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出現,讓所有影片都黯然失色。《小丑》(Joker) 來了!
但我卻並不推薦大部分普通觀眾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去觀感它,因為《小丑》是一部非常危險的,容易被誤讀的嚴肅電影。特別是在西方難民問題,民粹主義盛行的當下,《小丑》的出現讓人感到恐懼和擔憂。一方面是影片的確優質,但它將小丑的病態和瘋狂塑造成弱者的反抗,這一帶有極強煽動性的人物弧光,實在容易引起部分觀眾的誤解,讓社會秩序的守衛戰如臨大敵。
先說它的優秀。《小丑》登陸大銀幕後,以摧枯拉朽之勢收穫了票房和口碑。
作為一部以超級英雄電影原型人物作為故事起源的影片,它突破了超級英雄電影的體裁限制。
它讓最近被漫威電影洗腦的觀眾發現,原來超英電影也不一定是大製作的閤家歡爆米花,而可以是具備高藝術價值的嚴肅電影。而且不算太高的預算,讓其投入產出比甚至更高。根據預算數據,《小丑》成為北美年度R級影片票冠、超越《海王》,躋身近幾年來DC電影最高盈利之作已無懸念。
《小丑》在北美已經連續打破十項以上票房紀錄。憑著9350萬美元的首週末票房成績,影片打破了《毒液》8025萬美元的票房紀錄,一舉登頂。截至美國時間11月8日晚,《小丑》全球票房超過9.57億美元,而其製作成本僅為6250萬美元,成為影史上最賺錢的漫改電影。
不光在北美,《小丑》還席捲了全球各大電影市場。在超英電影的“重災區”日本,《小丑》創造了DC影片在日本的最高成績。相比《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的同期票房成績,高出了47.3%。
在韓國,《小丑》輕鬆登頂,用時三天突破百萬觀影人次,用時五天突破200萬觀影人次,以114億韓元的首週末票房排名海外市場首位。《小丑》在全球票房的大賣,證明了他的故事具有跨越地域和文化的成熟魅力,換句話說,各個國家的觀眾都看到了一位能打動他們,產生強烈共情感的“小丑”。
因為,我們人人都可能經歷過一段如大銀幕上落魄而頹喪的小丑的時期。重要的是,這部電影可能會誘導我們踏過那扇標誌著“改變”的大門。
影片講述了亞瑟·弗萊克(傑昆·菲尼克斯 飾)一步步“蛻變”為小丑的過程。亞瑟·弗萊克是社會的底層弱者。他患有一種難以言齒的疾病,在情緒失控時會忍不住的發出笑聲。
而亞瑟在社會中的職業就是扮演小丑,讓自己保持微笑的同時引人發笑。而且他的夢想是成為單口相聲演員,用一個又一個笑話獲得他人的認同。但在尋找自我認同,尋求夢想突破的道路上,他遭遇的卻是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閹割。影片的敘事主線是亞瑟如何被社會、被他人、被自己拋棄的經歷。
旁人的冷漠,工作上的失意,以及社會的異化,讓他最終從不正常到瘋狂。哥譚鎮作為故事的發生地,從來未有如此骯髒和頹廢過。電視上不斷播報著超級老鼠侵入城市,清潔工罷工的“畫外音”。銀幕上是推擠如山的垃圾,表達著不滿的塗鴉,城市一邊凋零,大廈將傾,民有菜色。
脫口秀主持人不斷調侃,把這些社會崩潰的前兆當做笑料。“如何解決超級老鼠,找一隻超級大貓”,這位主持人一定沒有想到,最後超級老鼠會成為超級大貓,成為推翻一切的起源,而他自己卻變成了被清理的超級老鼠。
亞瑟生命中的三位重要人物先後摧毀了他的希望和夢想。母親是他身體疾病的始作俑者;而他精神的寄託,哥譚鎮頭號富豪托馬斯·韋恩拒絕了他的“認父”行為;亞瑟的偶像,脫口秀主持人莫瑞(羅伯特·德尼羅 飾)更是當眾羞辱和質疑了他。
於是,亞瑟通過弒母和弒父,在強烈的俄狄浦斯和自毀情結的驅動下,變成了社會暴動的符號性人物——小丑。一個普通人可以在糟糕的一天中,因為機緣巧合變成魔鬼。全片不加批判地呈現出,當個人自由被無限放大時,作為弱勢群體的一方將可能使用暴力挑戰代表著權威、話語權、財富方所制定的既有秩序。
作為社會邊緣的小人物,亞瑟的人物形象影射了羅伯特·德尼羅在三部經典作品中的角色。他在舞臺上的失意,已經最後的意外“成功”,借鑑了《喜劇之王》中魯柏·普金的荒誕經歷;而當亞瑟走在街上,拿著手槍自言自語時,他就像是《出租車司機》裡孤僻的特拉維斯·比克爾;回到家裡時,他又像《憤怒的公牛》中,憤懣的傑克·拉莫塔。
所以有很多影評人認為該片“是馬丁·斯科塞斯《出租車司機》與《喜劇之王》在新世紀的重現”。
