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大半年的《小丑》,終於如期在網盤“上映”了。
相信很多朋友已經看過或正準備看這部電影,作為DC知名反派“小丑”的起源電影,他即滿足了人們對漫改電影的期望,也同時滿足了人們對一部好電影的期待。
(這兩天,全世界都在為這個瘋子痴狂)
但不得不說,《小丑》有太多值得說的地方。
主演傑昆·菲尼克斯的表演,就是其中之一。
對於國內觀眾而言,傑昆·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可能是個有些眼熟的陌生人。
但作為童星出身的他早已叱吒好萊塢多年。
在他的演繹生涯中,你很難找到什麼光鮮豔麗的好形象,大部分都是敏感脆弱、狼狽不堪、情緒化十足的神經質角色。
但如果你瞭解他,就很難說,他究竟是演技好還是本色如此。
今天這篇文章,就帶你解讀“小丑”傑昆·菲尼克斯的成名之路 。
不瘋魔,不成活
來看“小丑”傑昆·菲尼克斯的成名之路
爆。
誰都想到。
但誰也想不到,它爆成這樣。
一個超級壞蛋,“劫走”了第76屆威尼斯影展的小金獅。
這是史上第一部拿到三大國際電影節最高名譽的超英電影。
豆瓣9.0。
首頁熱評前十位都是五星。
這是DC的勝利,《小丑》的勝利,也是一個人的勝利。
曾經,小丑幾乎就是希斯·萊傑。
今天,大門上又添一把金燦燦、讓人眩暈的鎖,上面刻著名字:
傑昆·菲尼克斯。
誰敢演?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影視圈有一個不成規矩的規矩成型數年:
敢演小丑的男演員,必須活兒好。
在傑昆之前,除了早逝的希斯·萊傑,還有兩個“小丑”扮演者手裡都握著小金人。
他們是:傑克·尼克爾森和傑瑞德·萊託。
△ 希斯·萊傑之《黑暗騎士》、傑克·尼克爾森之《蝙蝠俠》(1989年版)、傑瑞德·萊託《自殺小隊》
三人中,希斯·萊傑給了小丑真正獨立的生命。
為了塑造這個角色,萊傑把自己鎖在汽車旅館房間43天,借鑑了庫布里克《發條橙》主角Alex身上fxxk一切的殺戮邪性。
他與小丑的貼合是全方位的。
一個例子。
《黑暗騎士》中小丑經常舔唇,這並非事先設置。
只不過希斯·萊傑演戲的時候覺得嘴幹,於是習慣性地舔嘴唇來保持溼潤。
種種差陽錯的細節,構成了角色獨一無二的質感,再加上演員的不幸早逝,為小丑角色平添傳奇。
希斯·萊傑即小丑。
這是公認的。
但。
這句話對其他兩個“奧斯卡版本”多少也不公平。
傑克·尼克爾森版,在匪氣與喜感之間遊刃有餘,萊託版創造性的賦予了小丑雌雄莫辨的悶騷氣,同樣是頂級表演。
理論上,越是高手,(出手)越要謹慎。
一個傳言。
在傑昆接棒之前,據說導演還考慮過一個奧斯卡影帝。
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
這樣的雜音有淵源:
傑昆的哥哥瑞凡·菲尼克斯,上個世紀好萊塢90年代的人氣王,因為吸毒意外去世,很多原本該他出演的角色,就落在相貌氣質相似的小李子身上。
——不過,小李子的發言人否定了這一說法。
但這也再次驗證了這個角色的難度。
演小丑,門檻在哪?
起碼奧斯卡或與之持平的段位吧。
誰敢演?
