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慶裡、泰來裡、寶慶裡:幾位海派大畫家與這些滬北小弄堂的故事,你可知道?

吉慶裡、泰來裡、寶慶裡:幾位海派大畫家與這些滬北小弄堂的故事,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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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弄堂,就沒有上海。蜿蜒曲折的弄堂,是上海近代城市文化的圖騰,蘊藏著解不清摸不透的海派密碼。小小的弄堂,承載著沉甸甸的上海都會史。

吉慶裡、泰來裡、寶慶裡......在這些貌不驚人的老閘北小弄堂裡,曾居住過不少名聲赫赫的大畫家,他們的扇面墨寶,也與我的扇齋衍生出奇妙的緣分。

吳昌碩:

吉慶裡忙揮毫

上海山西北路457弄吉慶裡12號,坐落著一幢二層磚木結構的石庫門建築,三上三下三開間兩廂房,清水灰磚牆,大門和窗戶都用磚拱券,三角門楣內鑲嵌水泥製作的西式山花,黑漆大門上有大銅環拉手。

底層為客廳,東西有前後廂房,二樓為居室和畫室。我國近現代書畫藝術發展過渡時期的關鍵人物,“詩、書、畫、印”四絕的一代宗師吳昌碩曾租住在這裡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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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居住的山西路吉慶裡故居

吳昌碩祖籍湖州,時常在上海、蘇州之間奔走,未在上海定居,主要擔心滬上開銷甚大,較難立足。

當時,吳昌碩的書畫銷路並不暢,滬上商界名流、亦為畫家的王一亭急公好義,曾悄悄買下他的作品,並竭力向商界、金融界的朋友推薦其書畫金石作品。同時,王一亭還力邀吳昌碩移居海上,為他租借了山西北路吉慶裡12號,房東女兒是王一亭的侄媳。

該屋剛落成,屋後為一片荒墳,景象衰敗。兩年後,荒墳被剷平,又建起新式弄堂房屋,環境為之改觀。自此,吳昌碩一直居住在吉慶裡,直到1927年11月27日逝世,享年84歲。

而在黃浦江對岸的浦東陸家嘴,摩天高樓林立,在中心綠地裡卻保留了唯一一幢民國初年的老宅。十多年前主事方曾找過我,意欲將銀行博物館“移植”到老建築裡,從而與陸家嘴金融貿易區交相輝映。這個主意甚好,但因為場地條件等因素,半途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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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浦東陸家嘴的吳昌碩紀念館

上海世博會開幕前夕,吳昌碩紀念館遷入老宅,成為上海文脈延續的新風景。你說巧不巧,這棟老建築的主人陳桂春,與吳昌碩的摯友王一亭同為知名慈善家,1920年曾共同創建了浦東醫院(今為東方醫院),當年吳昌碩和王一亭還一起造訪過爛泥渡(今為陸家嘴)陳院長府邸呢。差不多過了一百年,陳府搖身變作了展示吳昌碩藝術精粹的風水寶地。

吳昌碩是“後海派”的代表人物,與虛谷、蒲華、任伯年齊名為“清末海派四傑”,諸如畫壇宗師、印壇領袖、藝術泰斗等頭銜,用在他身上一點都不為過。吳昌碩原名俊卿,別號缶廬、苦鐵,浙江安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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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書法扇面

他一生經歷了中日甲午戰爭、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袁世凱稱帝、張勳復辟、軍閥混戰,直到“五四”運動等許多驚心動魄的重大歷史事件。

時代潮流的衝擊,治學求藝的艱辛,官場失意的落魄,使他在坎坷世路中飽經滄桑,胸中積壓著鬱勃不平之氣,涵養了一種詩人氣質,於是寄情詩文、金石和書畫,形成了清空放逸、渾厚悲愴的藝術風格。作為西泠印社首任社長,吳昌碩不因循守舊,把書法篆刻的行筆、章法及體勢融入繪畫,形成了富有金石味的獨特畫風。

王一亭:

泰來裡忙論藝

1904年,西泠印社成立,王一亭是出資人之一,他自己的第一本畫冊亦是西泠印社出版。前文所述,王一亭對吳昌碩有著知遇之恩。1909年秋,他從南市毛家弄搬到海寧路764弄泰來裡,與吳昌碩寓所只隔一條馬路,僅百米步程,在此間生活了近9年時間。

