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並不是女人的專利，出軌外遇也不是男人的特權”，今天要說的這個男人，可以用“超級憋屈”來形容，他是名女人黃宗英的第二任丈夫，是著名女演員上官雲珠的倒數第二任丈夫，是名伶吳嫣的最後一任丈夫。厲害吧，他娶的女人，個個都是在婚姻中屢敗屢戰的剛強女性。而他自己，則是一個“婚姻中的被動失敗者”，確切點兒說，算是在被甩中找到了人生歸宿。
這個男人也並非無名之輩，他是大名鼎鼎的程述堯。
黃宗英——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程述堯出身於北京殷實之家，畢業於燕京大學，與黃宗江、孫道臨都是同學。日後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同學的妹妹黃宗英。黃宗英名氣更大，既是作家，又是演員，但追究起身世遭遇來，就比較慘淡。
黃宗英9歲喪父，隨母親投奔親戚，少年時有幸讀了點書，學到中學畢業。16歲投奔大哥黃宗江，以見習生身份進入上海職業劇團，正式開始了演員之路。17歲憑藉喜劇《甜姐兒》紅遍上海灘。不過，黃宗英的婚姻就沒有她的事業那麼好運氣。她的頭婚嫁了一個“病夫”，或者說嫁了一個“死人”。因為在婚後短短的18天，丈夫就因心臟病撒手人寰了。
黃宗英年僅18歲就守了寡，這在外人看來，真是一樁人間悲劇。直到葬禮上，槓夫們圍著黑壓壓的棺材，在山上燒松針吃肉喝酒划拳，黃宗英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原來這是一個局，而自己就是最後一個矇在鼓裡的人。事實上，男方的家人早就知道新郎命不久矣，甚至已經為他準備好了後事。
黃宗英可不是乖乖守寡的舊式女性，鬱鬱寡歡了半年，她便重回舞臺，加入了南北劇社。這時，暖男程述堯出現了。當時的程述堯正任職南北劇社的社長，他本人是出了名的品性純良，有一種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的風度。
在日常工作中，程述堯對黃宗英照顧有加，起初是因為受了其兄黃宗江的囑託，後來得知了黃宗英的不幸遭遇後，生出了不少同情。大哥哥細膩的心思溫暖了憂鬱的黃宗英，對剛跌入感情冰窟的黃宗英來說，猶如燃起了一把熊熊篝火。一個女人在最失落的時候，投身一個給予她無限關懷的男人，還需要理由嗎？
1946年，21歲的黃宗英決定與程述堯結婚。程述堯是個旺妻相，結婚後黃宗英的事業蒸蒸日上，不久就實現轉型，由舞臺走上了銀幕，主演了第一部電影《追》。但沒想到，電影這條路給她的人生展開全新的場景，也提供了出軌的機會——她遇見了趙丹。
黃宗英比趙丹小10歲，兩人是因戲生情，但遠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只不過兩人都是感情至上的衝動者，也是漠視道德的浪漫主義者。僅僅合作一部戲，趙丹就對已為人婦的黃宗英說：“你應該是我的妻子！”而黃宗英，居然答應了，完全忘了自己早已不是戀愛自由身。
收到離婚協議書時，程述堯整個人是懵的，他馬不停蹄趕到上海挽留黃宗英，但最後還是沒有成功。只能像黃宗英所說的“好聚好散”，默默地送上祝福。值得一提的是，程家人對黃宗英這個兒媳婦十分有情有義，即使在離婚後，仍然替她照顧居住在程家的老母親。她與趙丹結婚時，也當她是自家女兒，還送上了一份陪嫁。
說到為何與程述堯離婚，黃宗英自己給出的理由是：“當時我就覺得，只要有一個好人可以依靠就行了。可日子久了，他回來老跟我說，給我買了樂聖齋的醬牛肉，哪兒小市什麼東西挺好……一年多了，他一本書也不看，這把我急得不得了，因為我沒話跟他說。”
對於這段往事，老年時的黃宗英也並不避諱，她說程述堯確實是個大好人，但跟他沒什麼共同話題，兩人“好來好散”，分開後仍是好朋友。不過這是她自己單方面的內心獨白，程述堯可從來沒這麼說。
上官雲珠——大難臨頭各自飛
剛剛遭遇感情變故的程述堯心情似乎並不糟糕，因為他很快就在蘭心大戲院認識了當紅女明星上官雲珠，兩人相知相戀，繼而在1950年走入婚姻。這是上官雲珠的第四段婚姻了，身邊還帶了第二任丈夫姚克的女兒姚姚。那時的姚姚約莫已經有五六歲，到了記事的年紀，按理說，與“新爸爸”的感情需要些時間磨合。但或許是程述堯本人具有一種特殊的親和力，姚姚非常樂意喊他爸爸。在程述堯眼裡，從沒有傳統男人對子女“是否親生”的區別概念。他將這位繼女視如己出，在與上官雲珠生下兒子燈燈後，還特別囑咐奶媽：“你不要光寶貝燈燈，也要寶貝姚姚。”
婚後的生活是甜美的，二人把家安在了住過多位文化界人士的復興西路147號。這是一幢西班牙風格的小公寓，一樓有一套房子和汽車間，二樓兩套，三樓整層是一套，程述堯和上官雲珠就租住三樓，家裡還別有興致地養了一條德國獵犬。這種夢迴民國的公子家生活，表明程述堯的思想裡沒有一絲危機意識。當運動洶湧襲來，他註定是最早出局的資本主義“公子”。
