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因為旅遊城市暑期路上爆堵,停車位也不好找,所以決定打車出行。
會完朋友後,從古城西門叫了車準備返回,叫完之後才意識到,我的位置剛好在司機師傅的馬路對過兒,還得調頭,於是馬上打電話過去,告訴師傅,我可以走到對面去,他就不用調頭來接我了。
師傅接起電話來直接一口拒絕,告訴我不用了,他挑個頭就來接上我,並讓我待在原地不要動。
結果,我在原地等了半個小時才等來了司機師傅。
200米外的紅綠燈路口處,他等了不知道多少個綠燈才最終得以緩慢向我駛來。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讓你久等了。”司機師傅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夥子,帶著質樸口音的道歉一聲又一聲。
“其實我可以到馬路對面上車的,這樣咱們都省時省力。”我沒有馬上說沒關係,而是想著這種情況的最優解。
小夥子聽完後不吭聲了,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開了一段。
我馬上意識到,他應該是在擔心。
擔心我因為這麼短的路卻等了他半小時而不滿意,擔心我因為這事兒給他打一星。
我趕緊解釋:“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路本來就堵,這麼近的距離還要你挑頭過來接我,沒有這個必要,我走兩步就解決了的事兒,我不是遊客,不用擔心我找不到。”
小夥子一聽,馬上鬆弛了下來,特意停到路邊,打開雙閃,別過頭來對我說了“謝謝理解”。
昏黃的燈光落在本就發亮的鼻樑上,小夥子眼睛裡溼漉漉的。
我一看這個場面尷尬極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夥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使勁咧嘴一笑,正了正身子,繼續開車上路。
路上他給我講了一件事。
大理進入雨季後,他拉到了很多外地遊客,因為古城裡的客棧很多都藏在衚衕裡,車子的到達性往往沒那麼好,多數情況就只能停在離著衚衕比較近的大路上給人下車。
有一天拉到一個拖著大皮箱跟男朋友來大理玩的姑娘,他把人拉到路邊後,姑娘說:“你幫我把行李箱搬到衚衕裡的客棧吧,還有這麼一大截子路呢,我搬著太重。”
小夥子面露難色,跟姑娘解釋:“如果我在主路旁臨時停車,後邊等著的一大排車子都得堵上了,捱罵不說,太危險了。”
姑娘一下就不高興了,男朋友見狀趕緊安慰她,人家師傅說得對,我幫你把箱子拿進去就是。
姑娘沒說話,回去就打了差評。
司機小夥子說,平時他送人去客運站啥的,不用客人說,他都會幫著客人把行李搬進去,可這種情況他沒辦法停,但乘客才不管這些。
包括我打到他車子,說要主動走到馬路對過兒等待,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所以堅持調頭來接,因為之前碰到過一些乘客,一步也不肯挪的,在他們看來,我打車,你到原地接我天經地義沒毛病,你憑什麼讓我往前走兩步去迎你?我是消費者。
聽完這話,我才突然明白,小夥子為什麼為了只是向我說一句謝謝,而要莊重到特意往路邊停靠,打開雙閃,轉過身來說出這倆字兒。
他跑車跑了這麼久,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乘客。
有人把共享出行看得單純美好,可以跟陌生人聊聊故事,說說心情。
也會有人只是把他看成是一個自己僱來的臨時腳伕,他拿錢跑車本也不指望能被人敬著,但還是會在遇到那種大爺姿態很難伺候的乘客時,晚上回家沮喪很久。
也會,在遇到一丟丟理解與體諒時,感動到眼中盈盈有光。
沒錯。
本已死灰般的人心,會因為你的一丟丟體諒而一下子活泛過來。
02
很多人在說起體諒的時候,往往說出口的,只是一句“你體諒體諒我行嗎”。
剛畢業上班時候租住的小區裡,所有的快遞都會被扔在小區路邊的一個便利店裡,送快遞的小夥子會給你來一個電話,快遞到了,自己去便利店取一下吧。
這個小區上班族們下班回家的路上,便利店是必經之路。
所以也是順手,多部分也默認了這種自取模式的合理性。
只是有一次,趕上我加班,而跟我合租的次臥姑娘來大姨媽了,當天請假沒去公司上班,窩在被窩裡抖成了一隻被遺棄的小貓。
這姑娘是個一來大姨媽就幾乎能沒半條命的苦命孩子。
快遞小哥一個電話打過來,說今天便利店關店早,他只在樓下等她一小會兒,要她速速來取,不然就只能等明天了。
姑娘哪能等到明天,這快遞包裹裡的東西正是她掐著日子買的充電暖水袋,原先用的那個已經不熱了,趕緊買了新的續命。
“您給我送上來行不行?”她按壓著腹部,蜷縮著乞求。
“大家一直都是來便利店自取啊,你體諒體諒我行不行?這麼多貨呢,電梯坐上去,車上的包裹丟了誰負責。”小哥回應地有理有據。
姑娘蒼白著臉,打電話向我求助,問我幾點回家,幾句話沒說完,哭腔都出來了。
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氣的。
我掛掉電話直接給快遞小哥打了過去:“麻煩您現在務必把包裹給我朋友送過去,如果你堅持讓她自取,我馬上打電話投訴,如果你們快遞點不管,我會打電話向中國郵政投訴。”
小哥一聽,一下愣了。
明顯意識到我不是個善茬,維權套路完全瞭解。
一句廢話沒再說,趕緊給姑娘送了去了事。
第二天,又有一個我們房號的包裹,電話是我的。
小哥客客氣氣地打過來問我是否在家,要送包裹過來。
我告訴他不用送過來,我下班後老地方自取。
他愣了一下,跟談朋友似的沉吟半晌,問我,你確定?