其中的妄想、創傷、社會批判和對獨孤的表達讓人想到《出租車司機》,而其中現實與虛構的交叉,以及對脫口秀、電視屏幕等媒介的使用承襲了《喜劇之王》。
亞瑟·弗萊克最終變成小丑,是一個邊緣人徹底脫離系統、進入瘋狂的過程。從相對清醒到徹底瘋狂的跨越是系統性的壓迫帶來的無法逃避的苦痛。小丑是一個存在主義的悲劇,是命運和社會層面的悲情和作弄。
《小丑》以社會邊緣小人物為故事出發點,給自身營造了一個有利的角色研究語境,也為觀眾提供了一個堅實的共情基礎。
慘遭社會排擠與歧視的亞瑟被負面想法煩擾,每天都活在崩潰的邊緣,自作聰明的心理疏導無法幫助他。而當他發現他所珍視的一切,實質上都是血淋淋的笑話時,瘋狂和暴力成了亞瑟唯一的出路。
如此被創造出來的小丑不再是漫畫中的大反派,而是殘酷社會的“排洩物”。影片最危險的地方在於,刻意追求一種介於感情與理智之間不安的平衡,其傳達出一個讓人喪氣的觀點,即其中沒有人是無辜的,或許觀眾自身更甚。
暴力,煽動,負面的價值觀,讓《小丑》遭受了諸多非議。這種“我弱我有理”的價值觀讓人理解無能。據悉在影院內,有不少觀眾將小丑視為偶像和英雄,散場後有人在模仿影片中小丑的舞蹈,“嚇得很多人趕緊加快了腳步離開”。
Metacritic上,《小丑》的評分從拿下金獅期間的75分一路跌至現在的59分。主流媒體也對《小丑》差評不斷,如《紐約時報》《時代》等綜合性主流媒體均給出了20到30的超低分。但評論不是集中於影片本身,而是其可能誘發的社會效應。
2012年,克里斯托弗·諾蘭執導的《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首映當晚,在美國科羅拉多州奧羅拉市的一家影院裡,有槍手掃射釀成12死、58傷的慘案,有傳聞說兇手是在模仿小丑。小丑作為一個文化符號,他是一道強大的公式,可以用於分析每個時代及其民眾。然而小丑自身的定義,也始終掌握在解讀者手中。
我們都喜歡藝術作品中出現的瘋子,因為在一個現實主義基調的作品中,瘋子往往同時扮演先知和智者的角色。他的混沌理念和邪典氣質,都是其經久不衰的奧妙所在。這奧妙可以是通往對獨立與規則更深層次理解的法門,但當它被錯誤解讀時,也可以導致惡性的流血傷亡事件,將暴力視作合理化的發洩,甚至一洩私慾的幌子。
所以,對於《小丑》的分析,我更希望將其引向人性的冷漠,以及孤獨所帶來的後遺症。與其說是社會將亞瑟推向了小丑的懷抱,不如說是社會的疏離,以及接連失去親人和朋友,讓他陷入了瘋癲,失去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社會福利機構的削減的確讓他失去了扛抑鬱的藥物,但主動尋找身份真相,誤解母親和兩位精神上的“父親”的行為用意,才將他推向了深淵。
《小丑》其實全力勾畫的是一種絕對孤獨的生存狀態。亞瑟不斷強調無人注意他的存在,而無人注意的生命甚至不是齒輪上的一環,活或死都沒人在意。不被人注意,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無疑是一種孤獨的狀態。馬克思說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當我們失去所有社會聯繫,和人的聯繫,我們好像不那麼像“人”了,這就是異化。
絕對的孤獨聯繫著絕對的自由,而這種自由又聯繫著無序。這是小丑的哲學。在影片的一個時刻,悲劇和喜劇的一線之差被參透,小丑誕生了。影片多次表現了亞瑟獨舞的場景,影片中的多場舞蹈其實意義深刻,表現了人物的內心狀態,是重要的敘事節點。
當人類創造的語言無法溝通時,交流和表達的慾望、“我存在”的呼喊在舞蹈中衝破身體而出。作為社會規範下的人,我們只能在特定場合中舞蹈。亞瑟的舞蹈一開始只發生在街邊的廁所裡,家裡,舞臺後面。到了影片的高潮,徹底化身小丑的他終於掀開了幕布,去到了鎂光燈下,替我們把世界變成了恐怖的舞臺。
為什麼會有人崇拜“小丑”? 因為他的窮途而哭,他的虛無主義,確確實實地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靈魂裡。
他的悲哀與孤獨,我們都曾品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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