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現場|宋曉傑:雨水,已行至中途(組詩)

宋曉傑,生於遼寧盤錦。已出版各類詩、文集二十餘部。

2012—2013年度首都師範大學駐校詩人。曾獲第二屆冰心散文獎、第六屆全國•散文詩大獎、首屆紫金• 江蘇文學期刊——《揚子江》詩刊獎、遼寧文學獎、冰心兒童圖書獎等。

诗歌现场|宋晓杰:雨水,已行至中途(组诗)

七月將至

七月,也沒什麼盼頭兒

只不過蘆葦瘋長,水蜜桃回到了

核心;只不過認識了萱草

卻又無法忘憂

在曠野,龐大的發電機組

日夜供養著飛禽、鳴蟲

浪子,回到了浪尖兒

古老的敵意,持續發酵

七月,真的沒什麼盼頭兒

一夜之間,大地就熟了

如轉動的磨盤、女人豐腴的臀

年年捧出鮮嫩的孩子、幼獸

一輩輩耗損、生鏽

只有月亮的刀鋒,鋥亮

在雲朵中穿行

沒有風,幸福的陰影

代替了哭

诗歌现场|宋晓杰:雨水,已行至中途(组诗)

盛夏,我是一個閒人

鳥鳴,比水罐還清涼

腳手架像毒蘑菇,一個勁兒地長

在兩者之間,我開始下沉

沉甸甸地,身體裡

充滿了水流之聲

每天傍晚,五六點鐘光景

在失水的河邊,獨坐

聽聽風聲,已經很好了

想想久遠的事情,相當於

加了塊黑籽、紅瓢的冰西瓜

蒲草,已經結棒

硬硬地,被人家握在手中

有一個陶瓶,於幽幽的角落在等

對陽光又愛又怕的病人

四處散落

有人遛狗,有人遛孩子

更多的人前前後後,互相遛著

只有一個人,不合時宜地放風箏

如果,有春天的心境和氣象

這也是極好的

我滿足於做一個閒人

像堤壩下的野花,漲紅了臉

——它已經盡力了

要麼,取消說的資格

要麼,溺死於虛妄的抒情

入夜,“嗒嗒”的雨聲

似快馬急馳而來

更緊地,貼著光滑的床榻

——我是那快馬

也是那旅人

诗歌现场|宋晓杰:雨水,已行至中途(组诗)

我要在心裡供養一頭小獸

給它時間!給它鮮肉、果子

晴空、溪水、叢林和閃亮的眸

給它危崖、斷橋;給它狂風暴雨、硬的

翅膀;給它秋風的火車

在月下,低低地飛

給它“嘎嘎”作響的筋骨

直起身,噼啪拔節

仰頭長嘯,折斷電閃

在萋萋荒草中,它靜靜地蟄伏著

有時,因搏鬥而流血;有時,因花凋

而淚落

我要在心裡供養一頭小獸

小時候,以我的血餵養它的

火爐,抱著它取暖

長大以後,一邊憤怒地驅趕

一邊目送它,翻越沸騰的群山

萱草一生中的四天

時間,是倒退的、紛亂的——

第一天,她就做了淳樸、溫良的母親

陰晴皆可;雨水,為她增添了一份喜樂

第二天,初嘗愛情的滋味

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是個十足的瘋丫頭

第三天,她沒有香氣,但已愛上了夢

夜裡,生出毛茸茸的翅膀

輕,碎銀子的群星

第四天,她還原為黃花菜,微毒

不得飽食——如散場的青春

慢慢,涼透

——“合歡蠲忿,萱草忘憂”

當我在媽媽家的階前,遇見萱草

彷彿遇見,女子一生中的四個瞬間

或三個;也可能,空無一物

诗歌现场|宋晓杰:雨水,已行至中途(组诗)

青銅雨

雨,是母親

有時,也是父親

它發達、黝黑的臂膀

具有生殖和締造的

雙重屬性

傍晚,去蕭太后河邊散步

乾涸的河床,已盛不下蛙鳴

據說,水星逆行,週二的日全食

在智利、阿根廷可以看到

讓人窒息的食相之美,遙不可及

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月光下的青銅,流淌成河

夜半,終於落了雨

迅疾而堅硬的青銅雨

甩在石板上

如鞭子不停地抽打

戴罪之身

诗歌现场|宋晓杰:雨水,已行至中途(组诗)

小暑的火車

這個小暑,時陰時雨

還有一陣來歷不明的風

穿堂而過

與風相似的事物太多了

我說:流動。流轉

雨水說:出梅,入伏。

誰能知道,某些人生已彎道超車

進入不可遏止的秋

有些人生,怎麼也走不出

終生迷戀的意象

蓮,正是嬌羞的時候

棉桃已酥胸

蟋蟀自帶梭機,匆促地織織織

鷹,也備好了利爪和殺機

而世事慈悲、溫柔

孔雀草和甜瓜的午後

我提著柳條筐、彎柄小鐮刀

拼命地追趕火車。它是響尾蛇嗎

不!它更像騰起四蹄的白馬

“咴咴”地嘶鳴,頭也不回地消失

於叢林和童年的天際

多年以後,大地依舊震顫

我仍固執地留在原地

大口地喘息

如冒著白煙的火車頭

刊於《福建文學》2019年第11期

圖:Chinnaphong Mungsiri

诗歌现场|宋晓杰:雨水,已行至中途(组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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