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國者”是怎樣煉成的?那些斯諾登從未講過的真相

“我從工程師成為一名分析師,最終將成為流亡者,成為我曾經控制過的各項技術的目標。”


—— 愛德華 · 斯諾登

2019年9月17日,“稜鏡門”主角愛德華· 斯諾登發售個人回憶錄 《永久記錄(Permanent Record)》。 美國司法部隨即作出反應,以“出版前未提交相關部門審查,違反相關保密協議”為由,對中央情報局(CIA)前僱員愛德華·斯諾登提起民事訴訟。

“叛國者”是怎樣煉成的?那些斯諾登從未講過的真相

《永久記錄(Permanent Record)》

選擇在美國憲法日當天發售新書,斯諾登此舉顯然意有所指,因為美國憲法第四修正案要求保護人民和人民的財產不受政府的監視。而在六年前讓斯諾登首次進入大眾視野的,即是一次揭露美國政府大規模監視監聽全世界的“洩密”行為。

彼時,愛德華 · 斯諾登的對外身份為博思艾倫的基礎設施分析師,在此之前則是戴爾員工,兩家公司均為國安局業務的承包商。 根據斯諾登回憶錄,這實際上是美國情報系統最意想不到,卻也無所不知的職位之一。 “雖是管理崗位的最底層,以存取資料而言卻是高高在上。”

“叛國者”是怎樣煉成的?那些斯諾登從未講過的真相

美國國家安全局(NSA)大樓

在很多人眼裡,供職於政府情報部門,意味著對個人能力及忠誠度的頂級認證。至少對於普通大眾來說,這似乎是一種只可存在於想象中的“無上榮耀”。

他自己也承認,在二十二歲第一次通過國安局最高機密安全調查、開始職業生涯時,“我站在世界的頂端”。

而後發生的事,舉世震驚。

2013年6月,斯諾登攜帶從國安局複印的資料來到香港,面對《衛報》記者鏡頭向全世界披露了美國安局的“稜鏡”監聽項目秘密文件。

隨後,斯諾登便成為了美國政府通緝的“叛國者”。在輾轉逃亡去厄瓜多爾避難的路上,他被迫停留在俄羅斯,並不知自己即將在這個國家流亡六年,也許更久。

那一年,斯諾登二十九歲,正是青春韶華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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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 身處風暴中心的斯諾登

幫助其爆料“稜鏡”計劃的前《衛報》記者格倫·格林華德曾疑惑“像斯諾登這樣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接觸到如此敏感的材料?又怎麼會願意賭上自己的人生?

或許不止艾倫,這也是我們當中很多人想要了解的真相: 從站在世界頂端到人間流亡,斯諾登何以做出如此選擇?

時隔六年,斯諾登攜新書《永久記錄(Permanent Record)》重回大眾視野,這一次,他將親口講述為什麼做出這個危險的決定,他所依據的道德與倫理原則, 以及如何一步步完成轟動全球的洩密事件。這亦關乎他的一生。

極不情願的告密者,也是特別的愛國者

“叛國者”是怎樣煉成的?那些斯諾登從未講過的真相

如今我們提到斯諾登時所用的標籤,或者在各大新聞網站檢索時得到的關鍵詞,“告密者”必是其一,“叛國者”也並不鮮見。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斯諾登並非天生“反骨”。 事實上,斯諾登的外祖父和父親任職於海岸警衛隊,母親先後任職於國安局和聯邦法院。成長於公僕之家的他,早早就期待著為聯邦政府效力,“不到十歲就開始對政治感到好奇”。

九一一事件爆發之後,美國人民空前團結,斯諾登毅然加入陸軍隊伍,也想貢獻自己的一份心力。

不過對於“科技天才”“技術宅”斯諾登來說,加入軍隊並非為了直接在戰場上打擊敵人,這其實是他長遠計劃的一部分。

斯諾登很早就瞄準了國安局與中情局的崗位,因為只有這兩個機構能提供給他“在黑客的世界裡與敵人對決,追蹤他們的位置並破解陰謀”的機會。

也就是說,斯諾登從一開始就計劃憑藉自己在計算機方面的天賦與才能來效力國家。

畢竟,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黑客入侵活動即是在十三歲那年進入了美國核能機構網站,發現其巨大的安全漏洞並報告給了該網站管理員。(關於這一部分的描述詳見

