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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職 業 故 事 -
懷孕後，丈夫對她也並沒有更多的關愛，婆家也沒來人照顧，好像大家都認為她足夠獨立，連生孩子這種事，都有能力處理好，可以不用對她有太多的顧慮。玲姐的壓力，也是自我在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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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事 練 習 生 習 作
第 1 5 篇
改完最後一版設計稿，一看時間已經接近晚上10點了，整層樓除了開發部還有零星的一兩位同事，顯得空曠冷清。
我用力舒展了身體後，起身去廁所，打算用冷水洗把臉。盥洗盆似乎壞了，一直往下滴水，滴答，滴答，在寂靜的環境裡顯得有些詭異。
我打開水龍頭，水嘩啦啦的流下來，剛想往臉上捧水，從廁所隔間傳來哭泣聲，那是玲姐的聲音……
1
去年年底，我來到這家公司的市場部，領導是一位35歲的女人，大家稱呼她“玲姐”。
玲姐一米五左右的身高，一張娃娃臉加上稍顯甜美的聲音，實在讓人很難把她和“市場部經理”的頭銜結合起來，我甚至內心懷疑她是否真的有能力。進入部門後，我跟著同事們稱呼她為玲姐。
在接下來的工作中，玲姐的業務能力打消了我一開始的顧慮。她為人和善，常常笑靨如花，不屬於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而是和藹近人。公司有什麼活動，都帶領我們部門積極參與。
我和部門同事小麗聊天時，偶爾談起玲姐，小麗說：“在職場中，能遇到一個好的領導，不容易。玲姐真的是人生贏家，不僅有工作能力，而且還很會做人，簡直是我的榜樣。”我也頻頻點頭同意。
我剛來公司的前兩個月，由於還沒來得及搬家，住處距離公司太遠，遲到了三四次。我心想肯定完了，轉正無望了，結果玲姐給我發消息：以後堵在路上，來不及打卡的話，先提前給我講一聲，沒事的，等搬家了可就不行了哦。因為遲到事件，我對玲姐更加有了好感，她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領導。
今年3月初，一次部門會議結束後，我們正準備起身離開，玲姐叫住我們：“我的戰友們，等一下，我想給大家說個事兒。”我們都望向玲姐。
“我懷孕了。”玲姐抿了抿嘴唇說。會議室一下熱鬧了。“真的啊！”“好消息呀！”“恭喜玲姐啊！”
部門裡稍微年長一點的李大姐囑咐玲姐：“懷孕了，身子就不一樣了，你平時要多注意點。”玲姐微笑著點點頭：“就按照平時來就可以了。身體照常，工作照常。哈哈哈，大家去忙吧！”
我們本來還打算再多熱鬧會兒的，但玲姐擺手示意讓我們回去工作了，這個好消息就這麼被快速掐斷。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我們按照往常一樣工作，玲姐也是一如既往，平時依舊穿著5釐米左右的高跟鞋，進出辦公室。
李大姐一臉擔心地說：“都懷孕了還踩著個恨天高，我們看著都捏把汗。”小麗在一旁附和：“對啊，玲姐，你還是應該穿平底鞋的。”玲姐看了看自己的鞋，說：“沒事，不會有什麼影響。”後來，玲姐的小腹開始微微鼓起，她終於開始穿平底鞋，也換上了寬鬆的衣服。
2
我和玲姐，除了日常的工作，私下沒有過多的聯繫，但那段時間，我經常在公交車上遇見她。
由於次月要出小程序的推廣計劃，我們整個部門處於天天加班的狀態。一次，我上了公交車，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剛準備閉上眼睛眯一會兒，一隻手從後面搭在我肩膀上，“文文，你也坐這趟公交車嗎？”“嗯。”我一邊回答一邊回頭，是玲姐。