搬入泰來裡的這一年,王一亭投拜吳昌碩門下,亦友亦師,過從甚密,經常向吳昌碩請教。吳昌碩不但為他指點畫作,併為他的畫作題詩助興。這個時期,王一亭的畫藝亦有較大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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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亭曾居住的泰來裡

(攝影:黃之慶)

王一亭初學繪畫,啟蒙者是他的外婆。外婆出身書香門第,除教他讀書寫字外,亦以外公的遺墨指點之,又以《二十四孝圖》為他講解《孝經》故事。王一亭對《二十四孝圖》愛不釋手,加以臨摹。

他曾自述:

“餘自十二三齡,即喜作圖,懼迕塾師意,輒匿虛室中為之。見物象有生趣者,取紙塗抹,或畫地構形以為樂。自客滬上,借臨名人真跡甚勤。既識山陰任先生,益自淬勵,而於傅色用筆,研討尤深。四十後與安吉吳先生論畫敲詩無虛日。觀摩既博,領略稍宏。”

王一亭的這番道白,充分表達了他對繪畫藝術的無限傾情,也交代了對他藝術風格的形成極具影響的兩位重量級人物:任伯年和吳昌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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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起:吳昌碩、王一亭、吳東邁等攝於杭州“西泠印社”

人物、花鳥、山水俱佳,尤擅長於佛像,自言50歲後每日畫一佛像,王一亭可稱得上是一位“全能畫家”。他勤研梁楷、老蓮、八大,將任伯年的清新飄逸和吳昌碩的沉雄凝重,融入自己的畫作中,千錘百煉,融會貫通,終成自家面目。

王一亭的畫風影響後人,開啟來者。潘天壽津津樂道於他的結構佈局,張大千得益於他的潑墨畫法,豐子愷則在他簡練、準確的線條勾勒,濃淡有致的水墨渲染中找到了靈感,王個簃更是耳濡目染,獲益匪淺……

無可否認,在中國近代藝術史上,王一亭確實是海上藝壇才情橫溢的一員大將。1936年,一篇署名千秋的文章介紹王一亭:

“其為人也,雖未側身仕途,躬投商界,而絕無賈者好詐諂惡之風。就其餘暇,窮究八法,於《爭座位》最得神髓;畫宗任伯年,故人物尤能獨具當世之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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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亭書法扇面

雖然在藝術造詣上,王一亭還無法取得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那樣的地位,但他兼實業家、社會活動家、慈善家、書畫家、中外文化交流使者、佛教大居士等多重身份於一身所產生的影響力,卻無人企及。

20世紀前期上海美術界的許多大事,譬如中國書畫社團的勃興,新式美術教育的發展,上海中國書畫市場的繁盛,中日美術的互動,書畫界展覽、賑災等社會風尚的形成等等,王一亭都是積極倡導和身體力行者。

他與日本商界、文化界有長期的交往,但當抗戰烽火初起,他堅守民族大義,毅然離滬去港,斷絕了與日本人的聯繫。此外,他的“金融履歷”——13歲時進上海慎餘錢莊“吃蘿蔔乾飯”,辛亥革命時期出任中華銀行董事等職,同樣讓人充滿遐想。只是,在王一亭身後半個世紀的漫長時光裡,他被歷史的塵埃漸漸湮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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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亭年譜長編》

(上海書畫出版社)

直至改革開放後藝術市場復興,王一亭和他的畫作才被藏界重新拾起。《王一亭年譜長編》橫空出世後,王氏再次成為海上文化顯達而令人矚目。

錢君匋:

寶慶裡忙出版

閘北天潼路666弄寶慶裡39號,曾有一幢二開間磚木結構的石庫門建築,進大門即見天井,穿過天井和中堂,便是正房,後邊還有一個後天井,邊上為廚房。就是在這幢不起眼的石庫門裡,誕生過一家知名的出版機構——萬葉書店,總經理和總編輯正是“雜家”錢君匋。

