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出入請下車”

□ 許志傑

騎自行車走斑馬線被交警攔下,讓推著車子過去。看擁來擠去的人,明白了執法者的用意,在這人堆裡插進一輛自行車,形成人車混行的局面其後果雖無多少不堪設想,卻誰也別想走得痛快。記住這點,再沒犯過錯。每到騎車過馬路時,老遠下車伺候著斑馬線,與行人一起走過去。後來還學著交警的樣子試圖指導一些騎車過馬路的人,有的人像我一般下車推過馬路,有的權當耳旁風,生硬地在人群中闖出一條曲折彎道揚長而去。世界這麼大,有幾輛不遵守交規的自行車橫行斑馬線,倒也擋不住人們行進的腳步。

想起了當年很多大院進門處寫著“出入請下車”的字樣。記得很清楚,我所在單位的大門就是那種傳統樣式的,兩邊各一根用磚頭砌成的柱子,廓出一個大門,供包括自行車在內的所有車輛通行。進門方向的右側留出一個小門,作為行人進出通道。傳達室在小門邊上,那塊“出入請下車”的木牌就放在傳達室的窗臺上,無論進出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塊已經相當滄桑的木牌,重要性不言而喻。那時候汽車少,一個單位有一輛小汽車就非常顯眼,有資格乘用小汽車的人更少,一天看不見小汽車出入幾次,自行車是主要代步工具。很顯然,“出入請下車”請的是騎自行車的人。

為什麼“出入請下車”呢,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裡,沒去想這個問題。有時候出入下車,有時候出入不下車,或者半下半不下,只是屁股一抬右腿一撇,做下車狀,身子往前一趴,溜之大吉。後來單位大門南側的柱子被撞了一下,沒有發生傾倒或歪斜,幾塊曾經很硬地長在柱子上的磚頭脫落,不知是為了保護現場還是根本就無須打掃,那幾塊磚頭和一些石灰渣子一直散落在大門一邊,直到有次單位打掃衛生才被我們這些共青團員清理。關於這次大門柱子被撞衍生出很多故事,瘋傳這位司機是走後門進來的,根本不會開車。為了能進我們這個聽上去不錯的單位,臨時學了幾天,結果第一次開車出門就撞在了柱子上。不過還好,撞下的磚頭沒有砸在小汽車上。那位不會開車的司機畢竟年輕,臨危不亂推開車門滾了出去,大門外正是下坡,小汽車借勢出門,躲開了散落的磚頭,車與坐在車裡的人完好。問了很多人,他們繪聲繪色地講這個故事,沒有一個人在現場,跟我一樣聽別人說的,可能是一種情緒的宣洩。後來的變化是從此沒人敢出入不下車了,被撞的那根大門南側的柱子一直沒有維修,好事者放話哪天被風一吹柱子真的倒了,說不準砸著誰和誰的自行車。於是,所有騎自行車的人每天推著車子走小門,出入請下車真正落到了實處。大門成了擺設,那根被撞的門柱子又帶傷堅持了數年而不倒。

這個聽上去有點虛構的故事與“出入請下車”關係並不密切,我理解的是,出入請下車實際是個禮儀問題,是騎車人對行人甚或對單位的尊重。我還小的時候家裡就有了自行車,屬於父親上下班專屬,不過哥姐還有我都是利用父親下班自行車空閒時,學會了騎自行車。那會兒家裡有輛自行車比現在有輛汽車難,學會騎自行車比現在會開汽車也難,學會了騎車出去的禮儀比時下的交通規則更難。一天,我們家族中爺爺輩的老人趁我父親回家去告我的狀,爺爺說老遠看見我騎著自行車,速度很快,車鈴鐺稀里嘩啦地響,嘴裡吹著口哨,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爺爺做過教員,詞特別多,經他一形容,我整個一小街痞。村裡人推崇一位在附近煤礦工作的人,說人家只要一到村頭推車步行,見誰都熱情地打招呼,噓寒問暖,禮數到位。初中時我有了自己的自行車,只要騎車出門母親總是叮嚀,見著老人要下車,在村裡不用鈴鐺,別搶道,推著車進學校門。後來我學會開汽車母親也這麼說,她未必知道每個單位的門口“出入請下車”,卻深知無論騎自行車還是開汽車,其中的禮數要到。本不該揭短,前幾天宿舍區兩輛私家車一進一出,因為誰先進誰先出對峙在大門口很久。假如兩位駕車人曉得大門口曾經有塊“出入請下車”的牌子,或許就會互相讓一下,退一步海闊天空,讓一步路路暢通。

這麼一說,“出入請下車”既有廣度也有高度與深度,是不是有必要再把這塊牌子立在大門口,至少可以讓人懷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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