我一臉詫異：“玲姐，您今天怎麼也搭公交呢？”
玲姐微笑說：“我平時騎我的小電驢上班的，但是現在身體情況不是不允許嘛，就搭公交了，也方便。”
“噢，公交是方便。”
我其實差點脫口而出說，可以讓你老公送你啊，但這話可能不太合適，也就沒說什麼了。玲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接著說：“這才十來周，也沒多大的感受。我老公還一直說要送我呢，但其實他工作也挺忙的，所以我就說服家裡人，上下班自己搭公交了。”
我點點頭：“那你上下車那些，可得注意安全。”玲姐哈哈笑道：“我知道，這不是還有你嗎？以後咱倆就搭伴兒上下班了。”
轉正後，我搬到離公司不太遠的地方，玲姐的住處則還要比我遠幾個站。囑咐她自己當心之後，我就下車了。
那段日子，我和玲姐幾乎每天都是一塊兒搭公交回家。一來二去，我們也漸漸熟悉起來。她甚至在她的朋友圈發“今天又和守護神一起搭公交回家”，這個“守護神”就是我。或許是我一廂情願，我甚至覺得，我們的關係也從生硬的上下級，逐漸轉變為朋友。在一起搭車的過程中，我許多的疑惑也解開了。
那天，我們並排坐著，我問玲姐：“玲姐，你為什麼不買一輛車呢？之前一直都是看著你騎電瓶車上下班的，其他當領導的人早就寶馬大奔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玲姐表現出落寞的表情。玲姐合了合外套的衣領，看著窗外說：“家裡就我一個，我爸幾年前就癱瘓了，全靠藥保著一條命，我媽一把年紀也搬不動他，請了個護工，每個月的開銷就已經夠讓人頭疼了，哪裡還有這些那些的需求啊。”
這是我第一次聽玲姐談起她的家庭，一時不知怎麼接，玲姐轉頭對我笑：“況且，車子不過是個代步工具嘛。再說了，我也沒考駕照啊，總不能無證上崗吧！”
這話聽起來有道理，可是無論如何也像是一種自我安慰。“你呢？”玲姐似乎想要打破此刻的低氣壓氛圍，“說說你吧，你談戀愛了嗎？”我一下坐直身子，直襬手：“沒有沒有，還沒到時候。”
玲姐看著我，抓抓我的手說：“正是因為你還年輕，所以應該多嘗試的，多看看真心再結婚。”
我順手把手機打開，翻到玲姐早上發的朋友圈，是一張營養早餐的照片，配的文字“早餐味道棒極了，感恩。”還加了兩個剪刀手，我投去羨慕的表情：“你老公對你很好呢，還起早給你做營養早餐，很溫馨。”
玲姐聽完笑了起來：“我自己做的，哈哈哈，你怎麼會認為是我老公做的啊！”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玲姐繼續說：“他每天忙得不行，早出晚歸的，哪還有時間給我做早餐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聽到玲姐這樣說，我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試圖岔開話題，讓談話輕鬆點，於是說：“玲姐，你這可算是高齡產婦了，平時得像個袋鼠媽媽一樣好好護住才行，別直衝衝的了。”
玲姐摸了摸肚子，嘆了口氣：“是啊，我這算是高齡了，剛開始聽到懷孕的消息，他也高興了好幾天，但日子長了，他的態度也冷下來了。”
我知道玲姐說的是她老公。“他爸媽讓我安心在家養胎，不可能的，沒了工作就什麼都沒了……”
玲姐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本來想繼續說的，但看我一臉不知如何答覆的表情，連忙收了口：“哈哈哈，今天天氣陰沉沉的，人比較矯情，文文你別笑話玲姐啊。”我趕忙搖頭：“不會不會。”玲姐笑了笑，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