《永久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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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國安局與中情局招聘有著硬性要求,這將未能取得大學學歷的斯諾登拒之門外。

而後,九一一改變了這一切。

隨著這些情報機構的規模日益擴大,擴張速度加快,他們在技術方面需要更多人才,因此有時會放寬規定,允許沒有大學學歷的退役軍人加入,而這正是我決定入伍的原因。(愛德華 · 斯諾登)

即使是在預料之中,斯諾登的軍旅生涯結束得也過早了些。由於在訓練中不慎受傷,斯諾登取得了軍醫開具的證明,隨即清清白白地退伍、回家休養。

如果我服務國家的衝勁不減,確實也是如此,接下來我要用頭腦和雙手報效國家,貢獻我的計算機技能。只有這樣,我才能為國家鞠躬盡瘁。(愛德華 · 斯諾登)

隨後,斯諾登申請美國情報機構職位,並通過了嚴格的身家調查。在最終一輪面試中,他不僅獲得了直通中情局或國安局的權限,也通過了全範圍測謊——美國的最高許可。

二十二歲的斯諾登,站在了世界的頂端。

從服務政府,到服務民眾

在回憶錄開篇,斯諾登坦言道:“我曾經為政府服務,但現在,我為民眾服務。我花了將近三十年才明白這是有差別的。”

通過層層考察之後,斯諾登先後任職中情局與國安局並接受相關培訓。期間,憑藉著卓越的網絡知識和電腦技能,斯諾登迅速獲得破格晉升,訪問權限也隨之升高。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職業生涯將是一片光明。

轉折點發生在他任職國安局系統分析師並外派日本東京工作期間。 斯諾登無意中發現了一份名為“總統監控計劃解密報告”的文件,也就是這份文件,使他第一次對所效忠的政府產生了懷疑。

這份報告顯示,國安局的任務從過去的“運用科技保護美國”變成 “運用科技控制美國”,方法是將民眾私人網絡通信重新定義為信號情報。

在斯諾登看來,這不僅嚴重違反了美國憲法,更違背了他所堅持的“現代社會,個人隱私權不容侵犯”的價值觀。

按照美國法律規定,執法單位不得監控國民在家的活動,也不能在未取得搜查令的情況下收集個人信息。

讀完報告的斯諾登意志消沉、神態恍惚:

我覺得自己更像大人了,但同時對我們所有人都被視為小孩感到憤怒,因為小孩總是被迫在父母每時每刻的監督下度過餘生......我又像個白痴,自以為擁有高超技術協助打造這個監控系統,卻完全不知道它的真正用途。我覺得自己被利用了,身為情報單位一員卻直到現在才發現,我自始至終保護的都不是國家而是政府。我覺得自己被徹底利用了。”(愛德華· 斯諾登)

那些天裡,斯諾登真正意識到新科技可能造成的危害,如果現在不介入,未來的情況只會更嚴重。

他決定貢獻一己之力,主動搜尋國安局的濫權行為。其中就包括我們後來知道的“稜鏡計劃”—— 一項以國家安全的名義,大量收集並監視全球民眾電子郵件、電話和互聯網活動信息。

斯諾登的終極目標是一項名為XKEYSCOR的計劃,你可以想象一個搜索引擎,分析師藉此能夠檢索你整個人生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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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記電影《斯諾登》 2016

據其回憶,在使用XKEYSCOR過程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名印尼男孩:

小孩扭來扭去,敲打鍵盤並咯咯地笑。計算機麥克風錄到他的笑聲,我在耳機裡聽到了。這個父親把小孩抱緊,小孩掙扎著坐正,黑色眼睛直直地看向計算機鏡頭——我不由得覺得他在看著我。忽然,我意識到我不敢喘氣了。”(愛德華· 斯諾登《永久記錄》)

隨後的事情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任職七年之後,斯諾登攜帶著從美國情報機構保存下來的秘密文檔來到香港,在一家酒店與《衛報》和《華盛頓郵報》的記者見面。

在這個都市,全世界的人首次認識了他。

吹哨開始

依照我的定義,“吹哨者”是一個人有過艱苦的經歷之後,認為在機構內的生活已經不符合外界廣大社會的原則以及對這個社會的忠誠了,而這個機構應該對社會負責。這個人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待在這個機構了,也知道這個機構不能或不會被廢除。然而,重組這個機構卻是有可能的,所以他吹響哨子,揭露信息,讓機構承受來自大眾的壓力。"(愛德華 · 斯諾登《永久記錄》)

“稜鏡門”事件爆出後,有不少人質疑:斯諾登是怎麼在美國情報人員眼皮子底下保存下來那麼多機密文件,還成功把它們帶出了國?

