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摘要:【編者按】因這次“退步1968-2019”陳丹青個展的時機,才第一次和陳丹青有了交集。見面後,分明是位耿直、誠懇、智慧的師長。似乎開始對他從畫家,進入公共話語視野的不斷髮聲,多了“公知”的身份,有了些許真切的感受。通過這次對他50年藝術歷程“進退”的展覽,也更明晰之前多位策展人、藝術家對他這些年的文…

  【編者按】因這次“退步 1968 - 2019” 個展的時機,才第一次和陳丹青有了交集。見面後,分明是位耿直、誠懇、智慧的師長。似乎開始對他從畫家,進入公共話語視野的不斷髮聲,多了“公知”的身份,有了些許真切的感受。通過這次對他50年藝術歷程“進退”的展覽,也更明晰之前多位策展人、藝術家對他這些年的文字、言論、繪畫的判斷:“共同構成他的一種藝術方式”。

  上學的時候,最愛看的也是古今中外藝術家的談話錄,因為最貼近藝術家本人的真實想法和感性的溫度。陳丹青也講“我是個感性的人”。

  下面我們也把這次對話如實呈現出來,作為大家瞭解藝術家陳丹青藝術的文字片段。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 《剛過60歲》,布面油畫,138 x 92.5 cm,2014

  對話

  對話人物:藝術家 陳丹青

  編者:

  我的畫本身成為現實

  雅昌藝術網:您這些年,一直在堅持畫畫。

  陳丹青:幹嘛堅持呀,凡事一說堅持,就勉強了。我只是喜歡畫畫,我願意說這是慣性、惰性,不願說“堅持”。

  雅昌藝術網:繪畫更貼近身體感受的直覺,有其他媒介無法替代的部分,尤其是從80年代以後,歐洲也在“繪畫復活”這樣的概念下,賦予了繪畫更多的觀念。今天我們在看您的作品的時候,似乎也要用這樣一種方式去看,您的這些作品整體看好像是一個歷史的呈現,50年來中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繪畫和現實是有關係的。這個問題您是怎麼看的?

  陳丹青:你問了好幾個問題。

  繪畫跟現實有關係,但繪畫本身也是一個現實。當繪畫本身是現實,有可能不必和現實發生對應關係。

  比方說,我有一組畫跟現實的關係就很奇怪,一個是“畫冊”,“畫冊”跟現實有沒有關係?沒有關係。1998年在壁畫系你聽我說的時候,是國內同行第一次知道我在畫畫冊。他們非常失望,當面跟我說:畫得太差了。我同意他們的觀點。我太久沒回國了,大家記憶中還是《西藏組畫》,那組畫跟所謂現實有關係,但畫冊系列跟現實毫無關係。我的問題是:畫冊難道不是現實嗎?每個畫家房間裡都有畫冊。

  只要是現實,畫冊也有被畫的理由,這是一個現實的關係。

  還有一個是另一種關係:你對現實的反映,比方說“時裝模特”。直到現在我自己看這些畫,也覺得有點奇怪,觀眾更奇怪。這個傢伙以前是畫農民、畫藏民的,怎麼現在畫時尚模特?背後的意思是:西藏和農民是現實,時尚模特兒不是現實,但模特跟藏民其實一模一樣,也是現實,只是那個年代沒有時裝模特,現在有了,當我畫一個時尚模特和一個藏民,根本是一回事。

  最後,到了畫布上,我的畫本身成為現實。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巴洛克群像之二》,布面油彩,101×152 cm,2014年

  我畫畫冊與畫民工是一樣的

  雅昌藝術網:畫“畫冊”是回顧歷史或者關照歷史的?

