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美國教書匆匆己三十年。去年五月應邀，在高雄市國立中山大學任教兼中山學術研究所所長工作。

回國後因隻身在臺，每逢假日總難免有孤寂之感，常常拿出我在美多年收集的中國郵票來看看聊以自慰，籍可排遣一些寂寞。

因為生平無煙酒嗜好，亦不會打牌，在美常常懷念我一心熱愛的祖國，所以開始集郵。集郵變成在國外消遣的愛好。

我集郵的歷史只有十一年，除了在國內郵局開設集郵專戶，逐年收集十一年來郵局所發行的近期郵票外，尚收藏自清朝至民國之間的郵票。

雖然個人財力有限，收購的郵票不多，但經十一年的耐心採購收集亦有些許成績。與國內外集郵大家的成就不敢同日而語。

不過在國外收集中國郵票卻是一種特別的經驗，我想把這些個人在美國集郵的經驗簡單地記下來，籍供同好參考。

關於我白己集郵的經驗最好由一個冰天雪地裡的嚴冬之夜的故事開始。

二

一九八一年元月的冬天，在我居住的聖路易士城特別顯得又長又冷。

聖路易士的天氣是美國出名的大陸性氣候，酷暑嚴冬，天氣瞬變無常。

元月通常是冬天最冷的季節，往往在攝氏零下2—3度，有時積雪盈尺，寸步難行。夏天常常和堪察斯市爭勝，較量看誰最熱。

在聖路易士，熱天超過攝氏三十七度是常事。冬天來了，戶外活動減少，日子不太好過。

一九八一年二月四日那天晚上，聖城大雪紛飛，正愁著又是冰雪連天，又是悶夜難熬。約莫六點鐘，電話鈴響了，打電話的人是塞拉士，對方的聲音是我一向非常熟悉的，他是離我家不遠的一家集郵社的店東。

平常下了課或是週末，我總要到他的鋪子裡瞧瞧看有沒有什麼新郵票，他知道我是聖路易士城兩千多中國人中僅有一兩個喜歡而認真集郵的人。

說實在點，他認為我是一個願意花錢買郵票的常客。有時候我會打電話去問他有沒有中國郵票。

接話後寒喧兒句，他即問我有沒有興趣看一批千載難逢的中國郵票。

我一再追問究競，他這才說，艾德勒先生處有一大批郵票，各國的珍貴郵票均有，這一大批郵票原屬聖城的一位工業家所有，總值約五百萬美金，中國郵票部份按司各脫郵票目錄的價格，約值二十三萬美金，這位工業家己經病故，平日嗜好即遊歷世界各地，收購郵票，及其過世後，太太已遠赴夏威夷，對其夫所收藏的郵票既無興趣，亦不在行。所以委託其夫至友艾德勒代為處理。

據塞拉士說，艾本人亦為有數的集郵專家，他們相識已久，艾託他的店子代為覓主分國整批出售，不願零售，他們的店子已經買下少數郵票，如果我願買，他可轉讓給我，如果我願意去艾德勒家中賞鑑此一罕見郵集，他願奉陪前往，他還一再強調，艾德勒代管的這批中國郵票已在紐約登報拍賣，如果要買，時機不再，應即下手。雙方談定，明天去看，興奮過度，一夜未能好睡。

次日下午三時，上課回家後，迫不及特即趕到塞拉士的集郵店去看他要出讓的那套郵票，塞拉士已等候多時。

我坐定了後，他從大保險箱拿出一本黑色集郵簿，這本集郵冊各國郵票都有，我一眼看上去多少有些失望，覺得凡是這種國際集郵冊多半是外行集郵的人所有的，其收藏亦是極其平常的，當翻開集郵冊，看到中國部分的時候，不禁喜出望外，愛不釋手，但為了免得使塞拉士察顏抬價，所以勉作鎮定，塞拉士為猶太人，精狡無比，他早已猜我一定喜歡這批清朝郵票，也不願意失掉到手的好顧客，所以他一開口就安我的心說，這些郵票雖很名貴。

但比起艾德勒代賣的那一大批中國郵票來簡直有天壤之別，所以願意就司各脫的郵票目錄價格打一個令我相當滿意的折扣賣給我。這一句話使我已經安了心，所以我就一邊察視翻看每頁的郵票，一邊查目錄表上的價格，約略算來也要將近三千五百美金，我一面皺眉，一面搖頭。

