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蘋果樂園》女主:我就是這樣,從紅到“糊”

《紅蘋果樂園》女主:我就是這樣,從紅到“糊”

演員馨子不是當紅的小花,在日新月異的演藝圈裡,她只短暫地火過一陣子。童年記憶之外,在普通觀眾的視野裡,她幾乎“消失了”。

馨子周圍不缺傳聞。她本名叫樓安琪,幾乎所有的報道里,她的走紅路徑相似:因為家裡有錢,她被塞進了《紅蘋果樂園》的劇組。而她的“消失”,則被歸結於“父親”樓世芳的“東窗事發”。

如今提起這個名字,一部分人會懷念《紅蘋果樂園》和那個偶像劇還能掀起全民討論的年代。一部分人會惋惜,覺得她本可以更紅。更多的人會好奇,馨子去哪裡了?她還在演戲嗎?

10月,一檔綜藝的幾個鏡頭將演員馨子重新帶回觀眾視野。她作為品牌方的臨時銷售顧問來到節目現場,這引起了一些娛樂自媒體的解讀——曾經紅極一時的偶像劇、無數90後童年記憶的《紅蘋果樂園》女主角,如今“淪落為櫃姐”。

不過,這件事沒有引起多大水花,更是沒能登上微博的熱搜榜。對這個早已在普通觀眾視野內“消失”的女演員而言,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甚至還挺好——“不想上熱搜,嚇死了。”唯一讓她覺得有點生氣的是,一些人說她“淪落”為櫃姐,她覺得這種用詞,是對他人職業的不尊重。

11月,每日人物在橫店的一家咖啡館裡見到了剛從劇組收工的馨子。窗外,是萬盛街愈發熱鬧的夜晚,而在屋內,馨子敞開聊了近兩個小時,關於30歲的“不當紅”女演員該如何生活,關於這麼多年來始終綁定的傳聞,也關於在演戲和傳聞之外的這些年,她過得到底怎麼樣。

以下是她的自述。

文 | 史千蕙

運營 | 小翠

1

現在大家瞭解到的馨子,是什麼樣的呢?我平常不會主動看與自己相關的新聞,不過會有粉絲轉發給我,有一些標題很驚悚,比如,馨子破產啦,混得很慘,要幫父親還債什麼的。

我之前從來沒有解釋過,因為懶得解釋。只是因為我姓了木字旁的樓,所以大家都說我父親是樓世芳。天,我之前根本不知道樓世芳是誰,他年齡夠當我爸爸嗎?

最有趣的是,這個說法恰好說得通。它是對普通觀眾而言非常合理的解釋:一個長得不那麼漂亮的女孩子,當時還沒上大學,也沒學過表演,結果拿到了偶像劇女一號的角色,那部劇還爆紅了,背後一定會有什麼秘密。你看,這個傳聞是可以自圓其說的,它滿足了大家對這個職業的一些淺層的想象。

其實在拍《紅蘋果樂園》之前,我父親就已經意外離世了。我基本不說這件事,是覺得沒有必要。我感覺,作為一個正常人,到處去跟人家說,我爸死了,我是單親,多傻呀。別人可能聽了又要說,哎呀,好可憐,那麼小就沒爸爸了。可是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才14歲,那個傷疤早就不是傷疤了。

以前我去錄節目,也有人拐彎抹角問我父親的事。我到現在都不清楚,他們是想問我父親到底是不是樓世芳,還是想問我到底是不是單親家庭出來的。

關於父親的誤會和傳聞一直存在,現在我已經懶得管了。假如我現在去發一條微博,說其實我爸不是樓世芳。哇,大家說了這麼多年的事情,早就習慣了,現在又要費一番功夫來討論我,搞不好還要上熱搜,算了,我想想都害怕。隨便吧,你們就當我爸是樓世芳吧,聽起來多牛啊。

《紅蘋果樂園》女主:我就是這樣,從紅到“糊”

▲ 馨子上綜藝。圖 / 網絡

2

我的入行和當年的走紅,其實都是機緣巧合。

17歲的時候,我跟著一個老師學聲樂。說是學聲樂,其實就是唱歌,唱著玩。有一次,聲樂班裡一個女孩子本來要去參加當地電視臺的模仿秀節目,可她當天臨時有事,就拜託我去,我就上去唱了一首王菲的《我願意》。

恰好,我後來的經紀人陪藝人來做評委。節目中場休息的時候,評委休息室的燈爆掉了,她來選手的休息室裡換衣服,碰到了我和我媽。

經紀人當時正好在為《紅蘋果樂園》選角。她對女主角的期待是,稍微乾淨一點,長得清純一點,但不能太好看。畢竟那個劇情換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來演,會讓觀眾有點不舒服。

那個經紀人是個非常感性的人,她看到我的時候覺得感覺對了,就直接跟我媽說,“我想找她拍戲。”過了兩天,她把劇本寄給了我們。就這麼開始拍第一部戲了,跟玩似的。我們幾個小演員,當時都沒學過表演,每天一起嘻嘻哈哈的。現在回頭看,天哪,太可怕了,真的挺爛的,鏡頭在哪,光圈在哪,要怎麼做動作,怎麼念臺詞,什麼都不懂。