  陳丹青:不是,你可以解讀我畫的畫冊帶來了很多歷史,比方董其昌、王羲之、委拉士貴支、卡拉瓦喬,他們當然意味著歷史,問題是,我不是為了歷史去畫畫冊,但畫冊自己附帶了歷史,但畫冊本身不是歷史,它們的歷史只有很短的時間,比如說電子掃描排版技術大概只有二三十年曆史,可是畫冊上的畫主,譬如中世紀畫家,可能有一千年歷史,但他被二十年前出現的電子技術,做成這本畫冊。

  我其他一些畫冊是五六十年代老版本,作為技術和物質,也只有半個多世紀曆史。所以談起歷史,很複雜。我沒有說:啊,今天我來畫點兒歷史,然後把畫冊拿出來畫,不是的。我把它看成印刷品,複製品,當我再現它,歷史本身出現了。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 《唐人 的四川民工》(為此展現場㝍生) 布面油畫 200×220cm 2019 展覽現場

  畫民工也一樣,他站在那兒,我從繪畫的整體去看,這位民工的T恤圖案很好,可是我一點沒注意圖案那行字“TIME IS MONEY”,等到我畫到了,開始寫字母了,哎喲,太有意思了,這句話是他的衣服帶給我的,不是我要這樣畫。

  為什麼要畫這個呢?就是策展人專門為我歷年畫的“工農”,設置了一個小展廳,我同意了,上一個展覽結束後,煙塵抖亂,民工開始拆牆、建牆。我一看,他(她)們就是從前我下鄉村裡的農民嘛,我就說,我早先是畫農民,現在畫了這麼多時髦姑娘和小夥子, 農民還是很好看,能不能我也畫一幅農民,他們說好啊,結果就在開展前畫了這幅畫。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 《唐人畫廊的四川民工》局部

  好玩在哪呢?我先看中一個矮個兒老頭,一個高個兒漢子,給我畫,那天他們來了,鬍子都剃掉了,我說就要畫你那個樣子,幹嘛剃掉,後來我想想也對,人拍照前當然要乾淨一點。可是等到開始要畫了,他們忽然不見了,不肯畫了。我畫畫傢伙都攤好了,顏料擠出來了,時間一分鐘一分鐘過去,我就混到人堆裡去找,找到現在這三位,前面幾個全都臨陣變卦了。目前我最喜歡當中那位小大嫂,她八字腿站那兒,就是莊稼人的姿勢,現在她變成工人。我小時候跟農民的關係,現在我跟農民的關係,再也不一樣了。這幅畫也談不上多大意思,但在這間小展廳,它回應了我過去的身份,過去的畫。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書帖叢林之二》,布面油彩,228×202 cm,2015年

  木心非常反對我畫畫冊

  雅昌藝術網:這個“歷史”是自然地呈現?

  陳丹青:不能叫自然,是“自動”。畫任何一本畫冊,已經進入歷史,是畫冊的技術史還是版本史?是畫冊內容還是哪位畫家的歷史?總之,它會因為畫冊,自動分出好幾個歷史的層次。

  雅昌藝術網:畫“畫冊”的時候您是在紐約。

  陳丹青:當時為了滿足寫生的慾望,我找不到人寫生,畫冊是個物件,很乖,所以我叫它靜物,我等於在畫水果、花朵。但是沒想到以後這些畫被人解讀為“歷史”,美院鍾涵教授說:你這是歷史和文化的鄉愁。我一聽,發現我 全沒有想到,文化鄉愁?我有什麼文化?

  雅昌藝術網:您在紐約也和木心有一些關於藝術史和中國文化史的一種交流。這個是不是也是引發您去面對畫冊的原因?

  陳丹青:不,他非常反對我畫畫冊,不喜歡這些畫。他跟我一起,也從來沒說要坐下來談談歷史,沒有,就是聊天。他歷史知識多,隨時拿出一句先秦人的話、唐朝人的話來說今天很好玩的事情,但我不覺得這是在談歷史,就是聊天。

  雅昌藝術網:他為什麼反對您的這種方式?

  陳丹青:不知道。我看出他不喜歡,就不給他看了,我後來的大部分畫他都沒見過,我寫了文章也不給他看。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佛洛倫薩群像》,布面油彩,199.4×199.6 cm,2017年

  我不畫背景是偷懶

  

雅昌藝術網:從《畫冊寫生》系列到《人物寫生》系列。在我看來:您一方面以繪畫的方式觀看歷史,另一方面在呈現今天人的狀態。我們看到呈現關照歷史的方式,關注今天人的狀態,尤其是您經常把背景弱化,單獨呈現一個人的狀態,兩相比較就比較出一種過去和現在的關係。

  陳丹青:不是!