微表情大師
傑昆·菲尼克斯似乎成為唯一選擇。
《小丑》導演託德·菲利普稱,在寫《小丑》劇本的時,一次,看到傑昆的照片。
從此不作他人之選。
必須是他。
與其他超英電影的高調不同,直到《小丑》的定妝照出來後,託德也就只發了一張照片。
但他為“小丑”配了一個新名字:
亞瑟。
這是歷屆小丑都沒有用過的名字。
也是與DC動漫宇宙脫離的,另一個小丑的故事。
看這張定妝照,你就明白,導演為什麼認定傑昆。
一大一小的眼睛,和微微歪著的頭,再加微卷的頭髮,因為過度減肥而顯示出來的病態。
一眼望去,就知道這是一個瀕臨崩潰的人。
當然,精神氣質的神似,還是需要具體的表達,才能傳遞給觀眾,引起共鳴。
誰也不能否認傑昆是個一流演員。
《知乎》上有人這樣期待:
不需要臺詞,不需要表演,只是一個微表情就足夠了。
對。
他的“獨門絕殺”,就是已臻化境的微表情。
以他問鼎威尼斯影帝的《大師》為例。
人如片名,這是傑昆微表情神功一次大爆發。
二戰結束後,弗雷迪(傑昆·菲尼克斯飾)回到美國,作為戰後的倖存軍人,他的心理也受到了不少創傷。
開頭短短几分鐘,弗雷迪不安的情緒就溢出屏幕。
傑昆為這個主角設定一個招牌表情。
咧著一邊的嘴唇說話,五官不能協調,彷彿是一個偏癱患者。
這洩露了人物極度混亂、焦慮的狀態。
與之匹配的,還有不動神色的肢體語言。
一群士兵在沙灘上用沙子堆出裸女時,他的姿勢是彎著腰,插著手在旁看。
疲態下的苟活,一下就顯現出來。
更絕還在後頭。
如果是在有一定時長的特寫、近景鏡頭呢?
演員必須不斷“喂招”,才能讓觀眾始終聚焦在人物和劇情上,不至於被沉悶壓垮。
這一場戲,弗雷迪接受神學教授的心理治療。
短短几分鐘的對話裡,傑昆就已經用自己的表情做出了內疚、憤怒、懊悔,以及對心上人的思念。
Sir粗略數了一次,至少四種情緒。
皺眉,抬眉,瞪眼。
至少三種微表情。
微妙到連說話時咧開的嘴角幅度都不同。
有些演員表演,招數多,但沒有揣摩角色動因,毫無道理,最終導向的結果乾擾觀眾入戲,是為花招。
而傑昆的招數,是建立在他與角色之間連呼吸頻率都保持一致,更勿論有些角色簡直就是與他在靈魂層面的呼應。
比如弗雷迪。
比如小丑。
小丑,在西方戲劇裡,最常見,最經典的表情就是“笑”。
傑昆在塑造角色的第一步,就是想,如何讓亞瑟笑得與眾不同。
那種張著大嘴的笑,是沒心沒肺的癲狂,是不屑一顧的虛無,是為了將小丑塑造成一個從人類社會中異化出來的瘋子。
但在傑昆這裡,笑,第一次有了痛感。
傑昆認為,小丑的笑聲是因為痛苦而發的。
小丑並非沒有感受。
只是他的感受無人在乎。
所以,正常人的憤怒、吶喊,在“小丑”的特定身份中,只能轉化為笑。
亞瑟的媽媽常常對他說的一句話:Put on a happy face.
