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人民幣上的煤礦 城市建設與生態恢復並行

中國發展網 年長的人,或許還記得,1960年版五元人民幣背面的圖案便是遼寧阜新海州露天煤礦的電鎬。將一個企業的工作場面設計到人民幣圖案上,這在新中國錢幣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一次特例。如今,電鎬靜靜矗立在礦山廣場中間,向人們訴說著這個昔日亞洲最大露天煤礦的輝煌,也見證著它從地球傷疤到生態公園的涅槃重生。

印在人民币上的煤矿 城市建设与生态恢复并行

一座縱橫數公里、深達數百米的巨型礦坑橫亙在遼寧省阜新市城南。60多年前,這座曾經是亞洲最大的機械化露天煤礦——阜新海州煤礦自1950年開始開發建設。煤礦由蘇聯列寧格勒煤礦設計院設計,設計年產量為300萬噸,露天礦範圍大小為4公里長,2公里寬,深度為300米,是當時世界第二、亞洲最大的機械化露天煤礦,代表上個世紀50年代中國採煤工業的最高水平。海州露天煤礦成為了全國第一個現代化 、機械化、電氣化的最大露天煤礦。1953年7月1日,阜新海州露天煤礦正式建成並投產使用。由於是露天開採,所以煤礦生產全部使用電鎬、穿孔機等大型機械挖掘。投產後的阜新海州露天煤礦當年的產量是170萬噸,到1956年時,年產煤炭達到300萬噸。海州露天煤礦為新中國工業發展而生,數代人奮鬥不息,源源不斷為工業強國之路輸送物質給養,鑄就海州精神。如今,儘管這裡煤盡坑枯,人們依然以自強不息的勁頭讓它重生,持續書寫新的奮鬥篇章。

它是新中國工業現代化的樣本

東西長近4公里、南北寬近2公里,最深處垂直深度300多米……站在阜新市海州露天煤礦北側的觀景臺向下望去,巨大的深坑宛如大地撕開的一張大口;沿邊坡看去,一條條蜿蜒盤旋的運煤車道,勾勒出歷史的印記。

“燈火輝煌,車水馬龍……”52歲的原海州露天煤礦的電機車司機閔士彪回憶起自己年輕時在坑底的生產場景十分驕傲。他說,坑下最多時有上千人同時作業,運輸線上三分鐘就能通過一趟運輸機車……

“這座煤礦與共和國幾乎同齡,是應工業發展需求而生,當年集中了全國最先進的工業設備和數百位各個工業門類的優秀人才。”已83歲的海州露天煤礦原總工程師趙長青說,開採半個多世紀,這裡共為國家出產煤炭2.44億噸。

海州露天煤礦是新中國成立後建設的第一座大型機械化露天煤礦,1951年1月1日正式開工興建,1953年被國家列入第一個“五年計劃”156項重點工程之一,同年7月1日正式投產。2005年5月31日,海州露天煤礦因資源枯竭而關閉。

相比昔日機車盤旋而上的馳騁、電鎬轟鳴的喧囂,如今的露天礦坑靜靜地鋪陳在大地上,期待著新生。

它是幾代中國人奮鬥自強的真實寫照

“過去工人下坑有一條四五百米的小路叫張林路。”閔士彪看著礦坑回憶說,張林是露天礦的一個老勞模,為了工友上下班方便,挑著扁擔在工人踩出的坑窪小路上修了一條路。直到退休,這條路都是他義務維護。

“愛露天,做主人,爭一流,創水平,挑重擔,做貢獻。”半個世紀的開採,更有一批勞模用青春和生命鐫刻出海州精神。他們中既有技術骨幹,也有普通礦工,這種貢獻是無法計量的。

先後攻克了包括新型火藥爆破在內一系列技術難題的王徵;率領“三二二掘進隊”過斷層、闖禁區,創造了快速掘進先進經驗的李瑞;革新大王段士儒;復救大王王合……50多年間,海州露天煤礦共湧現全國勞動模範1人、省部級勞動模範85人,有18人獲得“五一勞動獎章”。

“那是一個讓人熱血沸騰、激情滿滿的年代。”趙長青說,海州露天煤礦設計年產量300萬噸。但是國家的工業發展需要煤炭,海州人通過一系列技術創新,使露天煤礦年產量提高到420萬噸。從1987年至1990年,經過對生產佈局和機械設備進行改造,年產量又提高到500萬噸。

“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對於年輕人來說這句話或許並不熟悉,但這卻是幾代海州人無私奉獻、艱苦奮鬥的真實寫照。原海州露天煤礦工人王紹傑說,這裡的工人大多父一輩、子一輩。父輩的言傳身教,海州精神的代代傳承,讓自己在工作中一直保持著奮進的激情。

