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之煙視媚行
記得，喜歡上黃碧雲是因為她那本《媚行者》的小說；深愛上黃碧雲是因為她在《媚行者》中寫下這樣美珍的句子：“煙花巷。煙視媚行。之行，如果有天我們湮沒在人潮之中，庸碌一生，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努力要活得豐盛。記得的之行……我們是不言好壞的……”
在李安導演的《色戒》中，我驚奇地看到了黃碧雲筆下煙視媚行的女子。
在這一出“愛”與“怕”的鬥法中，她和鷹狼一般的易先生鬥智鬥勇地糾纏著。
端的有著一顆愛國捐軀的可愛悲涼的心，端的有著一張無辜天真又媚惑的臉，端的一副煙視媚行的美嬌娘的模樣兒，懷著一顆救國之心，稚嫩地上演著那誘惑的戲碼，一陣媚風細雨間，身著盡見妖嬈身段湛藍色旗袍的她，張揚著一張“經得起無情當頭照射”的臉蛋兒，要來俘獲老謀深算的易先生的心。
接下來的橋段，便是那“恩愛情仇”的戲碼。
情濃有時，情淡有時，傷感暗鬥亦有時。
她為了俘獲他，失了女人最寶貴的貞操，然而，適逢亂世，因時局動盪，還沒來得及佈施，她和他的情緣便成了一段露水情緣。
他，舉家遷回上海。她，亦輾轉到了上海寄居在舅母家。
如同宿命。
三年後，組織上又將“刺殺易先生”提上議案，她成了最佳人選，繼續著她那“麥太太”的角色。而這邊廂，易先生看到三年前就鐫刻於心底的她時，自是甚喜。
由是，一對鬥法的男女在緣份的驅使下繼續著藤蔓般的糾纏。
糾纏裡，有恨意、亦有愛意。她的，亦包括他的。
她恨他，因他耽誤了她的青春好年華，痛失自己的如錦處子之身，雖然他並非是那個始作俑者，然她卻因他而遭遇禍端。
他亦恨她，恨她出現的時機不對，剛想要得到手，怎奈時局動盪，不得不與她分離情緣作罷。
卻，恨意愈濃愛意便愈深，如若殘本《色戒》中點到即止的意蘊頗幽深的句子：“兩個人要相逢，相吸，然後是眼角眉梢，你進我推，徘徊著，猜測著，試探著，多少的辛勤多少的準備，赤身肉搏，就為那欲生欲死的一瞬。”
於是乎，一對各懷心思的男女，在無礙的床地間驚天動地著。
床頭床尾，自是分出了高下。
幾番下來，久經情慾場面的他，竟讓她淪陷。她原是要讓陷落的卻被陷落了，她如是歇斯底里地爆發著：“他不但要進入我的身體，還要像蛇一樣慢慢地往我的心裡鑽。”
而他終是沒能輕易信了她，粗暴的撕扯與捆綁，獨不見愛的佔有，如若一隻獸。爾後，他的世界便似了愛玲寫的“大海退潮清光萬里，萬花吹雪繁花落盡”。
她明知這樣的他無愛，卻仍要固執倔強地痴纏他。
終究，道不同志不相謀。
她這一齣子自演的愛情，終是以她的肉身幻滅而告終。
人說，女子最多情。
她，因為愛上，在最後關頭放走了他。然，成功逃命後，他火速逮捕了她，並賜她以速死。
夜裡十點，城郊的礦場，一聲槍響她魂飛魄散，而他至始終未見她一面。
愛玲說，“她臨終一定恨他。不過無毒不丈夫。不是這樣的男子漢，她也不會愛他”。
影片結束，易先生回到她原先住過的房間，過往歡愉窺不見絲毫。十點鐘聲響起，他離去。房間內，仿見他和她一身的瘦影交錯痴纏著。近觀，卻潰敗如落花流水！
便是這一幕驚世駭俗的劇，使得湯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走紅國際影壇。
不過，成名故好，然以脫而成名，便成眾矢之的。
由此，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封殺。
接下來的時日裡，盡現的全都是各種甚囂塵上的惡毒評論、侮辱、謾罵……
不過，我們看到的卻是一個被藤蔓纏繞的女孩子的堅韌成長，如同一棵倔強的樹站立在那兒！
也許，誠如黃碧雲所言的，凡煙視媚行的女子都是“不言好壞的……”。
比如，湯唯；比如湯唯演繹的她。
二、《色戒》，只關媚骨
有關媒體說過：“如果不是李安和《色戒》，此時的湯唯也許不過是一個話劇圈的文藝女青年。”
由此可見，讓她被詬病萬千的《色戒》亦是成就了她的。
查資料知曉，那一年，縱然有著賴聲川的推薦和李安的垂青。她，還是需經過《色戒》劇組的公事公辦，被要求全裸試鏡。
當時，許多女演員退縮了，而她卻咬了咬牙，毅然褪盡衣衫，那經由骨子裡散發出的媚，也被見了分曉。
