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過春節。吃完了餃子,放罷了鞭炮,再幹什麼呢?1米7多高的男人在街上豎著,很沒意思!二嬸子喊我打牌,三缺一。我是不愛打牌的,更不賭博。可是,我若不去補齊那個之一,二嬸子或許會不高興,就像上了煙癮的男人手裡拿著菸捲卻找不到火,心裡就會冒火。
反正也閒著,就坐下了。
賭資不大,四個人往鍋裡兌錢,一人五塊,贏了拿走一塊,二十塊錢也能消磨很長一段無聊時光。
二嬸子欠著身往褲腰裡摸錢,摸出一卷子,都是一塊的。然後一張一張往鍋裡扔,嘴裡還數著數。其中一張停頓了一下,大概兩秒吧,沒扔,又換了一張。
“這個錢不能用,你看,短一截,短也不多,也就韭菜葉子寬點。”二嬸子哀嘆一聲:“哎!這是我在咱村會上在街上拾哩,高興了半天,誰知道它短了一截。開始我也不知道,那天給一個買包子的找零錢,她看出來了,讓我給她換一張,我才發現這個錢短了一截。”然後二嬸子拿一張完整的錢比對了一下:“你看,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二嬸子是個村頭賣包子的。老家趕會那會兒是夏天。
“哎!”二嬸子又哀嘆一聲:“早知道是這,還不如不拾這一塊錢。扔了可惜了,花也花不出去,害得我這大半年心裡彆彆扭扭的,過年也過不好。”
二大娘在一旁聽不下去了:“沒把你彆扭死啊!一塊錢算啥?叫我早點菸捲了。”二大娘是個吸菸的老炮兒,嗓門也大。
大嫂子多精明的人,說:“你不會把這一塊錢混到一沓票子裡買面去,誰點錢看恁仔細?”
“那不中吧,都是老客戶了,萬一看出來了多沒面子。”二嬸子賣包子要面,做人要面子。
呼呼啦啦,打牌。
二嬸子邊摸牌邊訴衷腸:“我試了幾次給買包子的找零錢,都沒拿出來,手心裡都攥出汗了。”
“難受不?”二大娘白她一眼。
“難受啥?”二嬸子說:“等我胡了這把牌,我把它當場撕了。”
“誰不撕誰是爺們兒,以後都裂得腿走路。”二大娘說。
大嫂子專心致志打牌,胡了。
二嬸子說:“把我這一塊錢給你,算你贏的錢,你替我撕了吧。”
大嫂子不幹:“那我還是沒見錢啊,那不是白贏了。你咋恁精,你花不出去的錢給我?”
打牌半天。我輸了一塊錢,二嬸子贏了一塊錢。直到離場也沒見二嬸子把那短了一韭菜葉子寬的一塊錢撕了。
我說:“二嬸子,把那一塊錢給我吧,我給你換換。”
“不換,”二嬸子很堅決:“花不出去散夥。”
“沒關係,我能拿到銀行裡換成新錢。”我強調說。
“那也不換,你這孩子恁好心眼。”
看著二嬸子離去的背影,我似乎看到在村頭喧囂的風塵裡,二嬸子堅定地守著她的包子鋪,就像當年堅定地守著她的男人。歲月的風沙刻劃著她漸漸老去的臉龐,迷離著她憧憬美好生活的眼睛。那背影,在人群裡看上去似乎就短了那麼一韭菜葉子的寬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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