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們聊過了那位傳說中的文化英雄美尼斯 （Menes），在統一了兩片國土並創造了法老文明的同時，他乾的第一件大事據說就是設立了都城孟菲斯（Memphis）。
現在我們知道，這人很可能就是我們的老朋友納爾邁鯰魚王。
當然啦，我們現在也已經知道的另一個事實是：早在美尼斯建立國家之前，孟菲斯附近、尼羅河三角洲的這一片狹窄地區就已經是涅加達人的家園了。
然而，似乎確實是從第1王朝開始，這裡才出現了可以稱之為“城市”的東西。現在我們就來看看孟菲斯的前世今生吧。
名字的由來
古都城孟菲斯與現在的首都開羅相距不過10英里，吉薩（Giza）及薩卡拉（Saqqara）等重要的王室大墓地也非常接近這座城市。
插圖：古埃及主要城鎮分佈圖（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孟菲斯”（Memphis）這個地名其實是很近的年代才開始被這麼叫的。
它可能是某些希臘遊客照搬了位於薩卡拉附近的佩皮一世（Pepi I，第6王朝的第二位法老）的金字塔的名字“曼-尼弗”（Men-nefer，也作Mn- nfr）訛化而來的。
“曼-尼弗”的意思就是“好美麗啊！”（法老們很喜歡給自己的金字塔改名字……這事我們以後會再說到）。
這座“好美麗”的金字塔今天成了下圖中這個樣子……
插圖：佩皮一世的金字塔（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第6王朝（約公元前2325-2150年）是古王國時期的最後一個王朝，到了這個時候，金字塔的建造比之前的第4王朝（大金字塔的朝代）粗糙了許多，法老的權力也可能遭到削弱。
很多證據表明佩皮一世的這個金字塔的名字，應該就是今天孟菲斯一詞的來源。
那麼在法老時期，埃及人自己是怎麼稱呼他們的首都的呢？
那時，孟菲斯最常見的名字是“因布·赫傑”（Inbu Hedj），它的意思是“白牆”。
這個詞可能是用來指代位於城內的主要神廟——普塔（Ptah，古埃及孟菲斯地區信仰的造物神）神廟的外牆，或者指代法老的宮殿，甚至整個城市的城牆。這些重要的建築物想必外牆上都鋪砌了雪白髮亮的石灰石，在埃及的藍天下反射著太陽神的光芒。
在古代，當來自地中海和上埃及的人們乘船進入這座城市時，這些偉岸的牆壁想必是最早映入他們眼簾的東西。
要知道那時，全埃及甚至全世界，都還沒什麼大城市存在呢。
孟菲斯傳奇式的白牆多年以來一直引人遐想，直到2015年，一個俄羅斯考古隊終於在薩卡拉附近發掘出了一段鋪著石灰石的古城牆才算是有了實證，這可能只是個開始。蹤跡難覓的孟菲斯將在未來重新被發現嗎？我們翹首以待！
插圖：藝術家想象中的孟菲斯城景象（圖片來源：Ancient Origins）
這裡的主神是創造之神兼工匠保護神普塔（Ptah），據說這位看似帶著小皮帽子，木乃伊造型的文靜的神祇，單憑他的心和說話就創造了世間萬物。
插圖：創造之神普塔（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普塔的創世方式和《聖經》裡的耶和華很像，據說他說個話就把所有東西都創造出來了，這與阿圖姆（Atum，古埃及另一神靈體系中的造物神靈）要藉助對自己進行某種不便描述的猥瑣行為才能創造萬物的方式很不一樣……為了不開車，這個方式我們就不細講了呵呵噠。
古埃及真的是一個宗教包容度很大的國家，那時候不同地區不同時期的每個神都有自己的創世方式，縱然如此，人們也從來沒有把哪個神“拉黑”過（當然，第18王朝的異端法老阿肯那吞除外……）。
插圖：藝術家想象中的孟菲斯普塔神廟（圖片來源：Ancient Origins）
普塔的祭祀中心（也就是他的神廟）就位於城內，名叫“胡-卡-普塔”（Hut-Ka-Ptah），意思是“普塔的卡（約等於靈魂、魂魄的意思）之屋宇”，後來希臘人把這個名稱訛化成了Aigyptos，這就是今天“埃及”（Egypt）一詞的起源了。