  我後面留著布白,其實是偷懶。一部分來自我畫書,因為我剛開始畫書,連背景也畫,放塊布或別的什麼,後來發現畫這本書就行了,所以出現了空白。出現空白後,我發現蠻好看的,這種留白經驗順便就帶到畫模特的系列,為什麼?畫背景挺煩的,要找到一個房間,有好背景,太不容易,所以我偷懶,把人畫出來就算了,但並不是說只關注人,不關注背景,每個人都在背景中,我只是偷懶。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旅居佛洛倫薩的安娜夫婦》,布面油彩,199.6×199.7cm,2017

  雅昌藝術網:我們的經驗裡邊認為您畫風景畫的非常好,背景畫起來也不在話下。

  陳丹青:懶得畫啦。我畫畫很快,還有,模特能有半天給你就不容易了,一個帶背景的人物至少要畫好幾天,我的體力、對方的時間,都不允許。這些畫畫得非常快的。

  雅昌藝術網:您的那兩張大的自畫像是完整的。

  陳丹青:對,完整,帶背景。因為我不會跑啊,可以慢慢畫。

  那些模特群像站那兒畫,暫時沒畫的模特,我就說快睡覺去,孩子們立刻睡著。這個畫得差不多了,另一個醒了,就站過來給我畫。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母與子》,紙本油彩,54×78.7 cm,1980年,27歲

  我現在越來越喜歡未完成的作品

  雅昌藝術網:這種和《西藏組畫》(不是寫生),包括過去畫工農兵一些作品,比較起來,是兩種方式。

  陳丹青:一個是寫生、一個是想象。那時候主要靠想象,部分素材來自速寫和照片,部分就是瞎編,我喜歡那種方式,現在懶得弄了,人老了,就想快點把一張畫畫出來。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油畫院學生》,布面油畫,138.3 × 91.5 cm,2013

  雅昌藝術網:這樣一張兩米的人物畫和您的自畫像比較起來呢?

  陳丹青:兩米多的大畫,一個下午大概不超過5個鐘頭,自畫像我要畫一星期。模特來一個星期,會自殺的,根本受不了。

  雅昌藝術網:“時裝模特系列”您是事先預設了要畫它的想法?

  陳丹青:完全沒有。時尚模特都要走臺、走秀,插了空擋來給我畫,每人平均給我一個下午或兩個下午,我受他們時間限制,而且不可能挑選模特,公司派誰來,誰就打車來了,進門就畫。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倫敦街頭的法國音樂家》,布面油畫,152.5 × 122 cm,2018

  雅昌藝術網:選擇畫模特是您預先希望的嗎?

  陳丹青:不是。就是在一個飯局上遇到他們的老總。他年輕時愛畫畫,知道我,說,陳老師你畫不畫模特?我說09年畫過兩三個,他說我公司全是模特,我給你送來,過兩天他就說過來看看吧,一看,小孩子叫過來了,我說行啊,試試看,結果他每星期一個接一個送來,就是這樣子。

  雅昌藝術網:“寫生人像”還畫了倫敦寫生和佛羅倫薩寫生。

  陳丹青:那是受 的啟發,以前我的畫從來沒有美國人,畫洋人沒感覺。可是劉小東畫哪兒都好看,古巴、歐洲、日本,中東,哪國人都畫,太偉大了,全世界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歷史:某個畫家周遊列國,到處畫人,從來沒有過,他一舉刷新了人物畫的歷史。

  20世紀交通方便,國際化的頭一件事,就是通訊和交通,劉小東大大拓展的現實主義的疆界,正在這時,世界範圍的寫實主義消失了,邊緣了。小東給我很大啟示,我也想試試,但我沒有團隊,當時也沒有畫廊贊助,正好前年意大利有個學校請我做住校藝術家,就畫了十來張,去年自己去倫敦又畫一批。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兩位倫敦高中生》,布面油畫,152.5×122 cm,2018年

  雅昌藝術網:您現在油畫語言看起來和古典繪畫對“人物寫生”的方式有一些關係?