塞拉士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來，一口說出一千九百五十美元，全部賣給我，我一算，這批郵票得來不易，而且僅有司各脫價目表的百分之五十六的價錢，實在是便宜，所以一口答應買下，寫給他一張支票，他就把這十二組一共一O三張郵票賣給了我，以下是我買到未用過的大清郵票:

1、一八八五年清朝海關郵政小龍郵票三張(尚缺一張)。

2、一八九四年慈禧太后六十壽辰紀念郵票(日本石印版)，共計九張。

3、一八八八年有陰陽水印之小龍票三張。

4、一八九七年厚紙無水印的上海版慈禧太后六十壽辰紀念郵票九張（P. G . von Mollendorf全印者）

5、一八九七午有陰陽水印的慈禧太后六十壽辰紀念郵票，加蓋小寫暫作銀洋者一套十張。

買賣成交，各方皆大歡喜，塞拉士原想找我去看那一大批中國郵票，如果生意做成，他就可能賺一筆可觀的佣金，在他是放長線釣大魚，在我則是好奇心促使我去一開眼界，卻不一定要買。

因為一則需款太大，自己買不起，二則不知究竟那批郵票是否值得買。塞拉士一再要我準時和他在當晚七時半去艾家看郵票。

三

大雪雖然未停，道路滑阻，但塞拉士卻當晚如約來接我，一路上雪堆如山，行車極為困難，約二十分鐘，抵達艾家，塞拉士按了門鈴不久，身材魁梧的艾德勒應門，連口客氣話，歡迎我們雪夜造訪。

他說，他是本地人而且早年到過中國大陸，對中國很有興趣。然後邀我們上樓到他的書房。

他的書房不大，一套沙發，一張大書桌，滿屋子的環壁書架，書架上除了書以外，都是一本本深綠色和黑色的集郵冊。

靠近他的書桌的書架上放著日本、韓國和其他亞洲國家的郵票冊，只見滿屋子的集郵簿、大小置放郵票的盒子，各種目錄和本子。

書桌旁邊有一個墨綠色的大保險櫃。

我們沿著書桌旁坐下來，然後他取出了兩大本西藏的郵票，還有一個最貴重的西藏郵票原來的模子。

我一次又一次，一頁又一頁的看著這些西藏郵票，真是如獲至寶，大開眼界，因為不懂西藏郵票，除了對這位已故收藏家的集郵驚歎佩服外，又惋惜這些國寶竟然全落在一個美國人手裡。

艾德勒知道我已入神，所以在旁插嘴、說這些郵票恐怕是絕版的寶貝了，不知道誰有福份來享有它了。

之後，他又給我看一整套外國人在租界裡發行的郵票，這些郵票貼在一本簿子上，真是五光十色，琳琅滿目，令人感到昔日國權被帝國主義侵害的可惡，一面又歎服這位收藏家的細心和耐力，我一再問艾德勒這本租界郵票冊是否很貴，是否單獨出售，他說，這本不貴，只是不能分售。

最讓我感到驚奇念念不忘的是清朝的郵票，他一共拿出五大本給我看，我一本又一本的翻著，看到各種加蓋、倒印、小全張、和大全張的郵票，看到多方連的3分紅印花票，當一分、暫作洋銀貳分、壹圓、伍圓等等正體和變體的郵票時，自己已經傻得目瞪口呆，眼花撩亂了，真不敢想這些聞名已久的3分紅印花貴重郵票居然今天晚上看到了，親手拿到了，真是三生有幸。

人生極大樂事。我問他一共總值多少錢，他看出我已著迷了，便笑著說，你如果要，就得全要，不便分售，而且要快，因為紐約方面的郵票商人不久就要來聖路易士了，他說的很誠懇，我便要求他能保留兩個月，可能有別的人要買，他說，他只能等一個月。九時半，盡興而散。

等到四月初，再打電話給艾德勒時，才知道這價值連城的中國郵票已經以司各脫目錄上價格的百分之五十的折扣，由紐約的日木郵商買去了，衷心遺憾不已。

轉自黎澤重先生主編的《甲子郵刊》之《集郵快訊》第274期 2015年10月24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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