第一個資源枯竭型城市

阜新,2001年12月28日,被國務院正式認定為全國第一個資源枯竭型城市。

“阜新因煤而立、因煤而興,是共和國最早建立起來的能源基地之一。過去為了國家發展,我們爭第一,多挖煤。現在,我們成了第一個資源枯竭型城市。”從2003年到2016年,在阜新市工作了13年,並曾任市委副書記、市長的楊忠林,經歷了這座城市最困難的十年。

阜新是中國最典型和最具代表性的資源型城市。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隨著煤炭資源逐漸枯竭和開採成本上升,以煤炭為主導的單一產業開始衰退,阜新陷入了“礦竭城衰”的困境。

為了發展,露天礦開採光了,向地下挖,越挖越深……101平方公里採空區地表下沉,500多萬平方米工礦棚戶區擁擠成片。2000年,全市1/3以上地方工業企業處於停產、半停產狀態。

阜礦集團先後有23個礦井相繼關閉,12.9萬產業工人相繼下崗,佔職工總數的28.8%;19.8萬城市居民處於最低生活保障線以下,占城市人口的25%。

沉陷是所有煤礦採礦區的共性的難題。新邱區是當地沉陷問題嚴重的區之一。當地官員曾向媒體舉過兩個觸目驚心的案例。1999年,新邱區南部八坑處,一臺吉普車正在路上行使,突然路面沉陷,吉普車如變魔術一般在路面消失。2000年,當地一個叫黃凱的孩子正在路上行走,突然路面沉陷,孩子“像一塊石頭”掉進深不見底的廢坑道里,當場被瓦斯燻死。

居民反映更多的是:整座房子會突然“轟隆”一聲,半陷入地下。採煤沉陷區不僅給阜新造成的直接與間接損失估價超過15億元,更是威脅著居民的日常生活。

在一個老礦工宿舍居民區裡,隨機走進一間還沒拆除的老房子裡,都能看到牆體的裂縫。風吹過,能聽到呼嘯聲。

其實,在被宣佈成為第一個資源枯竭城市之前,阜新市計委轉型辦就做了統計,阜新的十三個沉陷區內受到不同程度破壞的民房達2.8萬戶。消息宣佈後。他們第一件事,就是安置沉陷區居民。

轉型,不僅痛,且漫長

“亞洲第一大露天礦”的阜新海洲露天礦礦坑,長約4公里,寬約2公里,深度約350米,無人機升高到500米高度,用展開120度視角垂直拍攝,也只能取景礦坑的1/3面積。這個巨大又格外壯觀的礦坑曾經是阜新人的驕傲,更是一片令人心潮澎湃的熱土。半個多世紀以來,阜新累計生產原煤5.3億噸,用裝載60噸的卡車排列起來,可繞地球4.3周!僅一個海州礦,最多的時候就養活了3萬多工人。然而,也就僅僅半個世紀,輝煌就成了昔日,“驕傲”就成“傷疤”。

2001年3月30日,佇立在阜新大地上的東梁礦、平安礦、新邱露天煤礦經國務院批准實施全面破產。2002年4月,亞洲第一大露天煤礦的海洲礦因資源枯竭而申請破產。2002年6月,阜新礦務局所屬的其他幾個煤礦也申請破產。

歷史資料顯示,1996年到2000年期間,阜新全市GDP年均增幅僅為2.1%,低於全國平均水平6.2個百分點。經濟結構單一,全市工業產值中煤電工業佔了76%。

到2000年底,阜新每月收入低於最低生活保障線(156元)的城市特困群眾占城市總人口的25.3%,全市下崗失業人員15.6萬人,佔全市職工總數的36.7%,城鎮登記失業率7%以上,居遼寧省之首。

伴隨著“煤”這條支柱產業的倒下,勞力安置問題也越來越突出。要在短時間,且沒有龍頭企業或支柱產業的地區內,安置那麼多以體力勞動為主的勞力,幾乎不可能。

如今,在礦區邊老的礦工村裡,依舊還有一些沒有搬離的老礦工,黃安遠就是其中之一。他在煤礦上工作了30年,如今已經退休,每月有2000多元的退休工資,5年前,政府就給他做了安置,讓他搬到孫家灣沉陷安置區裡的新樓裡,老黃把房子給了兒子的三口之家,他說“這兒沒什麼能上班掙錢的工廠,兒子家裡條件也不好,更別提買房了。”他和老伴則還在兩間修了又修的老屋裡能熬一天是一天。去年,周圍大多數房子已經拆了,現在水也斷了,每天還得到外面去拉水進來。

大風颳來的錢

對於在煤礦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張師傅(化名)來說,離開礦坑之後的出路在高高的山頂上。

在阜新市區東面的群山上,成排的風機徐徐轉動。站在山頂的風機腳下向市區眺望,巨大的海州露天礦橫亙在眼前,提醒人們這座城市的過去。

張師傅在位於山腰的華能高山子風電場擔任門衛工作,負責後勤保衛。對於18歲起就在礦上工作的他來說,能夠找到這樣一份收入不算高的工作已屬不易。當被問及怎麼看待從煤向風的轉變時,他憨厚地笑笑,“這不就是大風颳來的錢嘛!”