1938年,錢君匋在此地創建了中國第一個專業音樂出版社萬葉書店,贏取了創業的第一桶金,也為日後成立國家級的音樂出版社開吃了“大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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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君匋創辦萬葉書店原址,

天潼路666弄寶慶裡39號

淘回“錢封面”錢君匋的一幅書畫扇面,畫的是他拿手的葡萄,新鮮滑溜,惹人垂涎欲滴。之所以稱錢君匋為“錢封面”,還源於當年他曾替許多名作家的書籍設計過封面,諸如茅盾的《蝕》、巴金的《家》《春》以及魯迅的雜文小說,還為沈雁冰的《小說月刊》、葉聖陶的《婦女雜誌》、錢智修的《東方雜誌》、周予同的《教育雜誌》等刊物作裝幀設計,畫名之高,一時書刊紛紛以錢氏畫書衣為尊。

錢君匋稱得上是中國書刊裝幀史上最講究“面子問題”的藝術家,他不拘泥於對於圖書內容相關表象的描摹,而是以調動和啟發讀者的視覺愉悅為出發點,追求圖案的創意美和形式美,通過封面、扉頁、題花等裝幀元素,在讀者與讀物之間建立一種親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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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君匋的書籍裝幀作品

他受魯迅、陶元慶的影響,喜好取法中國古代金石紋樣,借鑑敦煌石窟藝術,又受日本書裝啟發,追求東方色彩和民族氣派;針對翻譯文學的特點,他又積極吸取西法,以立體主義、未來派創作手段,“設計過用許多飛舞的色塊,帶點光學藝術色彩的畫面”。無論是“土”的,還是“洋”的,都體現出強烈的錢氏風格,讓人隔著一條馬路就能識別出來。“錢封面”果然名不虛傳!

讀書辰光蕩馬路,上海灘書寫店招最多的有三人:任政、胡問遂、錢君匋。看錢君匋的書法,篆隸草正四體皆工,尤以漢簡入隸,稚拙可愛,堪稱獨步;繪畫則擅長大寫意花卉,行筆磊落,馳如風雨,蒼勁老辣,意境高古。從這幀書畫扇面中,可見其獨特的書畫意境:極簡練處極精到,極奇特處極穩健,極雄厚處極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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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君匋書法扇面

其實,錢君匋的篆刻亦自創新境,逸趣橫生,他一生治印兩萬餘方,上溯秦漢璽印,下取晚清諸家精髓。他曾刻過二方印章,一是“人間造孽”,一是“嫌其銅臭”,其中一方印章的邊款刻道:

“(我)其實是個沒錢的人,無所謂銅臭。不過姓了錢,就不免帶著一些了。”

還沒藏扇時,我就曉得,錢君匋多才多藝,才華早著,所謂“一身精三藝,九十臻高峰”,說的就是他。

錢君匋系浙江桐鄉人,早年在家鄉隨孫增祿、徐菊庵習畫,後就讀上海藝術師範學校,從豐子愷學習西洋畫,生前先後擔任開明書店編輯、萬葉書店總編輯、上海文藝出版社編審、上海音樂出版社副總編輯、西泠印社副社長等職,兼任澄衷中學、愛國女學、同濟大學、復旦大學教職。他集詩、書、畫、印於一身,在書籍裝幀、音樂創作方面也高視闊步,著有音樂、繪畫、印存、散文、詩歌圖書三十餘種,可稱頭角崢嶸,鶴立藝壇,名爍中外,卓然一“雜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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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君匋

錢君匋的音樂人生很“搭調”。年輕時他在澄衷中學的宿舍裡,購置了風琴和豎式鋼琴,閒暇坐在鋼琴前練習彈奏,尋找創作的素材和靈感。從1927年發表的第一首抒情歌曲算起,由他作曲作詞的歌曲不下百首:《寂寞的心》《海邊》《你是離我而去了》《在這個夜裡》《記得是清早》《我倆猶是昨天的我倆》……光聽聽歌名,就柔情似水,即便讓鄧麗君來唱,也是相得益彰的。

上世紀90年代開始,一波接一波舊區改造的浪潮,使許多老式里弄陸續遭遇拆除,天潼路666弄寶慶裡也未能倖免。痛哉惜哉!

排版:王冰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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