所以,亞瑟在遇到所有問題的時候。
他只能笑。
這種病態的笑,並不好練。
說實話,一開始我並不認為自己能做到。我會獨自進行練習,還會讓導演託德·菲利普斯來聽我的笑聲。我必須得學會在現場和其他人面前大笑,這個過程並不舒服。
還是給他啃下來了。
這是開頭逗孩子,被孩子母親訓斥時,報以歉意的笑;
這是望著心愛的姑娘時,溫柔、深情的笑;
這是照料母親時,開心的笑;
這是看到自己上電視後,露出滿意的笑;
這是與小丑的身份合二為一之後,報復社會後癲狂的笑;
還有各種職業假笑,皮笑肉不笑。
笑,本來是自然而然的五官表情。
源頭是對幸福的嚮往。
但在傑昆這,卻在人性苦海里與傷痛病疾疊加,再生。
笑成為一個從心尖拔出來的,熱騰騰的“武器”。
所謂四兩撥千斤,一個有生命有情緒的微表情找準了,就像針有了針眼,劇情、人物性格全部都能穿針引線,由點及面。
“所有的事情都好笑,直到它發生在你身上……”
這句對喜劇表演者命運的詛咒,成為了傑昆版“小丑”的要義。
哦,哥哥
Sir不止說過一次。
痛苦或恐懼,都是演員值得珍視的感受。
漠視它,逃避它甚至否定它,最終都會讓自己的角色被抽離靈魂,也失去了被繆斯親吻的可能。
傑昆之所以能夠在微表情中鳥飛魚躍,就因為他有著非同一般人能承受的過去。
某種程度,他無需刻意演一個病人,他只需要把自己生病的一面展示出來就好。
你應該對他的悲劇有所耳聞。
傑昆·菲尼克斯8歲就跟著哥哥客串電視劇。
他們的父母是“在路上”結緣的嬉皮士,婚後加入邪教組織,在環遊南美的過程中生孩子。
Phoenix是他們回到美國洛杉磯之後改的姓,取的就是“鳳凰涅槃”之意。
可以說,菲尼克斯兄弟從小就感受到了反常而癲狂的“藝術教育”。
哥哥瑞凡在21歲,憑藉與好基友基努·裡維斯出演的《我自己的愛達荷》拿下威尼斯電影節影帝(這哥倆與水城淵源已久)。
誰知道。
兩年後,瑞凡因為濫用藥品在約翰尼·戴普開的酒吧裡愕然離世。
從此,傑昆被推向臺前。
媒體一次次地發問,哥哥與他人生之間的關係,讓他回憶哥哥在世的情形和自己的心情。
傑昆公開說過很多次,不想再談了。
他一直重複一句話:
我永遠不可能理解這樣的失去,我只能慢慢接受他已經離開的事實。
但追問依然不眠不休。
這徹底引爆了傑昆身上的不安全感。
他決定用混亂回應混亂,用瘋狂抵抗瘋狂。
26歲的傑昆,就憑《角鬥士》第一次提名奧斯卡,但36歲那年,他說要退出電影圈,玩說唱。
他的“謝幕作”,是一部讓人驚掉下巴的紀錄片。
《我仍在這裡》。
在這部片中,傑昆有意混淆了電影和現實,將他對好萊塢(名利)的厭倦,無保留地摻雜其中。
叫的是真雞,露的是真鳥。
傑昆成功飾演一個“脫離了影視圈而一事無成”的自己。
開頭就單刀直入:
我真的不想知道你們是怎麼看待我的
恨也好,愛也好,只要不誤解我就行
在一次排練之後,傑昆當著許多媒體的面,宣佈:
我要退休了。
全國都炸了。
他接下來想做的事情更是匪夷所思。
去做說唱。
他為了擺脫自己哥哥的陰影,徹底遠離電影圈。
是的,二十年過去了,瑞凡·菲尼克斯還在被提起,像極一個寸步不離的幽靈。
紀錄片《我仍在這裡》也是傑昆·菲尼克斯的反叛宣言。
片中,他首先打破的就是:菲尼克斯家族被公眾寵溺,欺騙性的乖巧顏值。
他縱慾,酗酒,越來越臃腫的身材,和一頭亂髮和鬍子,以及終年不摘的墨鏡。
這一切,都在告訴周圍注視他的人,我現在是一片混亂。
然後,他喊著要做歌手,錄製好第一張唱片,開始首演。
歌詞一般,唱功也並不好,又因為喝得太多,一屁股從舞臺上摔了下來。
這一摔,將傑昆的說唱事業徹底推向谷底。
在電視節目萊特曼秀上更讓公眾對他的忍耐度達到極限。
上節目時,他一副坐立難安的表情,和不停撓著自己鬍子的樣子。
丟人至極。
甚至,他還將嘴裡的口香糖黏在了桌子底下。
這個梗從此在好萊塢裡流傳開來。
所有的明星都以嘲笑傑昆的鬍子、口香糖成為最流行的笑話。
看著這個曾經一流的演員,過著二流的生活,唱著三流的rap。
全國都在唱衰他。
連他的鐵粉都怒了。
但。
就在許多人熱衷於看傑昆一路下坡時,傑昆似乎獲得了平靜。
紀錄片的最後,他凝視著電腦屏幕上的評語,彷彿是看著一場社會試驗。
“傑昆”應該是什麼樣?