華能阜新高山子風電場始建於2007年,是阜新最早建設的風電項目之一。場址範圍面積約20平方公里,共有67颱風機沿山脊佈置,總裝機規模達10萬千瓦。張師傅是在這座風電場工作的20多名員工之一。與他這個臨時工不同的是,負責風電場運維的值班員們都是具有專業技術能力的工程技術人員。

他們是風電行業在阜新所創造的就業中的一部分,也代表了新世紀以來這座城市的一個顯著的轉變。轉型後的阜新市進入了風電時代。除了風力發電企業之外,處於風電產業鏈上游的裝備製造業也在阜新找到了立足點。

隨著風電的壯大,位於阜新市新邱區的大金重工股份有限公司已成為國內火電、風電裝備製造龍頭企業之一,也是行業三家上市公司之一,在全國多地建有生產基地,僅阜新一地就有超過500名員工。

以火電裝備製造起家的大金重工在2008年曾因製造完成華能集團的67萬千瓦鍋爐重型鋼結構設備,創造了多項國內第一(單臺結構最重、形體最大、體系最複雜)。而如今,企業卻在風力發電的塔筒立柱製造上發力,於近年擴建了4條風電塔筒生產線。截至2015年底,阜新市風電裝備製造產業產值達到201億元。其中,整機85億元,配套部件90億元,風電服務15億元,材料11億元。

一位阜新風電裝備製造業的業內人士認為,除了焊接之外,風電裝備廠的技術要求其實並沒有很高,經過簡單的職業培訓,大多數礦工也是可以上手的。

“15年回頭看,我們的路徑是正確的。”阜新市發改委主任陳志宏表示,這些替代產業雖然個頭還小,但成長的步子已經邁開。在他眼裡,這些接續替代產業依託的是自己城市新的資源,未來發展前景廣闊。

這位發改委主任給出了阜新經濟轉型的一組數據:和2001年相比,城市人均可支配收入從4300多元增加至22000多元,煤電佔比從49.8%下降至16.9%,裝備製造業佔比從4.8%上升到23%。“轉型最大成效是把人的狀態從谷底帶了出來,增強了阜新人的發展信心。”陳志宏說。

它是踐行新發展理念的見證

資源枯竭並不意味著“死亡”,而是“新生”。資源枯竭的海州礦閉坑後沒有被丟棄。阜新市委、市政府動員全社會力量參與海州露天煤礦地質災害治理和生態環境恢復工作,並在礦坑北側沉陷區建成包括生態恢復示範區、主題廣場、紀念碑、觀景臺等在內的海州露天礦國家礦山公園。

如今,在礦山公園廣場上,三五成群的老人聚在一起放風箏、抽陀螺,廣場兩側的林蔭步道上,三三兩兩的遊人漫步攀談。走上礦坑的觀景臺,北側經過治理的部分區域,栽種的樹木已經發出了綠芽。

“這裡過去是沉陷區,現在修成了公園,真是不錯。我每天都要來一趟。”66歲的紀佔全說,回憶過去,享受生活。

新生,何止是綠樹青草般簡單。

在阜新市新邱區,與海州礦同一礦脈的一座礦坑內,賽車沿著以往運送煤炭的車道飛馳跳躍。利用廢棄礦坑發展賽車道的金點子一下子讓這裡成為網紅,為廢棄礦坑治理開闢了新路,讓沉寂多年的礦坑再度喧囂起來。

阜新市汽車摩托車運動協會會長姜昌利說,這裡的賽車道獨一無二,巨大的高度落差和顛簸的賽道既滿足了越野車賽的需要,同時又能欣賞工業文明的遺產,別有一番情趣。

不僅如此,阜新市通過人才引進,使被視為廢物的煤矸石也得到開發利用,礦坑從垂暮到新生,又變得綠草依依,激情滿滿。

“我們已經取得省裡支持,專家團隊正在對海州露天礦地質情況做‘CT’檢查,未來還要統一規劃,要徹底讓礦坑重生。”阜新市自然資源局副局長韓金龍說,治理不是一日之功,需要幾代人繼續發揚海州精神,久久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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