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中途島》拍出了戰爭之美?省省吧

看到有人評價《決戰中途島》:竟然拍出了戰爭之美。

“竟然”二字流露出評論者的“不可思議”,潛臺詞是:戰爭怎麼可能是美的呢?但影片卻拍出了它的美,太不可思議了!

是啊,戰爭怎麼可能是美的呢?

它理應是殘酷的、暴虐的,其殘忍程度遠非我們這些嚼著爆米花、吹著暖風的和平年代的看客們所能想象的。

正如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導演的《父輩的旗幟》中,片頭的那段獨白:“每個人都自以為了解戰爭,特別是那些未經沙場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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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決戰中途島》,最讓我感到不舒服的,是它對於“戰爭殘酷性”的有意迴避。

說它是有意的,並不冤枉它。

因為導演羅蘭·艾默裡奇素來以拍主旋律電影見長,《決戰中途島》也不例外。

而一部主旋律電影的本質就是:歌頌

歌頌什麼?

歌頌戰爭嗎?當然不是。

歌頌的是:人類在面對戰爭時的英勇無畏。

發現了沒有?

這裡面有一個陷阱。

當影片把戰爭作為一個不可避免的前提,不去深究,轉而去歌頌戰爭中的人們多麼勇敢、智慧,以至於在人類面前,戰爭都變得渺小的時候。在這種對於苦難的懸置以及美化的過程中,在一陣陣對於奇蹟的歡呼聲中,反思的空間終將被高漲的情緒徹底填滿,直至不復存在。

而那句經典的斷語“所有的戰爭電影,都是反戰的”,也勢必淪為一句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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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會說:不對啊,影片還是展示了戰爭的殘酷性的。你看看那熊熊的烈火,硝煙瀰漫的戰場,再看看那一架架墜落的飛機,一艘艘沉沒的戰艦……這還不夠慘嗎?

對,不夠,而且很不夠。

你仔細看,在這些被精緻的構圖所框定的畫面中,你看到的不是人間地獄,不是血雨腥風,而是英雄的試煉場,是奇蹟誕生的神壇。

畫面的美粉飾了戰爭的醜,此其一。

其二,真正的殘忍不是數字所能彰顯的。它也無法通過死了多少人、毀了多少架飛機來展示,而必須要落實到個體的傷痛之上

這份傷痛又分為兩面,肉體的和心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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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肉體”。

如果一部戰爭片迴避掉了斷臂殘肢、鮮血淋漓,又何談殘忍?

《決戰中途島》對此有所展現嗎?

極少。

片中最直觀呈現殘忍的畫面,就要屬那句燒焦的屍體了。

但很快,那殘忍又轉化為一種溫情。主人公拾起地上的戒指,回憶起同窗之誼。

至於其他展現“死亡”的方式,也同樣是被溫度緊緊包裹的,而不是常見於戰場之上的那種冷冷的死亡。

它們幾乎都可用另一個比“死亡”更具審美價值的同義詞代替,比如犧牲,比如獻祭,再比如慷慨就義、凜然赴死。

真的是一派雄壯,幾無悲情。所有的死只為共同托起那寥寥無幾的活的“英雄”,於是代價也可在頃刻間一筆勾銷。

是,英雄主義——特別是戰場上的英雄主義,格外令人動容。

但每每說起“英雄”,我總會想起《父輩的旗幟》裡的主角。

他最怕別人叫他“英雄”,他說:“我不是什麼英雄,我只是盡最大的可能不被敵人殺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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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心理上的傷痛。

《決戰中途島》更是鮮有涉及。

儘管它講了很多人物,但無一例外,都不曾深入人物的內心,而只是停留在對其外在行為的敘述上。

有群眾,沒群像。

這也是這部電影很大的問題。以至於它會成為臉盲症患者的災難,看著一個個人出現在屏幕上,卻都面目模糊、性格難測,最後誰也沒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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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戰爭給人造成的創傷,心理遠大於肉體。