觀眾眼中的“傑昆”要做成什麼樣,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名字?
這一刻,傑昆一如那個扯著自己嘴笑的小丑。
他撕碎了眾人面前的“傑昆”,也扯掉與哥哥的刻板關係。
一如開頭他要控訴的:
我存在的意義不是解讀別人的話
也一如《小丑》那句經典臺詞:
介紹我出場的時候
能不能叫我小丑
他的這一場鬧劇,就像是小丑向眾人的娛樂,也像是小丑,向眾人的復仇。
是誰,不重要。
傑昆,還是小丑,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傑昆從他承受的來自世界的掌聲和口水中,倒映出這個世界的虛偽本質。
“所有的事情都好笑,直到它發生在你身上……”
這句對喜劇表演者命運的詛咒,成為了“小丑”傑昆人生的註腳。
我仍在這裡
紀錄片毫不掩飾他fXXk up的人生。
但在所有人都信以為真的時候,他說,這只是與世界開的一個小玩笑。
息影四年,傑昆嚐盡人間冷暖,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傑昆在最黑暗的時刻裡,直面慘烈,並與之和解。
那思念,除了那部展示狗屎自己的紀錄片之外,他素食、旅遊、早上和晚上都花時間冥想,以及,做起了瑜伽。
“我以前認為它挺無聊的。”
2014年,在接受《花花公子》採訪時,他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這樣說的:
我知道的是,我一直很幸運,現在也是。我越年長,知道的就越多。
我感覺我一直在偽裝成我想無拘無束的樣子,但或許有一定潛在的規則和約束,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嘗試直面背後的謎。
終於,凝視過深淵最深處,傑昆心頭一緊,意識到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不在乎。
他開始學會專注,學會平靜,也學會活得更久。
2012年,傑昆復出。
出演《大師》,獲威尼斯影帝,奧斯卡提名。
他嘲弄了所有人,不論粉絲,還是臭罵他的,兜兜轉轉一圈之後,扣題片名:
我仍在這裡。
“一旦他們覺得我是怎麼樣的人,我就想跟他們談談”。
傑昆收起了那些過於憤怒的稜角,開始與每一個導演攜手,呈現出更豐富的可能性。
《大師》的導演,保羅·托馬斯·安德森說。
傑昆就是一個“接盤俠”。
無論你把飛盤扔到懸崖,雪山,還是大海中,他都能接到飛盤並把它帶回來,甚至還能溫柔地靠在你的手掌上,讓你感到很暖和,這應該是最好的回報了吧?
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演員。
《小丑》導演託德評價他:
作為一個演員是不是走得太極端了?不會,他是一個職業演員。
當然,關於“拒絕被定義”這點,傑昆一如既往地堅持。
為“小丑”持續的減重,讓他變得格外的虛弱。
在一次拍攝中,在巷子裡踢東西,結果摔了一跤。
媒體習慣性地報予掌聲。
他一點不領情。
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進入這個角色,試著做一些我認為誠懇和獨特的事,僅此而已。
至於你們怎麼談論這些事,請便。
縱然溫柔了,但傑昆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媚俗或媚雅。
2019年了,他依然像個“小丑”。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與角色違和——
電影裡的小丑從未感受到真正的溫情脈脈,而傑昆則收穫了一枚與他同樣酷的女“小丑”。
未婚妻魯妮·瑪拉(代表作《龍紋身的女孩》)。
《小丑》威尼斯首映禮,兩人寸步不離,看完電影還迅速地交換眼神和微笑。
也只有這個時候——
我們才看到這頭黑色,不馴服的羔羊也有溫順的低俯。
我們才突然明白他一直孤獨的意義。
孤獨不是空洞,不是拒絕,更不是怪異。
孤獨只是一個人靜默在立於天地,堅持自己的獨特。
別怕孤獨。
你終會等到你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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