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鄉的綠

說不清為什麼，來小城多年了，而近來故鄉那漫漫 無邊的綠色常常在我的夢境中浮現了，那莽莽蒼蒼的綠就彷彿一幅巨大的平鋪著的綠布，一直鋪展到天地相接的盡頭，又彷彿浩瀚無垠的綠海，那麼坦蕩曠邈，海面上時而浮動著點點白色的帆影————那是勞作著的農人。遠處偶爾凸現出一兩座青的島嶼，那是蓊蓊鬱鬱的綠樹掩映著的村莊，陽光下，那彌望的綠色有如天空一般明麗，有如閒雲一般恬淡怡然。

這就是我的鄉綠。

這質樸無華的綠啊，它年年歲歲地孕育著成實的五穀，也曾孕育了我強健的體魄和樸實的性格，在我生命的旅途中， 故鄉的綠就是我精神力量的源泉 。逆境地中它給我以慰藉，順境中它給我以鼓舞。在那饑荒的年代中度過了我的童年，在那動亂而貧困的歲月裡走過了我的青春時代，再後來我便帶著一家人一頭扎進城裡一所學校教書了，一教就是二十年。在這二十年裡，每天除了忙於正常的教學工作，就是為了個人得失而斤斤勞神，為了一家人的生計而奔波不暇。生活在金錢高於一切的生活氛圍裡，總覺得很忙、很累，於是故鄉那綠色的影象便也漸漸地在我的印象中淡漠了，模糊了，模糊得就象是一個遙遠的童話，或象天邊一抹縹緲的遊雲。而今二十年過去了，不覺中心裡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疲憊與空落之感，於是不自覺地思念起我的鄉綠了，可惜時值暮秋之季，又遠離故鄉，我又將到哪裡捕捉那綠色的倩影，又到何處去追尋它的芳蹤呢？

這年學校放暑假了，我終於有機會回故鄉一遊了。

這是個雨後的薄陰天氣。出了村子，沿著村邊林帶間的小路朝野外信步走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蔚然挺拔的白楊。那密密砸砸的葉子正綠得濃重而鮮明，宛如清水洗滌過一般 ，不染一絲塵滓，可說是青翠欲滴。，當我走到小路盡頭的時候，一縷濃郁的芳菲氣息沁入心脾了。我下意識地蹬上一個高坡，縱目遠眺。那莽莽蒼蒼的綠便夢一般地呈現於眼前了。那濃淡渾然的綠啊，頓時令我心境開朗，心曠神怡了。我想：那濃濃的是母親的綠，綠得深沉而真摯；那蒼蒼的是父親的綠，綠得坦蕩而質樸；那幽幽的是鄉間少婦的綠，綠得浪漫而純正；那淺淺的是農家女兒的綠，綠得天真而明麗。啊，我夢中的鄉綠！我終於再次地目睹你自然灑脫的倩影了。你依舊象當年那麼清新，那麼素雅，那麼讓人欣喜啊。我敢說，你不是花，但你比鮮花還要美麗芬芳。我深深地驚詫於大自然的神奇工力了。我為這大自然的傑作而陶醉，而傾倒了。

不覺中，微風款款拂來，霧樣的細雨已然揚揚灑灑地飄落著了。這時，我眼前的綠也變得朦朧起來，似乎化作了液體，悄無聲息地融進了那霧樣的細雨裡，彌散著，流尚著，將整個空間浸染成一派瑩瑩綠色了。我依稀覺得，這溫潤的綠色正悄無聲息地浸透了我的肌膚， 滲入了我的血液，直入心脾了。我甚而疑心此時的我已不再是原來的我，已經變成了一株綠禾或是一片綠葉，在綠色的微風細雨中愜意地搖曳著了。哦，我親親的鄉綠啊，你真地把我也融入你的肌體裡去吧，讓我充當你一個小小的細胞，好麼？此刻，只有此刻，我才真切地體會到“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的心境了。

是的，也許有人要說，這綠過於單調了，單調得沒有奼紫嫣紅的色彩，這綠也過於平淡了，平淡得毫無高聳挺拔的奇趣，而我要說，這綠，綠得灑脫自然，毫無嬌柔造作之態；這綠，綠得坦蕩而真摯，毫無狹隘與虛浮之情。我敢說，你若有幸巡遊於這漫無邊際的鄉綠之中，你定會深深地感受到它那博大的內涵與美不勝收的魅力的。在這裡，你只管無拘無束地信步徜徉，盡情地領略這綠色生命的真諦好啦。

啊，這就是我故鄉的綠，植根於泥土中最真摯，最純樸的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