在這段一起搭車回家的時間裡，我瞭解到玲姐的家庭。她是家裡的獨生女，父母以前都是事業單位的，從小對她就是“嚴父嚴母”的教育方式，對她抱有極大的期望。一直以來，她都是拿“優”的那類孩子。
懷孕後，丈夫對她也並沒有更多的關愛，婆家也沒來人照顧，好像大家都認為她足夠獨立，連生孩子這種事，都有能力處理好，可以不用對她有太多的顧慮。玲姐的壓力，也是自我在消化。
3
5月初，公司發佈了全體員工5月團建的相關文件，地址在成都都江堰虹口。從文件內容瞭解到，這次團建，公司打算好好歷練一下員工們的身體素質和精神認知。當我們都在哀鳴一片時，我注意到文件最後附加了一條：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不參加此次團建。
看到這裡，我下意識看了眼正在參與團建討論的玲姐，她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看起來完全沒所謂，我以為她已經和領導交涉了，不用去參加團建才這麼輕鬆的，誰想，團建出發那天，我在大巴車上卻看見玲姐挨著總監坐在第一排。
從市區到都江堰是2個半小時的車程。我看見玲姐從啟程就一直閉著眼睛，把手搭在肚子上，緊靠著椅子。
挨我坐的是小麗，小麗是應屆實習生，格外有活力。“文文姐，玲姐都大肚子了，怎麼還來參加團建啊？況且還是上山。”小麗小聲問我。“可能強度不大，比較輕鬆吧。”我回答。
到達團建地點後，教練最先宣佈：“我希望在本次團建中，大家先忘記上下級別，這裡沒有領導，沒有老闆和員工，大家都是朋友和戰友，所以對於兩天一夜的住宿，採用抽籤的方式。除了男女分開抽籤之外，抽到同樣房號的就是室友了。” 我和玲姐抽到同樣的房號，因此我倆安排在同一間房。
操練從午飯後就正式開始了。下午一兩點的太陽最是烈，做了一些簡單的熱身運動後，我們就開始出汗了。差不多20分鐘之後，玲姐舉手示意教練，便去了陰涼處歇息。
在後來的活動中，也都是這樣的，如果是比較輕鬆的，玲姐都會來參與20分鐘左右，然後去休息；而像“穿越火線”“翻越城牆”這些大動作，玲姐就不會參與，但也會一直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待著。
整天下來，我們腰痠背疼的。用餐時，我聽見小麗在和李大姐說話。
“哇啊，我真的是骨頭都在疼。玲姐好舒服啊，就一直在休息，懷孕真好。”小麗仰頭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轉而繼續說，“可是，既然玲姐來了也是一直在休息，也沒參與什麼，還不如在家呢，為啥還要跟著來？”李大姐用筷子敲了一下小麗的頭：“你能知道個啥啊！”
晚上用完餐回到酒店，玲姐迅速洗漱之後，便拿出電腦忙起來了。我其實也和小麗有同樣的疑惑，湊近問玲姐：“玲姐，沒影響嗎？”玲姐抬頭說：“什麼？”我指指她的肚子，“你懷著孕呢，身體受得了嗎？”玲姐沒說話，看了我一眼，然後點了點頭。我爬上床準備睡覺，一邊說：“我們都以為你要請假呢，結果沒想到你還是堅持來了。”
聽我說完，玲姐合上電腦，靠在床頭。“我請過假了，但如果不來，不太合適。”我一臉不解：“有什麼不合適的，你來了也沒參與什麼啊！”
玲姐搖搖頭，繼續說：“不一樣。你沒發現嗎？這幾個月納新的範圍大了很多，這次團建新人也佔了一大半。李總說，我作為部門領導，又是老員工，畢竟要做榜樣，再加上我這也才是懷孕初期，參加些輕鬆的項目也是可以的……是，這我也同意。”
玲姐說這段話時，無奈地擺弄著床頭燈。
我們都知道，其實玲姐是怕被新人取代，所以團建活動也要積極參與，讓領導層看見自己的凝聚力和忠心。而領導層，這時候不准她的假，是想暗示：不能因為懷孕了，就拿著薪資，不做事了。
4
一晃已經是7月中旬。一天近中午，玲姐在部門群裡發了一條消息：現在部門事務和職責範圍都比較廣，在我的申請下，公司同意在咱們部門內部選舉一位同事晉升主管，你們可以推薦也可以自薦，有意向的私下找我談。
這個消息一發出，群裡寂靜了好一會兒。