孟菲斯在哪裡
你們可能會很驚訝居然還存在這樣的疑問。是的，儘管這座城市在埃及的歷史上佔據了這麼重要的地位，並且它還是“埃及”一詞的由來，但是對於它確切的位置一直有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在整個法老時期，孟菲斯毫無疑問一直都是個重地，這個角色它一直持續到了托勒密時期。換句話說，孟菲斯前後繁榮了3300多年，wow，它有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長壽的大都會城市！
歷史如此悠久，自然少不了大起大落。
在整個早期王朝時期和古王國時期（即從第1王朝到第6王朝，約公元前3100年-2160年左右），它似乎是埃及唯一一個真正的城市，是國家的經濟與政治心臟。
而在別的時間裡（例如第二中間期），它的地位有所削弱。
但就目前瞭解到的來看，孟菲斯從未被人拋棄，並且這裡可能也是埃及古代最主要的人口中心，雖然像底比斯（Thebes）和皮-拉美西斯（Pi-Ramesses）等的新都城相繼興起，但也未能取代孟菲斯的位置。
孟菲斯的絕大部分遺蹟都已失落，剩下的東西少之又少，在現在的考姆·埃爾-拉比阿（Kom el-Rabia）附近還能看到的下圖這間由塞提一世（Seti I，第十九王朝法老）建造的小祈禱室，應該是曾經盛極一時的普塔大神廟聖域的西南端。
插圖：普塔神廟的殘餘部分（圖片來源：Steven Snape, The Complete Cities of Ancient Egypt）
要弄明白這個城市漫長的歷史和它的特質，我們面臨兩個首要難題，第一個難題就是它的位置。
除了第18王朝以及拉美西斯時期，我們對於其他歷史時期的孟菲斯城到底在哪裡所知甚少。因為這個城市其實一直在“流動”：舊的區域被廢棄，新的區域在興起，這也與該地區的尼羅河河道一直在東移有關。
而第二個難題其實和第一個密切相關，那就是孟菲斯的範圍到底有多大？呃，不知道，誰也說不準。
在孟菲斯的周圍分佈著吉薩、薩卡拉和下圖中的阿布西爾（Abusir）等好幾個大墓地，古王國的統治者、王室成員及朝廷高官們有很多就長眠在這些墓地裡。
插圖：阿布西爾（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這些永恆的建築因為採用了石材而得以保存至今，然而供生者棲居繁衍的城市本身卻早已消逝了。
下圖是孟菲斯城內的新王國時期主要神廟的分佈，帶有很大的猜測成分。
插圖：孟菲斯新王國神廟分佈圖（圖片來源：Steven Snape, The Complete Cities of Ancient Egypt）
這些神廟大多已經完全絕跡或只剩下微不足道的殘跡，對於它們的理解很大程度是藉助文字資料的。
而這些神廟長啥樣也不好說，我們只能根據卡納克之類的典型同時期新王國神廟來推斷。
據推測普塔大神廟應該是城內最主要的宗教聖域。
孟菲斯城的創立
埃及國家統一之日據說也就是孟菲斯城創立之時（儘管這顯然又是一個浪漫主義的說法）。
這件事自有其首尾相接、理所當然的邏輯：一個剛剛統一的國家急需設立一個利於管理的首都，尤其是它還包括了尼羅河三角洲這樣重要的地區。
這個首都必須更靠近北邊——因為現在下埃及也是國王統治下的王土了。
於是順理成章地，位於南方的希拉孔波利斯變得不合時宜了。在那裡統治遙遠的三角洲，總有種鞭長莫及的感覺啊。
公元前一世紀有名的希臘學者、古希臘歷史學家迪奧多羅斯·西庫勒斯 （Diodorus Siculus，代表作《歷史叢書》四十卷）寫道：
“烏科裡烏斯（Uchoreus，注意這和美尼斯又不同，是另一個被虛構出來的埃及國王）建立了孟菲斯，那是埃及最有名的城市，他選中了全國最好的地點……”