那會兒本來是暑假,結果我們進了劇組,劇組的生活對當時的小孩來說是很難想象的,每天四五點就起床化妝,夜裡十一二點才能收工回去睡覺,第二天又是這樣。

有一段時間大家狀態都不太好,五個男孩子裡面還有人生病了。我也熱得要中暑,那個劇又有很多在戶外的場景,到處是草叢,我被咬了一腿的包,癢,抓得到處是血。

其實劇組裡的大家都很寵我,我管他們叫叔叔阿姨,他們都把我當成小孩看。但我那會兒不懂事,有一天我受不了了,一煩躁,就想,憑什麼我戲最多,為什麼有的場大家都可以休息,就只對著我拍。

我們換衣服的地方是一個帳篷,那天我就跟服裝組的老師抱怨說,我太累了,不要拍了。老師安慰我,乖啦,還是要拍的。結果在帳篷前門換好衣服後,我就揹著書包從後門溜出去了。然後手機關機,那會兒用的還是個紅色的諾基亞。

這場出走持續了一個白天,一直到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我媽把我找出來了。我記得很清楚,正逛到淮海中路那裡,她找到我,讓我回去。我不肯,大哭,說我再也不要拍戲了,我不要回去。我媽說,我當時問過你要不要拍,你自己也想好了,是你自己簽了合同的,你必須負這個責任,最起碼這部劇你得拍完。

很多年過去了,我一直記得那個場景。我媽拽著我回到劇組,把我交給經紀人,說,對不起,小孩不懂事。然後我發現,因為我任性地出走,那麼多人,燈光老師,攝影老師,還有好多好多現在我已經忘掉名字的人,都在那裡等著我,一等等了七八個小時。大熱天的,站在學校裡。

沒有一個人責怪我。甚至還有人開玩笑說,謝謝你啊,要不是你今天沒來,我還沒辦法出去給我孩子過生日呢。我一下就又哭了。那個時候我剛開始演戲,我不明白什麼叫演員,什麼叫責任感,我哭因為覺得自己撂挑子,讓這麼多人等著我,太慚愧了。等我後來重新回到這個行業,我才明白,這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

所謂演員的職業道德,可能就是從那件事後才有的吧。

《紅蘋果樂園》女主:我就是這樣,從紅到“糊”

▲ 《紅蘋果樂園》劇組合照。圖 / 網絡

到現在,我拍了十幾年的戲了,我非常肯定自己是一個演員,我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演員而已,不是什麼“圈內人”。我始終覺得,沒有任何人屬於娛樂圈,演員只是一份工作。填職業的時候,銀行工作的人不會填“金融圈”,而是會寫具體的,櫃員或者別的什麼,我寫下的是“演員”。

這也是為什麼,在看到有人說我“淪落為櫃姐”,我會覺得有點氣。在那個綜藝裡,我和一些櫃姐呀,美妝博主呀,有了一些交集,也處得很不錯。我發現她們非常專業,也很能吃苦,穿著高跟鞋一站站那麼久。在每一個行當裡做到有成就感都很不容易,不存在什麼“淪為”之類的說法。那樣說太不公平了,我自己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演員而已。

《紅蘋果樂園》女主:我就是這樣,從紅到“糊”

▲ 《紅蘋果樂園》中的馨子與黃聖依。圖 / 豆瓣電影

3

我的人生有一半的時間是作為演員度過的,但現在看來,恰恰是那些工作之外的部分,構成了真正的我。

我的微博認證裡,除了“演員”外,還有一個是“vlog博主”。做vlog完全是為了我的粉絲們。我是很懶得經營微博的,以前都不怎麼發,一直到2016年,我生日那天自動推送的微博下面,有一千多條留言,好多人祝我生日快樂,也有好多人說,你多發發微博吧,我們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這件事給了我蠻大的觸動。原來我真的有這麼一票鐵粉,對我這麼懶的人也不離不棄。當時我正好有看到國外一些博主剪vlog,我就覺得,這個方法似乎還不錯。反正我也不喜歡拍照,但對拍視頻我不抗拒。如果剪出來的視頻,能讓大家知道我最近在幹嘛,又能給他們一些實用性的幫助,那我為什麼不去做呢?

那個時候,國內沒幾個人做vlog。我周圍不少人勸我別弄這個,他們覺得我是藝人,還要拍戲,這樣不太好。況且那個時候,vlog沒有流行開,誰也不知道它之後突然就紅了。後來有人跟我說,哇你好有遠見,我只能說,我不知道它會火,就算知道,我也不是衝著會火去做的。

做vlog的最大收穫是讓我確信自己擁有一幫粉絲。我的每條視頻都在10分鐘以上,有的將近半小時。說實話,我自己看別人的視頻都不一定有這個耐心。但他們會看完,會很認真跟我討論視頻的內容,我也會點開那些眼熟的粉絲ID,看一看他們最近的生活。