我樂了,說,確定,我馬上下班了,方便自取,不用你電梯上下地來回跑了。
小哥悠悠地說了個拖長音的“好吧”。
估計深感女人心太無常了吧,“那天還兇巴巴地非要我給你們送包裹上來,今天又要扮演一位有愛心的小可愛了?
掛掉電話後,覺得有必要給小哥解釋一下,所以很多事兒地發了一條短信給他:快遞送貨上門天經地義,但你風裡來雨裡去按時間算件計工資也不容易,這一棟樓的租戶都是出來打工攢錢的,願意自取的人都是體諒你的辛苦,但趕上人家不方便自取,你也不能不體諒人家的不方便。
小哥當時沒回。
後來在小區裡擦肩相遇的時候,衝著我和舍友撓頭嘿嘿笑,懷裡搬著一個看上去分量不輕的箱子往電梯口走,主動笑呵呵解釋:“這個件兒太重了,我看收件人像是個女的,怕她萬一是一個人,下來自個兒搬就費勁了。”
小哥的快遞還是會經常出現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裡,但也會經常遇見他一趟趟地往電梯裡送,有時候是樓層高的老人住戶,有時候是分量比較重的件兒。
單方面要對方去體諒你的難處,說出來的話往往刺耳。
只有當體諒變成一件雙向互相的事兒的時候,日子才會越過越寬心。
03
每當有拾荒老人剮蹭了豪車後,大家都盼望著有錢的車主高風亮節跟大爺一笑泯恩仇。
但事實是,一味讓有錢人無條件多擔待多承受,也會涼人的心。
前不久看了一條新聞,一位車主去銀行辦理業務,就把車停在了一邊的停車位上,可還沒下車,車子就被一個環衛大爺給颳了一道,結果他竟然眼睜睜地看到環衛大爺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騎上車子就要走。
車主一看這情形自然是不高興了,把環衛大爺喊住想說道說道,但大爺要他“拿出證據”,否則不認。
車主只好告訴他,環衛車上還掛著從他車子上剮下來白漆,環衛大爺一看賴不了了,索性就對車主說,“你看我這麼把年紀了,掙錢也不容易,你們掙錢比我容易多了,開著汽車的大老闆就不要和我這個打掃衛生的老人計較了,就當做了一回好事吧,再說了你停的車位置也不對呀,你再往裡靠一靠,我不就劃不到你的車了嗎?”
車主一聽都懵掉了,老人掙錢不容易他是可以體諒的,但這事兒怎麼從環衛大爺嘴裡說出來後,咋倒過頭來成了自己的不對了?
車主不想再跟老大爺糾纏,提議報警來解決。
交警來了之後認定是老人的責任,這下老人害怕了。
老人說,我沒有多少錢,身上就帶了200塊錢,要不全給你吧。
車主不同意,最後老大爺打電話叫來了兒女,兒女趕緊拿錢給了車主,並向車主不停地道歉。
車主拿著這些錢,轉手又遞給了老大爺,“老爺子,本來我就不想要你的錢,但是你的態度讓我很生氣,倚老賣老不可取。”
說得老大爺顫顫巍巍地直點頭。
很多人習慣於把自己的難處看得比天大,大到無視是非,大到耍賴撒潑,大到我弱我有理,大到無論我做了什麼混賬事,都會天經地義地認為全世界必須要無條件體諒自己。
而這種單項索取的體諒要求,是殺死善者的毒藥。
唯有互相體諒,才是救活人心的良藥。
周國平在《內在的從容》裡說:
每個人都睜著眼睛,但不等於每個人都在看世界。
我們只有跟那些像我們一樣都在看世界的人互相體諒,才會讓彼此覺得為體諒對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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