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週刊》前總編辭職後在雲南寫下“田園,地球頭等艙”,願一輩子在古村落種田,李健讚歎“慢是最奢侈的”

8月16日晚,封新城在他的朋友圈發了一組雲南保山鄉村的風景圖,並寫下8個字——田園,地球的頭等艙。

常處於思考中的人,會時不時創造出一些閃光的概念,或者隨口來一句讓人覺得貼切無比的比喻。封新城任《新週刊》總編輯時,曾做過的一期專題——《軟鄉村 酷農業》。類似的概念,以及“地球頭等艙”這樣的喻體,雖只寥寥數字,卻像山中小口之微光,吸引著武陵捕魚人走向思想的桃花源深處,去思考我們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鄉村和自然。

2014年,封新城辭去在《新週刊》的工作,來到雲南大理洱海源頭的鳳羽壩子上開始著手他的新“選題”。

封為鳳羽做得很多,但也很少。多,他把自己作為這塊壩子的總編輯,用盡了一切辦法把鳳羽的純美和鄉民的淳樸變得更有價值。而少,是說他做一切都帶著一種固執地“不打擾”鳳羽壩子和當地人生活的態度,近乎原封不動,最多點綴一二。

封新城絕不允許帶著推土機走進鳳羽古村落,倒是經常騎著一輛寬輪自行車在田埂院壩中轉悠。有一天,他和一位當地人一塊兒避雨。老鄉見他,拿手一指遠處,問:你是住在佛堂村的吧?

封新城初來洱源時,託當地建築師八旬在佛堂村蓋了幾所房子,只用於朋友來時有個落腳賞雲的居所,取名“退步堂”。

五代梁時,布袋和尚作過一首偈子: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稻農“退步即是向前”的樸素哲學,與封新城“知停而後升”的人生態度隔空對話,難怪他說:“除了種田,所有對大自然的抒情都是無病呻吟。”

對封新城的採訪,就在退步堂中——

決定

“等到決定作出的時候,別人會覺得,我這是心血來潮。這哥們兒是玩兒一個自己都未必想清楚的一件事。不是,不能簡單地說我是一個突然的決定,應該說我有一個長時間的、對於鄉村和自然的關注。我在做雜誌的時候,就有這樣的選題,不斷地關注中國農村的變化,特別是它讓我們覺得痛心的那些變化。

“所以,我在做《新週刊》的時候做過《故鄉》《逆城市化》等選題。還做過一個專題,也成為我後來對農村、對鄉建的指導性的想法,就是《軟鄉村 酷農業》。從“軟”和“酷”兩個字就能看出,我們的鄉村在對土地、對自然、對物產,甚至人和人的關係上是一種硬的關係,它不能接納那些更多的喜歡鄉村、自然的人了。農業也是一樣,酷農業其實就是說,我們一提起農村就是土的、髒的,農業就是沒人理睬的。那它可不可以變成一個年輕人也喜歡的酷產業?通過這些思考,我覺得我應該對它進行一些投資或者提供一些幫助。”

反思

“我進的這個地方叫鳳羽壩子,來的路上就已經發現它跟別的地方不同,它是彎彎曲曲的,要沿著山路往裡走,路邊當時有那種很窄小、很窄小的水稻田,接著就是山了,是一種特別精緻的感覺。我沒有想到,到了鳳羽這個地方的時候,又是一個豁然開朗的小盆地。


《新週刊》前總編辭職後在雲南寫下“田園,地球頭等艙”,願一輩子在古村落種田,李健讚歎“慢是最奢侈的”


△通往鳳羽的山路

“然後又知道這兒還是洱海的源頭,所以當天我就拍了一張在下午3點的陽光直射下的源頭的水。水的感覺是金光的、金色的。它後來被用作《微隱隱於鳳羽》這本書的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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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下的洱源水

“剛來的時候,我想的是生命不止向前一個方向,能不能還有其他方向,去拓展生命的維度?就會為自己做事情找到一個理念。找到鄉村,其實也基於對都市生活的一個反思。我們在都市中會變成什麼呢?會變成房子的奴隸,對不對?會變成孩子的奴隸,變成一個加班的機器。跟自然的關係、對自然的味道以及從這裡反映的人和人的關係,都被擠壓到沒有了觸覺。

“我們確實創建了城市生活,可能我們又被城市生活擠壓和吞噬。這是個哲思啊。千百年來,雲南的地域有封閉性、邊陲性,可能很多方面是落後的,但是雲南的生活方式是領先的。

“我介紹的並不單純的是鳳羽這個地方,這裡的氣溫,這裡的好吃的蘿蔔或者是青菜,而是介紹一個好的生活方式的載體。如果走得再前一點,它可以是某一類型生活方式的引領者。如果我是未來的鳳羽模式的創造者,那我會很開心的。

“比如說,李健就特別喜歡這,他跟我進古村落的時候,他說:‘喲,老封這地兒太好了!這個地方就像住在自然裡。’

我說:‘這地兒,喜歡嗎?’

