睡著,而一心只惦記著妝發的我,也沒有太多多愁善感的情緒。

快凌晨一點的時候,媽媽喚我吃飯,“米飯在飯鍋裡,要吃多少隨便舀。我們不限制。”按習俗,出嫁前的這一頓,女兒這碗飯只能吃一半,菜也都不能吃完,意思是不能把孃家的東西都帶走。

飯桌上擺著四個“公雞碗”:鹹菜炒豬肚,韭菜炒豬肚,厚合炒豬粉,青蒜炒豬肝,每道菜都有寓意,每一樣都要吃到。

我親身經歷的潮汕出嫁禮俗

按照傳統,吃飯時該有“青娘”(指潮汕傳統婚俗中,主持新娘出閣前拜別雙親直至到男家引新娘進洞房、為新娘牽被角等一系列儀式的角色)相伴念四句。但現在即使在老家村鎮裡,也很少人請青娘了。沒有被計劃什麼傳統儀式的我,就這樣在一個奇怪的時間點,一個人背對著客廳,吃著奇怪的飯菜。離愁別緒沒有吃出來,只覺得鹹菜豬肚挺好吃的。

我親身經歷的潮汕出嫁禮俗

“好了,可以過去了。”爸媽和妹妹帶著陳先生走進來,我站起來的時候還不忘讓妹妹抓拍一張全身照。我不知道這個第一面有沒有讓他驚喜。甚至沒有好好看他捧來的那束花,我就要出門了。

我一隻手提著裝了一把扇子、一株春草、一包種子的紅色手提袋,掌心還捏著四顆“朱糖”(指剪成小小粒的“潮汕明糖”,寓意甜甜蜜蜜)一隻手被爸爸牽著,他的動作很僵硬,提得很高,媽媽在身後喊,你們倆手放下來呀!我忍不住把我爸的手往下拽,“不要提這麼高,不舒服”。

“我感覺你這鞋高,會走不穩啊。”爸爸挺委屈的。我不屑地說這鞋一點也不高啊,但很快意識到,他可能很少看到我穿高跟鞋,以往都是在各式各樣的場合穿,但自己如何優雅自信,來自爸媽的培育,卻從未邀請他們驗收。

走出大樓,爸爸要給我撐紅色的傘,他老人家好像不太用得慣,也可能是緊張,折騰了好一會才撐開。

爸爸、一輛婚車、一位司機和陳先生,一個安靜的交接儀式。我上車後,眼睛掃到大門旁邊的小區名,突然想起被叮囑過不能辭別,不能回頭看,剛想轉動的腦袋不得不老實地面向前方。

一路靜默,我隱隱感覺到,自己將被帶入另一種全新的生活中去了。這個念頭讓我有點難過——可惜我嫁得太近了,才十多分鐘的路,情緒才剛起了漣漪,我們就到了。

“回門”

從大門到客廳裝扮了很多喜字和氣球,徑直走向婚房,坐在提前準備好的椅子上,和陳先生分吃了我捏了一路的朱糖後,他出去端姜薯甜湯,和我媽習慣用白砂糖不同的是:陳家是用紅糖煮的。

我親身經歷的潮汕出嫁禮俗

我環視了一圈婚房,紅到眩暈:紅的氣球,紅的床單被單,床頭點著紅的燈,床位架子上也點著紅的燈,床頭櫃上有兩個紅色搪瓷大臉盆,床中間放著刷了大紅喜字的竹篩,裡面又擺著一些我沒有興趣去搞清楚的紅紅的東西,無非是象徵著百年好合和早日添丁的寓意吧。

吃完甜湯,我們坐了會兒,馬上就要回門了,傳統要三天甚至十二天完成的儀式,我們用一個時辰完成,真是刺激。

我親身經歷的潮汕出嫁禮俗

回門只有我和陳先生開車,氣氛倒是輕鬆了不少。提著一喜袋東西回孃家,又喝了碗甜湯,我便下樓了。陳先生帶著對耳環上樓去二回門,趕著吉時過之前回到婚房。三天回門十二天回門的習俗,我們用最快的方式完成,新方式夾雜舊儀式,很多環節我都覺得挺滑稽,但實踐起來還是虔誠而小心的。

忙碌一天直到凌晨一點,過門正日已過一個鐘,我和陳先生躺在床上,他在打“吃雞”,我在寫每日書。如果不是房間裡到處都是大紅的結婚物件,我真的恍惚這不過是一次日常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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