1952年，全國開始反貪汙、反腐化、反盜竊的“三反”運動。程述堯首當其衝被捲入其中。蘭心劇院有人懷疑收管錢款的副經理程述堯貪汙了1949年上海影劇界勞軍救災遊園會募得的款項。一經揭發，上面立馬派人下來查賬。
程述堯是北京消沉閒散的四合院寵大的長子，從不缺錢花，性格上沒有在錢財方面動腦筋的習慣，讓他管賬，自然馬虎。加之當年遊園會義賣一事，盛況遠超預計，捐錢捐物的人都有，打雜幫忙的人還是臨時工，頭緒確實亂，收來的一針一線難免有漏記、錯記的情況。所以程述堯手上並沒有一本可以證明自己無罪之身的清晰賬本。
當上面的人向他查賬時，程述堯仍然不知深淺，以為只是平常的例行公事，於是憑藉記憶湊了一個賬本。結果到頭來一問三不知，貪汙罪名基本上板上釘釘了。程述堯百口莫辯，在揭發大會上，他只得委屈地指著同為燕大校友的揭發者怒斥：“你……你也算是……”
到了整風高潮，程述堯已失去人身自由，被關在大劇院裡不許回家。這位大少爺何曾遭過這樣的罪，心想著沒幾個錢，為重獲自由，不願計較，承認貪汙了說不清的690餘元。上官雲珠自認倒黴，拿出自己私房攢下的800塊美金和兩個戒指送到劇院，作為贓款退賠。
程述堯以為花錢買太平，事情就這樣簡單結束了。然而，遠遠沒有。“坦白從寬”反而坐實了他“貪汙分子”的標籤。蘭心大戲院解除了他的經理職務，並給予他管制勞動一年的處分。
處罰還算輕的，頭上的“帽子”可是沉重的。不單在於難以摘下，更在於一旦扣上，牽扯的就不只是他一個人了。
管制還沒結束，上官雲珠就提出了離婚。她是一個事業心極強的女人，這應該是預料之中的結果。從舊社會過渡到新社會，上官雲珠已經品嚐過一次從“高處”跌落深谷的痛。作為“國統區”的明星，她邁入新社會後的身價掉了不少，演員評定級別僅為不起眼的四級演員，幾乎要從零開始。無論是災區的籌款義演，還是勞軍義演，上官雲珠事事都走在前頭，甚至勞累過度，得了肺病。眼看苦苦奮鬥的事業終於有了起色，丈夫卻給她捅了一個大麻煩，如果不撇清關係，那麼一切改造都將前功盡棄。
上官雲珠當然知道程述堯是被冤枉的，自己的丈夫有沒有扛錢回家，做妻子的最清楚。但她不能容忍這個愚蠢之極的男人，不但自毀前程，還要斷送她的前程。攤牌的那一刻，程述堯苦苦哀求，希望她顧念不到兩歲的兒子，不要解散家庭。拿孩子求情，上官雲珠最不吃這一套，離婚對於她來說，跟過家家差不多。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個道理還是經得起驗證的。程述堯第二段婚姻維持不到兩年就這樣結束了，依舊被甩，依舊是戴“綠帽”。是的，前腳剛離婚，後腳上官雲珠就和上影導演賀路閃電結婚了。不過，上官雲珠也因此損失巨大，因為頻繁地結婚離婚，被組織判定她私生活混亂，受到上海電影製片廠5年禁演的懲罰。
實際上，不管有沒有賀路，上官雲珠都有極大可能離婚，即使她沒有“私生活混亂”的前科。因為在那個年代，“劃清界限”其實是一個普遍現象。不單只是夫妻離婚，父子決裂、母女斷絕的也很多。上官雲珠自己的寶貝女兒姚姚就親自貼了她一張大字報，宣佈解除母女關係。
以上提到的幾個人，結局都十分悲慘。上官雲珠跳樓自殺，賀路早早死於癌症，姚姚在六七十年代屢遭批鬥，後死於車禍。
吳嫣——同是天涯淪落人
經過審查、隔離、離婚、撤職，機關管制一年後，程述堯的問題基本得到澄清。1953年11月，他離開了傷心的蘭心戲院，被安排到衡山電影院任宣傳組長。第二年，升職為電影院經理，等於官復原職。兩年後，吳嫣出現了。程述堯與她在1955年1月底結婚。吳嫣也不是個簡單的女子。早年在上海曾為楊虎所包養，後被拋棄，之後又當了上海世家孫曜東的側室。藉助孫的地位身份，吳嫣社交廣泛，深交商業女強人藍妮、梅蘭芳夫人福芝芳、收藏家張伯駒夫婦等名流好友。同時她得益於孫家的培養學了京戲，一步步成為上海灘著名的“玲華阿九”。
程述堯的第三段婚姻，也命運多舛。結婚才幾個月，吳嫣就捲入了“潘漢年”案。上海未解放前，地下組織利用吳嫣的特殊社會地位在上海協助潘漢年收集情報。“潘漢年”案牽連甚廣，事件爆發一個月後，吳嫣就跟著遭殃，被關進了提籃橋監獄。同一天，她一個女人積攢了半生的財產全數充公。此刻的程述堯不僅要與新婚妻子忍痛分離，處境上還成了當年的上官雲珠。有人上門來勸他與吳嫣劃清界線，結果被他罵了回去。這樣一來，他好不容易翻了身，卻又再一次“自斷前程”。後來的他只能在電影院裡落魄地做起送膠片、領位員的工作。
到了八十年代，風平浪靜，氣氛寬鬆，吳嫣和程述堯也都老了。吳嫣抓緊人生最後的時光，重回舊圈子，與落難時不敢聯繫的親朋好友重新恢復交往。而此時，程述堯得了老年痴呆症，趁記憶還未完全消退，吳嫣帶著他重新探訪了許多昔日好友，重敘舊誼。
1993年9月，77歲的程述堯在睡夢中安然辭世。兩年後，吳嫣也緊跟其後，撒手塵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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