‘喜歡!這地兒像我夢裡來過的地方。’

他跟我的理念特別相似。他說:‘你現在做慢生活,牛,慢是最奢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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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特別喜歡這裡

尊嚴

“我就是農民啊,當然是一個有文化、有見識的農民,一個有野心,也有夢想的新農民。從資本的角度看,我是一個公司的老總,通過我的幾十年的積累,希望找到一種模式,不僅讓我們能夠生存下來,也能啟發到整個中國的鄉建,以及鄉村振興的大潮當中的其他人。

“能不能咱們做這些事兒去改變一些人,改變這裡的審美,改變這裡的生活狀況,同時還能保證他們是有尊嚴的。不是簡單地把他的地給拿走,他只能跑去買一個城裡的樓,而且又沒有手藝。這個事兒有什麼好乾的?!我沒什麼興趣。

“所以我會考慮怎麼更多地跟這裡的人發生關係。古村落的流轉,還有那些山地、灘塗的流轉,我就想得更遠。因為這麼好的洱源地,有政府和白族人對土地的堅守,能不能通過我們引進別的資源,讓這裡生產出的東西也很牛。最終再幹嘛?把鳳羽好的物產賣出去,把‘鳳羽’兩個字賣出去。這兩個字後面有文旅,有物產,還有我在這裡實踐的大地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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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羽鄉村大地藝術

“藝術是最綠色的,這兒是洱海源頭,你引進別的東西,你拿推土機來,你就肯定是被人趕走的人,是吧?不要搞這些東西!事實上政府也在努力地把(過量的)化肥清出去,我覺得在這點上我跟政府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

“所以我就跟政府一樣,去做鄉民的工作,鄉民們也在看。看到你弄了個古村落,但不亂動它,他們就會被行為教育。他們會發現這些行為帶來的是錢、是人,然後並沒有掠走什麼東西,他們就會逐漸地員工化,逐漸地在這裡被更多的人來讚美,說你們這兒的空氣真好,你們這個東西真好吃,鄉民們的尊嚴就慢慢回來了。

“我並不是唯一的讓這一切發生改變的人,我覺得走得更遠的時候,他們不用我去說,自己就會以農民的思維方式形成他們的認知。他會說:這是我們祖先留下的土地,別人不能破壞,我們也沒有破壞,今天我們跟外來人的合作,正是祖先對我們的期望。我覺得這個結果就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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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退步堂看鳳羽

寄託

“我跟合夥人說:行,這輩子夠我做的了!我覺得需要一個載體,發現跟土地最有關係的東西,特別是陳舊的東西。要通過一些文創的思維跟它發生關係,僅僅在這裡建了個院子、種了塊地,或者做了一個雕塑,那麼,關係還是單一的。應該深入到通過這個載體,進入他們的歷史當中。

“那些院落廢棄到什麼程度?他們把所有的釘子都拆掉了,把那些能夠用的木頭都給拆光了,只剩下隨手可以撿的石頭了。這反而成就了一種特別罕見的奇觀,充滿廢墟感。這種廢墟感,讓做文創的人專門去做,那是要花很多錢的。它是由時間、風雨,還有那些下山的山民們一起做成的。我覺得這不只是天賜一個壩子那麼簡單,還有在這裡的原住民們通過他們的歷史,給我們這些有興趣的人一個文創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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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民走後,充滿廢墟感的古村落

“有些東西就是相悖的。如果說迅速地把路都修平了,古村落裡也來了一些人,零零星星地給你送一點像門票一樣小收入,在這裡吃一個野雞什麼的。這個村落可能就變成這些人踐踏掉的東西,那我就會非常不開心。

“你可以說我在愛護這個村落,也可以說愛護白族人留下的東西,但最終是因為我要對我做的事情負責。我是一個挺較真的人。我覺得中國最大的題材之一就是農業農村農民,我也想身體力行地去找到這麼一個點,把我在歐洲、東亞看到的一些好的東西,能夠學個樣子,複製一點點,不敢說完全能夠學到,能夠有一點就好,做個嘗試!

“我是準備在這兒老死的。鳳羽是一個天賜的壩子,這表示我在跟老天爺合作,跟造物主、大自然合作。”

本文根據2019年7月24-26日對封新城的採訪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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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片:杜蘭萍

編導:王可依

文字:王可依

設計:崔鵬家

後期:付小桐

攝像:謝志軍 王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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