  陳丹青:你可以叫它寫實、也可以叫它寫生,我現在不關心這些廢話,有活人給我畫就行了。

  雅昌藝術網:您如何面對寫生這個事,非常個人化的東西。

  陳丹青:你是什麼感覺我也是什麼感覺,在寫生現場,畫家面對的問題都是一樣的,幾個鐘頭把對象畫出來,但是畫出來是什麼效果,每個人不一樣。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進城(一)》,紙本油彩,52.5 × 78.4cm,1980

  雅昌藝術網:看您過去畫裡邊有“編造”的成分,一種肅穆或者是儀式感的東西。

  陳丹青:有的,當時想要逼格高呀。

  雅昌藝術網:現在這些畫也有一種儀式感,但是很放鬆的,甚至您的很多作品上不畫完“留白”,或者是還留有一些筆觸。

  陳丹青:很簡單,就是我老了。氣力的持久性,聚精會神的時間段,跟年輕時沒法比。結果看上去放鬆了,你可以說這樣很好,也可以說不好,反正就這樣算了。你叫我現在畫《西藏組畫》,不可能了,當時聚精會神,但也畫的很快,兩三天一張。

  “留白”的問題,《局部》裡有專門一集講過,叫做“未完成的作品”。我現在越來越喜歡未完成的作品。繪畫從塞尚開始,讓你看到一幅畫的過程,草稿的線條,修改的痕跡,堆砌的遍數,全都留在畫上,此前的畫,包括梵高的畫,高更的畫,還是把畫面填滿,畫完,然後封起來,你看不出第一筆下去到最後完成是怎麼弄的,只有塞尚留下過程,這件事,打開了整個現代藝術。

  中國人最早懂這個,魏晉時代就懂,居然會把書信的草稿作為書法極品,全是塗改,只是沒撕掉,流傳下來,正稿不知道哪兒去了。我把它稱為 “非正式魅力”,也是《局部》的一集,專門講未完成的作品和非正式魅力,我想說中國人比全世界藝術家更早懂得一件作品的呈現過程,甚至呈現錯誤、半完成,也可以欣賞,而且欣賞價值非常高。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 《地主的兒子》紙本油畫 50.5 x 32.5cm 1978 (“退步 1968 - 2019”陳丹青個展 展覽現場)

  我可能是中國最早有畫廊的畫家

  雅昌藝術網:早期您畫了很多卡紙上的作品。

  陳丹青:我們這代都是這樣,不是我一個人,都買不起油畫布。我用畫布很緊張,畫不好,在一張紙上亂畫,無所謂,反而好,當時不知道畫能賣錢,不知道會出名。很簡單,就是想畫畫,現在我也還是這樣,只是現在條件好。

  所以你看我不參加展覽的,我也十幾年不參加拍賣,上拍的都是藏家拿出來的。早先參加過,換點錢就可以了。

  雅昌藝術網:這次在唐人的展覽,5月份香港的唐人畫廊也做過一次,大概有十九年沒有在畫廊裡面做過展覽了。重新在畫廊做展覽有一個什麼樣的感受?

  陳丹青:正常的感受。為什麼呢,因為我可能是中國最早有畫廊的畫家,1982年就有,一到紐約,畫廊就來找,他們去中國看到《西藏組畫》,所以靠畫廊吃飯的經驗我太早就有了。後來發現所有美國畫家,包括最牛B的畫家,都是靠畫廊吃飯。

  後來我不找畫廊,是我自己倔,等著畫賣出去,感覺不好。我也不想做個當代藝術家,當代畫廊願意找時髦的 ,我不時髦,仍然畫傳統一路。去年他們找我,我甚至不知道唐人是什麼畫廊,他們就帶我來看。後來見了老闆,我一看很親切,不就是80年代的青年嗎?比我小十來歲,記憶都是一樣的。我說好吧,那就辦。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15歲》,布面油彩,23 × 15.5cm,1968

  我66歲了

  雅昌藝術網:這個展覽呈現了51年的這樣一個跨度的面貌。開幕後,您再看這個展覽,現在有什麼樣的感受?