最近我迷上了拼圖。兩千塊的拼圖,每天拼四五個小時,得五六天才能拼完一整張。我有一個專門的桌子用來拼拼圖,這是一件非常講究專注力的事,四條邊拼好之後,就得給顏色分區塊,一開始你看每一塊都長一個樣,慢慢地就會有大局的觀念,沿著縫隙找到每一塊應該在的位置。最後一片卡上去的時候,哇。

拼完了我就拍個照,然後拆了,放在一個袋子裡,抽獎送粉絲。

我非常享受這種需要調動全身專注力的事。比如拼拼圖,再比如做飯,提前一週定菜單,提前一天準備食材,排兵佈陣,哪兩件事可以同時進行,剩下幾分鐘的時候開始蒸魚,魚蒸熟了那邊排骨正好收汁,最後同時端上桌。

其實演戲也一樣,需要投入。不只是說,action一聲令下,鏡頭對準,就要立刻進入角色。還有更多的。

我其實是一個蠻低慾望的人。一路走來,我一直在一個比較自我滿足的狀態裡,只是演戲而已。但如果想紅,其實還需要一些別的東西,比如混混圈子,不只是說喝酒、應酬,還要跟人打交道。不少人跟我說,你得去問人家要聯繫方式,你過節要給人家送禮啊,問好啊……你要多刷刷存在感,發發社交網絡平臺,要不別人會把你忘掉。

事實證明,他們說的都是對的。因為我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從紅到“糊”的。我就是這麼一步一步往“下”走的。

《紅蘋果樂園》女主:我就是這樣,從紅到“糊”

▲ 圖 / 馨子微博

4

入行之前,我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演員,而現在,我想象不到自己除了演員還能做什麼。

這兩年大家都在說影視行業的寒冬,其實對我影響不大。我一直生活在冬天,又怎麼能說最近好像格外冷呢?

35歲女演員困境,我並不能感覺到。這個東西有點類似“七年之癢”,幹嘛非要用別人劃定的標準來約束自己呢?癢了就是癢了,不用等七年也能癢。對我來說,困境早就開始了。

說實話,我覺得自己最尷尬的一點就是不夠好看,遞資料的時候,和一堆簡歷擺在一起,我的臉明顯缺了點戲劇表現力,又一眼能看出來我不是北電中戲這樣的科班出身。

拍完《紅蘋果樂園》之後,我常去論壇搜自己的名字,看別人對我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說喜歡,就一定有人說不喜歡,說醜啊,胖啊,家裡投錢啊,走後門啊……看了之後深受打擊。後來我就不看了,十條評論裡如果有八條在誇你,另外兩條在罵你,通篇看下來,你只記得那兩條惡評。何必呢?這對我的工作本身沒有任何幫助啊。

剛入行的時候,我和家裡人作為“圈外人”,對演藝行業水深這件事,其實是不瞭解的。我媽媽覺得,你在上海拍嘛,家就在附近,每天收工之後她會來組裡看看我,帶飯給我吃,然後陪我一起睡覺。我第一個經紀人的女兒和我一樣大,對我來說她像我的第二個媽媽一樣,給了我很大的安全感。我在她的公司裡待了12年,從來沒有陪吃飯或者陪喝酒。

我周圍的環境,一直是熟悉的,乾淨的,安全的,我被保護得很好。這麼多年來,我沒有離開過上海這一片,沒有離開過家人身邊,也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舒適區。我只把演戲當成一份工作,自然也不會是走紅的那個。

其實有時候想一想,不紅也好。我現在的狀態很舒服,很平衡。我可以和我那一小撮粉絲玩得很好,甚至還有一個小號專門和他們互動。我可以每年就拍兩三部戲,剩下的時間完全屬於我自己和家人。我可以出去玩,研究每一條vlog要怎麼拍。每天花大量的時間打掃衛生,剪視頻,拼拼圖,每個週末做一桌子好菜招待朋友們。

我覺得大家對我的評價裡,有一條是對的:一個曾經很火的女孩子,到後面就沒有聲音了,銷聲匿跡了。這就是我啊。

那場“紅”,其實根源並不是我,也並不是那一部劇,而是在當時觀眾需要這個。當時被選中的幸運女孩如果不是我,也會有別人,換了別人,也會一樣走紅。這件事,和今天的我沒有關係,我只要演好當下的劇就可以了。

我想演員是一個可以持續一輩子的職業。我演過純情的、瘋瘋癲癲的,也演過壞到骨子裡的。我喜歡自己演過的每一個角色,每一次拍戲我都很開心,一直都有新鮮感,從不會覺得無聊。今年我34歲,以前我演小女孩,演妹妹,以後我可以演母親,演妻子,演老太太。只要還有角色可以分給我,只要還有戲可以拍,我可以一直待在這個行業裡,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

小時候我想紅,想讓大家都知道我,也會因此焦慮,兩三個月沒戲拍,我就想,完了完了,再也沒有人來找我了。現在我不能說自己不想紅,作為演員這麼說的話也太做作了。但我更想享受拍戲本身,五四三二一,action。至於喊了cut之後發生了什麼,觀眾們不在乎,但我也一樣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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