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兒子說,媽媽,你不是我的親媽,你怎麼從來都不會哭

因為第一次借工具,周琴結識了對門的男人。四十多歲,中等個頭,清而瘦,透著獨立寒秋的硬和蕭索。有一天,他來借用電腦,看到她的房間裡擺設簡單,順口問了句,你好像晚上不住這裡啊。她說,是。我只是空閒才來坐坐。哦,工作室啊。他調侃道。她不置可否笑笑。又一次見面,知他自幼習武,會一種偏門武功,上午在護城河邊教授武術,空餘時間把它編書出版,印了一千本,在自己朋友圈裡推廣。這兩天自己的電腦出了故障拿去維修,手機上網總是差強人意,故來借用周琴的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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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魏青,來自贛南的一座小城,和妻子早就分居了,兒子上了大學,他就辭掉按步就班的工作,離開墨守成規的生活,一個人來了北京——他想把以前束縛的日子補回來。他現在教人習武,雖然生活苦點,居無定所,但總算是自己喜歡的生活。他坦然又簡短地說起自己的過往,理想和飄泊,像被困囿已久的獸,回到了森林——眼神灼灼,彷彿來自原野豔烈的日光,濃郁豐饒。末了,他問,你呢?

她不知從何說起,七年了,蘇堤是她生活的全部。

當蘇堤長到可以離家之時,他會是怎樣一種心情,歡呼雀躍,還是憤憤不平。那時的她也會象眼前的男人一樣,重又開創一種新的人生。但她又能做什麼呢?她不知道,也想不了那麼多。自從蘇堤五歲時查出眼疾,她的生活中就又多了一項工作。每天做完作業,還要做恢復訓練。本來打算在蘇貝上學後就出去工作的心又無可奈何的放下了,她不忍心把他放在託管班,從一個教室到另外一個教室。她想盡可能多的陪他,陪他學習,玩耍,運動,多接觸天地自然,那樣她心中的遺憾才會變少。儘管只是變小,永遠都會存在,但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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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還是會頂嘴,辨理。對,辨理,他常常在被媽媽呵斥後憤憤不平地找周琴來辨理。他說,媽媽,你不是我的親媽,對嗎?你怎麼從來都不會哭,你的心太硬,太冷了。從一個七歲孩子的嘴裡說出的話使她震驚。她在無數個夜裡,在兒子蘇堤的鼾聲中懺悔,反思,她怎麼能那樣對待兒子,她怎麼能對她唯一在意的寶貝兒子大發雷霆火帽三丈暴跳如雷,她原本是抱了滿懷的希望,想讓他變得更好,不至於重蹈覆轍,再次走上她極力擺脫的難堪命運。可事與願違。

剛知道蘇堤右眼弱視的時候,她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陳雜,痛心疾首。這麼漂亮的孩子,怎麼會這樣。那一陣子,她帶著蘇堤四處求醫,有名的專家都看了一遍,每個醫生都約好了似的跟她說,先天帶來的疾病,沒辦法完全治好,只能帶鏡矯正,恢復到哪種程度說不好。

聽說氣功能治這病,可她一打聽,不僅貴不說,也只是調節,有一次看到有人說長時間呆在空曠地帶,任何視力都能恢復正常,她差點帶著蘇堤搬到草原去,她還想去海南買個房,住在海邊,再不行沙漠都行,反正遼闊的地方肯定比城裡強,她每天查資料,看房產,數錢包,發現無論住在那裡,沒錢就寸步難行,再說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全教育生活都難以有保障,最後想到具體的生活細節,既然什麼都不能保障,就只能犧牲自己,不出去工作,儘可能多的陪他,把他的生活安排的合理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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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兒子不懂,埋怨她太嚴厲,恢復訓練做的差強人意,還問她那麼閒,為什麼不工作。很閒?她苦澀地笑笑。難道所有的陪伴,都成了彼此的災難,束縛和負擔。

她嘴角抿了抿,若有所思,眼神深而寂,環顧左右,竟不知從何下口。地下室的群生,誰都有一本厚而晦澀的人生字典,字裡行間寫滿困惑,湧動著不安,既便有人要瞻仰,編撰著也無力要翻閱。

她說,那我也買一本吧,算是對理想的支持。他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拿了一本過來,拒絕讓她付錢。既然你有對理想的支持,也允許我有對理解的支持。

他在電腦前處理東西的時候,周琴順手翻開那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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