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檢察官講述:面對死刑,懺悔的詞語是蒼白的

檢察官簡介

大慶檢察官講述:面對死刑,懺悔的詞語是蒼白的

姜明,刑法學博士,曾任大慶市人民檢察院公訴處處長,現任大慶市大同區人民檢察院檢察長。

準備提審

“姐,來了一個殺死三個人的案子,是咱們辦吧?”我的小助理緊張地說著。

“好的,你先閱卷吧。”望著她的背影,我哀嘆了一聲,又一個小仙女要變成女漢子了。想著自己剛從事公訴工作時心驚膽戰的看著屍檢報告,到現在加班吃著飯數著照片中被害人身上的刀數,就這樣已匆匆數年。

提審前,我問助理,“什麼原因殺三個人啊?”

“被告人因為從妻子的眼神裡看到了不屑,所以一生氣就殺了三個人”小助理神秘地說。

“不會吧?”我心裡忐忑著,誰會因為眼神殺人啊。

提審時刻

總覺得我父母和媳婦看不起我

進入看守所提審,對面是一個長相周正,看著年紀不大的男子,神情還算平靜。

“說說吧,為什麼要殺人?”

“前一段時間我在家附近看見個小狗挺好玩的,我就抱起來和它玩一會兒,結果我家鄰居老王太太看見後,她非說我是在偷她的狗,後來又到我家來吵,當時我生氣就把她推坐地上了,她不依不饒的,還報了警,警察來說讓我們私下和解,後來我爸媽給她賠了一萬塊錢才了事,因此我心裡一直不痛快,總覺得我父母和媳婦為此看不起我。”

“案發當天,我和媳婦逛街因為抱孩子的問題吵了起來,我覺得她看我就是因此事而鄙視的眼神,我特別生氣,就買刀準備殺老王太太。買好刀往回走正好在加油站附近碰見她,我拿刀上去扎她好多刀,她倒地。我一想反正我也好不了了,想起多年前鄰居老李頭家把我家柴火堆放火燒了的事,我就到老李頭家,正好老兩口都在家,我就拿刀把他倆也都殺死了……”

“你確定你媳婦看你的眼神是因為賠償而不滿嗎?”

“反正我就這麼想的。”

“你確定多年前你家柴堆被燒是老李頭放的火嗎?”

“我估計是。”

……

“姐,我這個案件能判死刑嗎?”

就這麼簡單的原因,三條人命沒了……我突然頭痛的要命,辦案這麼多年,仍然無法直視死刑犯輕賤人命的態度。

提審最後,年輕人突然問我:“姐,我這個案件能判死刑嗎?”

“你身上幾條人命你自己不知道?”我的小助理冷冷地出言嗆他,他的情緒突然變得不好了,也不那麼淡定了。我嘆了口氣,問他,“你孩子多大了?”“我進來時18個月,現在21個月了”。看來他是記得很清楚;他抬頭望我一臉期待:“我開庭的時候能見到孩子嗎?”

“你想那麼小的孩子怎麼進入庭審啊”,實在又覺有些不忍,說,也許你可以讓家人抱來庭後看一眼……

檢察官手記

從莊嚴凝重的刑法世界中側身走出,俯瞰自己的點滴情緒和心境,記錄真相,警醒世人。

面對死刑 懺悔的詞語是蒼白的

人生沒有如果,亦無法重來。可如果當初鄰里關係能更加融洽,不是因為一點點小事兒而爭吵;如果解決爭端能用更加合理的方式;如果親人間能解除誤會,是不是慘劇就不會發生?如果年輕時能交往到好的朋友,不是無謂的哥們義氣;如果對親人的違法犯罪選擇阻止而不是包庇,是不是將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其實我面對很多的殺人犯,他們的心理都是極其扭曲的,總是想自己反正殺了一個人,那麼再殺幾個也無所謂,最後不過是拿自己的命抵給他們罷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觀念一直在民間,雖然我國也在限制死刑的適用,但社會公眾還沒做好準備,法律宣傳也沒有跟上,死刑的威懾力已經大大降低了。如果這個被告人當初知道僅是激憤的殺一個人,能夠選擇自首,選擇取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也許不會被適用死刑,他還會不會選擇繼續危害社會?

他的行為給多個家庭帶來了悲劇,也讓自己至親至愛的人陷入痛苦的深淵,在法庭上,無論如何描述慘烈的事實以及使用懺悔的詞語進行教育,都是蒼白的。對於被告人來說死刑就是一個“虛無的十字架”,唯願死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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