不久，她就得到了王佳芝這個角色。
接下來，學習穿旗袍、打麻將、吃鵝掌、說上海話，一身古典氣質和冷豔神秘感的她，輕車駕熟地就將王佳芝這個人給影到骨子裡了。一出場，她便是王佳芝，王佳芝便是她。她們不分彼此，合二為一。
一襲旗袍裝扮，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的王佳芝，觀眾第一眼撞見便被深深吸引了，那一雙清澈無辜的媚惑眼神“勾引”著易先生，亦也“勾引”著觀眾。
她，一雙妙目冷豔而又銳利地穿梭著，麻將桌前、床第之間裡，皆留下了她的印記。最最鐫刻人心的，還是那驚天動地的四場床戲，她赤身薄體，拼儘性命地跟他身體痴纏糾結在一起，如同一條美女蛇。只是，面上你始終看不到她的妖媚，因為，高段位的媚是深匿在骨子裡的，不是時間的鍛造、流年的磨礪，而是與生俱來。
這，便也是她的魅力，獨一無二。
只是，眾所周知，《色戒》在帶給她成名的同時，亦很快將她捲入到是非詬病的洪流之中。
縱觀娛樂圈，再沒有人似她這般，成名來得如此之快，毀滅亦來得如此之快，剛觸摸到一點，就如同指間沙一般傾瀉流走。
採訪過她的柏邦妮如是寫道：任是鐵錚錚的名字，掛在千萬人的嘴上，也在呼吸的水蒸氣裡生了鏽”。於我看來，這樣的評說，精鑿，但亦讓人心疼痛萬般的。
當看到媒體四野那麼多的關於她的惡評，以及被封殺的事蹟時，心底油然而生的是這樣的句章：
《色戒》，只關媚骨。
本不該，因為她演繹了這角色，就被牽扯羈絆，如同無法掙脫的藤蔓。
三、漂泊，放逐
米蘭昆德拉的“生活在別處”，是一種有質感的生活方式。
湯唯的那段“在漂泊中放逐”的生活，亦是這種有質感的生活方式。
看了她在封殺之後，選擇隻身去英國放逐自己的報道，我有了這樣的感觸。
採訪她的作者說，“湯唯的優勢在於她內心的篤定”。我想，這樣的論斷是有著溫情關懷的真心意的。
也正是有著這樣的倔強篤定，她才可以做到沉默地抽身而出的，遠離喧囂、繁華、世相，隻身一人帶著所有的家當遠赴英倫。還好，離開之前接了一單600萬的天價廣告代言，雖被叫停但按照合約仍可以拿到480萬元的稅後費用。不過，她認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便毅然退回了400萬。
就這樣，帶著對得起心意的80萬和50萬的《色戒》片酬，走得平靜至極。
抵達英國後，她進培訓班，學習戲劇課程，徹底從那抹藤蔓般的過往中抽身而出，猶如鳳凰涅槃般，她更找到了自己表演的出口——參加莎翁戲劇。有時，一個劇一拍就是幾個月，她並不會心生厭倦，而是歡顏著“我到倫敦之後才是真正學習了表演……我喜歡直接的感受到觀眾對我表演的反應。無論是好是壞，都是對我的一種刺激，會讓我更加興奮，我會人來瘋。”
不拍戲的日子，她會去看戲劇。她曾經和戲劇策劃人袁鴻一起看了三遍話劇《外套》，甚覺此生可以看到如此好的戲是一種幸運。
即便放逐了自己，在她生命中戲劇、舞臺、表演，依然是影裡、生命裡不離不棄的一部分。
生活，亦步入到一種真實的有質感的生活狀態中。
在偌大的倫敦城租房，搬著碩大裝載著全部家當的箱子自己搬家。自己做飯，空閒時會自我享受地乘坐地鐵無目的地轉上一個小時，也許心存有了顧忌，很少結交中國朋友，並且只和會英語的人聊天。
那個身著搖曳多姿旗袍的王佳芝，遠在了辨不清處。
此刻，此際，她只是一個生活在倫敦，熱愛著戲劇、舞臺、表演的內心豐盈溫婉的女子。真實地活著，真實地熱愛著，完全的脫離了過往種種。
這樣內心堅韌，如若高山雪峰裡的白蓮花的女子，老天向來是眷顧的。
果不然，不久她便收到了香港某機構的邀請，及一張寶貴的香港身份證和電影《月滿軒尼詩》的片約。這一次，她款款走出《色戒》，以鄰家女孩的形象示人，做回了最初的本真的自己。影片裡，她是一個梳著馬尾辮、著牛仔褲的鄰家清澈小妹妹。
這部片子，原本並無在大陸公映的計劃，後來得以機緣在內地公映。那一年的2月28日，央視的新聞頻道還正式報道了這部電影，雖然不曾對湯唯提及隻字片言，但卻足以表明“被消失”兩年的湯唯已經被“解凍”，可以重返內地銀幕。
回過頭來說影片，她演繹的愛蓮，是真的好。
劇評人水晶曾如是評價：“她扛起的那個角不會塌下來，即使面對的是張學友和鮑起靜”。