迪奧多羅斯關於創立者的說法當然不太對，但他對這個位置的重要性的洞察卻無可批駁。用迪奧多羅斯的話來說，“這裡是國土得以平分的地方”。這個城市不僅選址在河谷與三角洲的交匯處，也幾乎剛好落在了上、下埃及的中間。
當然啦，國家統一與城市化是一個很複雜的過程，不太可能那麼一夜之間就搞定了。但是確鑿無疑的一點是，隨著孟菲斯作為首都的崛起，上下埃及那些早期的地區政治中心（例如希拉孔波利斯和涅伽達等）的繁榮歲月便結束了。
孟菲斯留存下來的東西少且零散，與另一座蜚聲國際的埃及古都底比斯（Thebes）形成了鮮明對比。下圖中這座雪花石膏雕成的斯芬克斯原本可能豎立在孟菲斯某座神廟的門前。
插圖：雪花石膏斯芬克斯雕像（圖片來源：Encyclopedia Britanica）
在建城之前，後來成為孟菲斯城區的那塊地方可能原本是農地，上面散落著一些小型社區。
這片地區因為得益於尼羅河而極具農業潛力，又接近盛產礦藏的東部沙漠（Eastern Desert），因此想必早就成為了商隊和採礦隊的落腳處。
到了前王朝末年，這一帶已經是具有重大商業價值的地區了。
英國考古學家大衛·傑弗里斯（David Jeffreys）曾經帶領考古隊抽取了薩卡拉北部和阿布希爾沖積平原的泥芯。經化驗，裡面有早期王朝時期（即第1-2王朝）的物件碎片。
因此也許孟菲斯城最早的範圍就在薩卡拉、阿布西爾這裡——但它到底擴展到了哪裡則還不好說。
在這個時期，雖然孟菲斯是埃及的心臟，但是國王們還是留戀自己的老家上埃及，他們死後也都寧願回到那邊（例如阿拜多斯）長眠。
這說明，孟菲斯的中心也發生了重大變動，至少到了第3王朝，這一片地區已經是作為墓地而非居住區使用的了。
有趣的是，我們之前提到過的歷史學家曼涅託（Manetho，生活在托勒密二世統治時期，他編寫了《埃及史》，這部書奠定了今天我們劃分法老王朝的骨架，稍後不久我們也會講到他）把第3王朝及其後面的幾個王朝統稱為“孟菲斯王朝”，這很可能就是在暗示自那時開始，法老們死後也都葬在了孟菲斯這邊。
而事實上，目前唯一能印證孟菲斯在古王國時期是國家中心的東西，也正是它周圍的這幾個大墓地——它們由阿布·魯阿什（Abu Roash）一直延伸到代赫舒爾（Dahshur），一代又一代的高官和社會精英在這裡建立了來世的居所。
在19世紀時來到埃及考察的那些考古學先驅們請隨行的畫家描繪了他們看見的孟菲斯：這裡好像從未存在過一座城市，更遑論是一座那麼重要的國家首都了，只有一尊橫亙在泥土裡的巨大雕像暗示著這裡的輝煌往昔。
插圖：19世紀時的孟菲斯一帶（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孟菲斯城由於河段的變更等因素，絕大部分已經瓦解並重新融入了尼羅河，相同的原因導致下埃及的眾多古代城鎮銷聲匿跡。
對大部分考古學家來說，在上埃及展開工作獲得回報的幾率遠遠大於下埃及。
但是，幸好現在越來越多人願意去關注下埃及的古蹟了，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些美麗的古代城鎮便能重新回到我們的人類遺產清單裡。
下圖中這張照片拍於1937年，幾個埃及農民正在使用“沙朵夫”（前面的文章裡多次都講到過這個從古到今都在被使用的取水工具）打水；遠方一個斯芬克斯暗示著他們腳下就是古城孟菲斯的殘骸。這個雕像就是本文前面那張圖裡的那個哦^_^。現在埃及人對古代遺蹟的保護意識確實已經加強了很多。
插圖：老照片（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下一次我們去了解孟菲斯考古的現狀，順便講講她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經歷的變化。敬請期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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