  陳丹青:前言已經說了,不知道什麼感受。但要說完全沒有,也有一點,我一邊布展一邊看,發現這傢伙還是挺傻B的,挺認真在畫畫。看看現在,好像仍然蠻傻B的,居然還是很喜歡畫畫。其他我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感想,你忽然看到自己十幾歲時的照片,你能不能準確告訴我什麼感覺?很難說的。

  雅昌藝術網:剛才提到您如果現在再也不能像過去畫西藏組畫那樣去畫,或者是用那樣的方式去畫。

  陳丹青:我相信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每個人都很難回到過去。我66歲了,你問任何一個50歲以後的人:回到27歲,23歲,行不行?沒有一個人會說行,他如果說行,是吹牛。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 《剛過60歲》,布面油畫,138 x 92.5 cm,2014

  雅昌藝術網:您除了覺得是年齡上的一些狀態,還有別的認識上的嗎?

  陳丹青:一切在變化,二十年前沒有唐人畫廊,沒有798,沒有雅昌……這就是巨大的變化,跨到五十年前,我一本畫冊都沒有,更沒有外國畫冊,所以一切都在變化,然後,我在變老,而周圍一切拼命變,你對變化總會做出反應,不管你如何反應,你拿出來的東西肯定跟以前不一樣。

  我一點都不想宣稱我是當代藝術家

  雅昌藝術網:您怎麼去看現在這樣一個所謂當代藝術的環境。

  陳丹青:當代藝術跟體制內藝術,幾乎一模一樣,就是名利場,藝術家、策展人、 、官員,爭名奪利,全世界都這樣。我不在乎這一切是當代還是不當代,我在乎這個人,你要落實到具體的人。當代藝術有很多非常非常好的藝術家,數不過來,大概有十來二十個人我非常佩服,等一會兒景柯文會來展覽,我就很喜歡他的畫。

  然後比如 、 、王興偉、趙半狄、 ……都畫得非常好,裝置,像剛剛去世的黃永砅,早期的“洗衣機”多好啊,更別說 、艾未未,我都非常佩服。幸虧他們,中國美術界單一格局完全結束了,現在有這麼龐大的一個當代藝術景觀,非常好,但我一點都不想宣稱我是當代藝術家。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 《淚水灑滿豐收田》,布面油彩,120×200 cm,1976年,23歲

  雅昌藝術網:如果現在再去畫西藏人,會以怎樣的方式?

  陳丹青:我還是有點想畫所謂創作,但不知道畫什麼,那年剛到西藏幾天,毛主席去世了,等於送給我主題。我弄創作,不會先有個想法再去畫,而是先有感覺,發生了一件事情,或者某張臉出現了,感覺就來了。現在最糟糕是沒有出現那種感覺,只看見這個姑娘進來了,那個民工進來了,但是把他們變成一個比寫生再進一步的畫面——我們叫做創作——還沒出現。我也無所謂,等著瞧吧。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陳丹青《扮成新娘的藝校男生》,布面油畫,152.5 × 122 cm,2018

  我有點兒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雅昌藝術網:我覺得您這些在第二展廳的新畫比之前在紐約的畫更生猛。

  陳丹青:我有點兒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我不再相信臨摹經典後會畫的更好,我展出臨摹,只是告訴大家我走了一條彎路,我們這代還是帶著上兩代留蘇、留法的情結,覺得要去臨摹才會畫得更好,現在我根本不相信這件事。

  但什麼事情話都要說回來,臨摹有好處的,親自臨摹大師,你用手和顏料再跟他走一遍,還是有用,但是不能保證你畫出生猛的畫。經典會讓你學會更微妙,更有品格,但能不能畫出你自己的畫,完全是另一個課題。

陳丹青:我又回到當知青時畫畫的狀態

《扮成新娘的藝校男生》局部

  編後話

  看過“退步”展後,我始終對《扮成新娘的藝校男生》拿著煙的那隻手上,畫在暗部土紅色上的那一筆亮亮的灰,表現出的豐富性著迷。其時,陳丹青告訴我那張畫從下午1點鐘畫到5點鐘。而這樣的“一些小局部畫的還可以”,他覺得跟他臨摹名作有點兒關係。“凡事要進得去、要出得來,要拿得起、放得下。但是未必每次都能做的好。畫畫碰運氣,有時候忽然今天畫的很不錯,有時候怎麼弄幾天都畫不好,手工活都是這樣的。”陳丹青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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