計算機運算過程中,有三項權限:讀取、寫入、執行。斯諾登的計劃也可以簡單概括為這三部分。

讀取: 還在東京工作期間,斯諾登曾設計過一個用於收集文件的自動佈告欄系統——“心跳”,該系統不僅能訪問國安局網絡,亦可以窺探中情局與聯邦調查局的網絡。藉此斯諾登獲得了他想要的檔案,第一階段結束。

寫入: 把檔案從舊戴爾計算機複製到迷你與微型SD卡,第二階段結束。(鑑於安全問題,作者不便詳述)

執行: 誰能想得到,幫助斯諾登將存有重要檔案的SD卡帶出國安局大樓的工具之一,竟是隻小小魔方呢?

“叛國者”是怎樣煉成的?那些斯諾登從未講過的真相

傳記電影《斯諾登》 2016

他將微型SD卡藏在魔方一角,一邊轉一邊路過大廳警衛人員;另外還買了一些魔方送給別人並教授他們使用技巧。

“越多人習慣魔方的存在,就越不會想到要檢查我的方塊。”

除此之外,斯諾登還藉助過襪子、嘴巴來掩藏SD卡,直到確信加密方法安全之後,他才堂而皇之地將其放進衣服口袋裡。

至此,斯諾登得到了他想要的文檔,接下來就是選擇發佈的途徑。

早在開始收集資料之前,他就盤算著如何公佈這些機密才能不破壞它的真實性與公平性。他曾認真考慮過維基解密,又因擔心其無法保證效力而放棄。

後來,鑑於此事的複雜程度,斯諾登選擇依靠第四權居民—記者的耐心與謹慎,並期待著在多方獨立媒體機構的協助下進行。

最終,他選擇了蘿拉 · 柏翠絲——一位曾與國安局有過糾葛的紀錄片導演,以及格倫 · 格林華德——美國版《衛報》記者。

在斯諾登隻身一人來到香港十天之後,蘿拉與格倫到達酒店,三人會面。

“叛國者”是怎樣煉成的?那些斯諾登從未講過的真相

斯諾登本人

二零一三年六月六日,格倫寫的“稜鏡計劃”文章登場,《華盛頓郵報》同日也刊出蘿拉的報道。

哨聲飛揚。


在新書

《永久記錄》中,斯諾登和讀者分享了一款他少年時期非常喜愛的計算機遊戲——《紗之器》。

《紗之器》講述了一個關於紡織者社會的故事。這個社會的長老創造出一臺名為“紗之器”的秘密紡織機,這臺機器擁有控制世界的能力,按照遊戲劇本的設定,它能編織出“細緻的花紋影響現實”。一個年輕男孩發現這臺紡織機的魔力後,被迫開始流亡的日子,所有事物陷入混亂,直到大家開始質疑這臺機器的價值。

“叛國者”是怎樣煉成的?那些斯諾登從未講過的真相

遊戲《紗之器》截圖

斯諾登說,即使當時年紀小,他也能明白:“紗之器”就像人們使用的計算機,它的七彩紗線像極了計算機內部的線路,而唯一的灰線預言著不確定的未來,就像計算機後方長長的灰色電話線,連接的是廣闊的世界。

如今回過頭來看,斯諾登也成了遊戲中的那個年輕男孩:為了揭開美國情報部門的“魔力”, 捍衛公民在網絡時代的基本人權——個人隱私不容侵犯,而被迫遠走異鄉、失去自由,開始這段未知期限的人間流亡之旅......

“叛國者”是怎樣煉成的?那些斯諾登從未講過的真相

“稜鏡門”主角愛德華•斯諾登首次詳述洩密全歷程,

揭露美國監控系統竊取隱私的真相,

警示大眾重新思考科技發展與個人權益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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