而在這部電影中，她演繹的只是一個配角。
配角，又如何。能再次登上摯愛的大銀幕，“配角也很好玩”。
她，就是這般的樂觀的。
要不，怎可在漂泊中蟄伏兩年，而終以岸西導演的《月滿軒尼詩》中的愛蓮一角，完成蛻變涅槃的呢！
四、 流年，歸來
迴歸內地銀幕後，在她所有采訪文字中，我最喜歡的是這句：這個春天，湯唯歸來，帶著某種流年異域的繁華，和完好如初的樸素。
時常我會想，能如此被形容之的女子，在偌大的當今娛樂圈中也只她一人了。
兩年空如白紙的流年歲月，對普通女子都倍顯珍貴，何況一個初出影壇的
女明星，並且還是以那樣頓然的形式消失的。世人皆為她唏噓惋惜了。但，只有她一個人那樣篤定地淡然地生活在遠離是非塵囂裡。
這樣的她，讓我想到的最多的是“上善若水”。老子言：“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亦有人言：“上善若水，可緩緩歸”。如同一泓清澈見底的她，絕然可依仗自己內心的篤定和淡然緩緩歸來的。
確如此，《月滿軒尼詩》上映之後，她開始出現在公眾的鏡頭中：一襲雪紡的裙子，淺笑嫣然，斷是任誰都辨識不到那曾經的過往的，往往一登場，便殺掉萬千菲林，霹靂啪啪的閃光燈下，讓她的光芒更加耀眼、更顯繁華；也會穿華服，若世俗意義上的女星那樣，出席頒獎禮，坐在第一排，觀看的是頂級的時裝秀，竊竊私語的則是大腕之類。
一時間，在她的影迷圈裡，便驀地多了一大票的新影迷。
他們欣慰著，感激著，她終沒錯失在自己的光影年華里。
有著名影評者說，湯唯有著的是“紅絨布之美”，亦因此美，她得到合作過的人的一致好評，同時還得到n多知名大導演的青睞和提攜，比如賴聲川、張藝謀、田壯壯等。
曾經，在她被“封殺”的時候，內地一批導演、編劇和律師30餘人聯名寫信呼籲“還湯唯勞工權利”；張藝謀和田壯壯等導演亦先後向湯唯伸出援手，希望助其復出。時年，欲提攜她的還有香港著名戲劇人林奕華。他正籌備愛玲的《小團圓》，深感湯唯身上有小說中九莉、現實中愛玲的濃郁影子。不過，湯唯拒絕了他的邀約。也許是記起了李安說過的話，他說：“《色戒》的拍攝，其實是伏在‘張奶奶色相的地獄’裡——張愛玲的戲，不可演得太頻繁”。
也是，還是要警惕。
後來，她選擇了岸西的《月滿軒尼詩》，一襲清純乾淨的裝扮，一臉純潔無邪的表情，眼無雜質，張大嘴巴對著張學友說著“我沒有蛀牙了”，如此，於短短數秒間征服了觀眾，亦完成了自己的重生。
而那一切有關《色戒》的種種，都成了生命中的煙花，轟隆不見。
這之後，她儀態萬方，應答自如，服飾裝扮皆可圈可點，英語、粵語亦流利，連一向苛刻的港媒都沒了鋒芒，而只見識著她的破繭而出的美麗。
上善若水，可緩緩歸。
——如她！
五、童話世界
她，將自己熱愛的電影稱之為一個童話世界。
當她以電影《晚秋》，獲得韓國電影“百想藝術大賞”最佳女演員獎時，她如是說：“我會在這個童話世界裡好好呆下去，爭取做個好演員”。
這麼多年，她始終將自己陶醉在電影給予的童話世界裡，低調地享受著，任外界風驟雨急，如是心歡喜著。
所以，她沉得住氣。
凡關於電影的事兒，她都願意耐著性子等。
她是希望自己能夠慢下來，如此才能把握和演繹好要表演的角色。她亦不怕挑戰，甚至還刻意去挑戰不同的角色，“因為我樂意去嘗試不同的人生”——她說過的。
她，她不想只做一個明星，而是想做一個演員。
她說，“每一次，我都會抹掉之前所有的痕跡，抹去了，回到白紙，再交給下一角色”。因而，她會很在意，你在電影院裡看到的是她湯唯，還是她演繹的角色。她，是那麼希望你看到的那個她演的人，沒有她的一絲一毫的影子。
我想，這樣的演員才是真正的戲者！
也怪不得，亞視女演員鮑起靜讚譽她說：“從沒見過像湯唯這麼痴迷表演的年輕人”。
能被獲多項殊榮的資深藝人賞識，多難得。
誠如，賴聲川說過的：“她是可以放進任何容器裡的水”；陳可辛說過的：“開拍時她是一張白紙，結束了她成了一幅水墨畫”。
這樣的她，潛力是無可估量的，爆發力亦是不可預見的。
那麼，就讓我們在未來裡，靜待她帶來她時代的迷人光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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