我們知道，最近部門事務並沒有變多，項目也和往常一樣的進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領導層分權降職的方式，玲姐自己心裡也再明白不過了，但她還說是“自己去申請的”。
群裡鴉雀無聲，連表情包都沒有一個，其實，大家應該都看見信息了，只是都不知道該作何回應，還是李大姐出來開口：多謝領導，哈哈哈，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後面還配了幾個笑臉，接著大家都依次發了幾個欣喜的表情包。
部門一共7個人，每天接觸業務部門最多的是萱萱。萱萱和李大姐都是我們部門比較年長的，加上萱萱的工作能力也確實挺行的，我們對她的評價都挺好，所以大傢俬下都認為她是主管不二之選。
可接下來的幾天裡，玲姐一改往日的和氣，每天有事沒事都會找時間把我們叫在一塊兒開會，對待萱萱的態度也讓我們感到詫異，總是在臨近下班時安排工作給萱萱，並且在會議上毫不客氣地說出萱萱在工作上的問題和不足，有時候當著客戶的面，也會責備萱萱，一點不留情面。
最上躥下跳的就是小麗了，她經常在玲姐把萱萱說了一通之後，對我擠眉弄眼。我故意迴避，她便去拉著李大姐問這問那的。
“玲姐這是怎麼了呀？最近好凶啊，萱萱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小麗拉著李大姐問。李大姐給小麗說：“我馬上就要取代你的位置了，你的飯碗保不住了，你對我會不會有敵意嘛？會不會針對我嘛？”小麗隨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萱萱時常被玲姐這樣針對，在公司的面子掛不住，沒過一個星期，便辭了職。我們都知道，玲姐內心是慌的，因為領導層已經有動靜了。
玲姐還有2個多月休產假，工作沒人接手，若是招新人，到時候玲姐回來，又得辭退新人，考慮到成本，所以決定內部選舉主管頂替玲姐的位置。
因而玲姐把委屈撒在萱萱頭上，為難下屬，最後搞得失了民心，部門開始變得散漫，同事相繼辭職，玲姐倔強地大著肚子撐著部門事務，實則，“部門經理”已經是漸漸失去權利的空銜。
那天一大早，部門來了位40多歲的男人，總監帶著這個男人巡視了我們部門一圈後進了辦公室，我們都知道是什麼意思，這應該就是新的市場部經理了。
玲姐由於請假去醫院做檢查，所以晚來了2個小時，一到公司就被叫進了總監辦公室，過了好一會兒出來，面不改色地走到我們面前，拍著我的肩膀對大家說：“從明天開始，我就和大家一塊兒在這個大辦公室辦公啦，也感受一下咱們外邊兒的空調到底開得足不足啊！”我們直勾勾地望著玲姐，然後默不作聲地面面相覷。
這一整天，玲姐都像個沒事人，進進出出、忙這忙那的，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直到這天晚上10點，我在廁所聽見玲姐的哭聲。
我心裡一陣難受，但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結果。
這不是公司的錯，因為效益和成本是領導層需要考慮的，不會因為某個人半年內不能坐班而保留其職位，尤其是管理職位；但這也不應該成為玲姐的責任，因為生育是女性的權利，而如果她選擇生育，就意味著她要在工作之外，承擔更多，而這，也可能成為她之後上升的障礙。
想起玲姐懷孕之後，部門工作的點點滴滴，一些環境和人事，似乎在變化，又似乎沒有變。那些無處可說、說也無奈的現實，讓我不忍，不忍聽玲姐的哭聲，也不忍再在這裡待下去。
-END-
作者 | 文文周
/ 一個渴望自由的人 /
配圖 |《我，到點下班》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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