這是戰爭最殘忍的地方。

還是拿《父輩的旗幟》舉例。

影片講述的是中途島戰役近三年之後的硫磺島戰役。

美軍佔領了島上的折缽山,在山頭插上國旗,這一象徵“勝利”的畫面被媒體拍下,引起國內的轟動。

照片上插旗的6名士兵被捧為“英雄”,其中的3名倖存者得以離開戰場,回國參與為戰爭募款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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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離開了戰場,可3名士兵卻像是把魂丟在了那裡,只剩下僵硬的軀體回來了。

影片用大量的細節來強化這種心理傷痛。

比如,三人參加慶典活動,記者的閃光燈頻頻閃爍,煙火滿天,三人晃神中,鏡頭直接切回戰場,只見空中滿是照明彈的光亮,槍火不停在黑夜中冒出火光……

再比如,宴會上,主辦者將照片上插國旗的一幕做成了乳白色的蛋糕。

這時侍者走過來,在上面淋上了鮮紅額果醬,士兵看著眼前的一幕,意識瞬間回到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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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心理傷痛,還會蔓延至死者的家人。

有一位士兵原本不在照片裡,卻被誤認。政府為了不影響募款,只得勸說三名士兵將錯就錯。

在慶功宴上,這位死者的母親找過來,問其中一位士兵,“照片上哪一個是自己的兒子?”

士兵看著眼前這位希冀與落寞並存於臉上的婦人,只得硬著頭皮,隨便指著一個背影:“他,就是您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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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情節的設計,實在太震撼了。

它們比那些直觀呈現殘忍的鏡頭,還要有說服力,把戰爭的殘酷性——那種對於死者、倖存者同樣巨大的摧殘,都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

它還告訴我們:在戰爭的極端語境下,用“英雄”來稱呼倖存者都成了一種殘忍。

在戰爭面前,所有人無一倖免,全都是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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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美化戰爭的這一層面,迴歸電影,《決戰中途島》又怎麼樣呢?

我還是要說,它很平庸,平庸到讓人無話可說。

影片以流水賬的方式,講述了中途島戰役的前前後後,有人說它拍出了紀錄片的感覺,哪有啊?頂多算是百度百科級別的“戰爭簡述”。

剛才我說影片在人物塑造上是“有群眾,沒群像”。

那麼敘事上則是:有事件,沒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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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故事?

故事講述的是人在事件中的掙扎。

這種掙扎不僅體現於外部事件對人的糾纏,更體現於人物內心隱藏的困境。

舉個例子,比如《硫磺島的來信》中的西鄉,原本只是個麵包師,卻應召入伍,前往九死一生的硫磺島。

他畏戰,想活,一直計劃著逃命、投降,直到他遇見了慄林中將——一位懷抱家國情懷又充滿人道主義精神的儒將,他才意識到這世間真的有另一種人,比起苟活,他們更願意有尊嚴地死去。

儘管如此,影片也並沒有順理成章地去宣揚犧牲精神。

慄林的存在,只是給西鄉原本懦弱的內心注入了一絲勇氣。

當西鄉看到一位美軍士兵將慄林中將象徵著尊嚴的槍別在腰間時,他徹底爆發,揮起鐵鍁,完成了無力的反抗。

他終究不可能成為英雄,但卻成了一個更有尊嚴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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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個好故事。

戰爭只是外部事件,核心是人物的心理轉變。

也只有這樣,故事才能從線性的講述中掙脫而出,獲得一種更有高度也更具溫度的質感。

說了這麼多,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都沒法給《決戰中途島》及格分。

有人說,戰爭場面拍得不錯啊,特別是對俯衝轟炸機的展示,挺過癮的,看得人熱血沸騰。

好吧。

如果一部戰爭片只有戰爭場面,那就像一部愛情片只有床上動作一樣,不就成了A片了嗎?

如此一來,我們到底在為什麼而大呼過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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