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記得，張雪領的每一次出手他們都相信，張雪領一定會出手
本報特派記者 俞任飛 文/攝 發自山東鄆城
在杭州事發地，人們自發獻上鮮花
張雪領山東老家
張雪領山東老家村景
英雄光環後面，站著一個叫張雪領的年輕人：他出身貧寒，卻成為一個創業公司的CEO；他是家中最受疼愛的老么，也是一個3歲男孩的爸爸。
他是萬千到杭州追夢的外地人的一份子，說話還夾著鄉音，已然在杭州紮下根來。
只是這一切，在他29歲的這年戛然而止。
14日深夜，張雪領的靈樞回鄉，天空忽然飄雨，一直到昨天，仍淅淅瀝瀝。
他總是最慷慨的那個
像所有人的支撐
昨天一早，梁健就去了殯儀館，又趕往鄆城醫院，抱著張雪領的家人痛哭不止。12日下午，在大學校友群得知消息到現在，他仍不能釋懷。
他忘不了那個好兄弟“小個子”。梁健是張雪領的大學室友，也是最要好的哥們，他們分享了所有青春期的秘密，一直每週聯繫。2天前，他們7個同學連夜去了張雪領出事的七格渠，幾個人在堤岸邊蹲了2個多小時，都哭得像淚人。
2008年，張雪領考入原山東經濟管理幹部學院，主修物流專業。18歲入學的他，在宿舍6人裡年紀最小，卻又顯得最成熟，“我們平常都愛喊他‘領導’。”梁健說，話不多但做事周到的張雪領，在班上人緣最好。
彼時，三姐已在濟南成家立業。張雪領常拉上幾個家境一般的朋友，上三姐的家吃飯玩鬧。末了，還會背上一箱啤酒，帶回去分給其他同學。儘管家境並不寬裕，他總是最慷慨的那一個，“只要我開口，他貸款都會借給我。”梁健很篤定。
畢業後，“領導”真的成了領導——三年前，張雪領在杭州辭職創業，朋友圈的自我介紹野心滿滿，他要做“全球社區生態服務商”。
梁健和張雪領依然關係密切，兩家人約著每年出遊兩次。出事前一週，他們最後一次聯繫，兩人都辦好了護照，商量著年後帶上父母，去國外好好玩一趟。今年5月，他們還一起去了三亞，行程是張雪領定的，“詳細到我根本不用再去操心，”梁健說。
他像所有人的支撐。
他的妻子張婷婷也說，自己很“不爭氣”，一遇到事情，幫不上張雪領，只會哭。而張雪領自己壓力實在大，會給姐姐打個電話，哭一場。
遭遇家境變故
他還相信“吃虧是福”
前天夜裡，將近零點，人群口中哈出的白氣在寒夜裡升騰，王玉芹躲在後面，等著張雪領的靈車開進村口。出事後，她一直在張家幫忙。她搬來村子逾20年，受了張家不少“恩惠”。張雪領外出旅遊都不忘給她閨女寄來新衣。
在被稱為“水滸故里，好漢之鄉”的鄆城，張家所在的彥張莊村是個大村，人口多時超過三千人。村裡經濟一般，大多務農為生。
走在深冬的村子裡，不少老人對張雪領——張家聰慧勤勵的小兒子有印象：過年回家，他總是愛把車停在村口，“見著鄉親們就問好，一個個親切著呢。”
張家曾經是村裡極為熱鬧興旺的一戶。過去農閒時，兩位老人常在各村行走唱戲，不少戲迷也愛上他家串門。有時，大方的父親會留人一塊吃飯，推杯換盞。
2003年，張父出了車禍，沒了經濟來源，鉅額的醫療費又掏空了家庭積蓄，三姐被迫外出打工，就連找工作時繳納的中介費，還是鄰舍們賣了十幾頭小豬，湊出的錢。但生活並沒有壓垮張雪領。放學回家，他會幫著三姐粘木板；放假了，他跟著同學上鎮裡端上幾天盤子。為了貼補家用，他沒有選擇縣裡最好的公立高中，而是去了願意為他減免學費的一所學校。
有些人的人格，即使身處困頓，依舊熠熠閃光。“他母親難得給他煮兩個雞蛋，他自己吃一個，還要留一個給同學。”在親戚常唸叨的兒時事蹟裡，張雪領總是更願意“吃虧”的那個。
姐姐張玉梅說，弟弟最愛的口頭禪，就是“吃虧是福”。也許從逆境中走過，生活好一些時，他心懷感恩，並且不吝回饋。今年十一假期，他買了1000多元的大閘蟹，父親嗜飲，他又外帶了幾瓶好酒，一路從杭州開車，帶著幾個在外打拼的親戚回鄉團圓。
那也是留在家鄉的父母，最後一次見著這個最親的小兒子。
所有人都相信
他一定會去救人
張雪領離開後，張婷婷守著一家三口曾經的溫馨小屋。她不斷告訴自己，張雪領只是出差了，“以前都是十天半個月，現在才幾天，他總歸是要回來的。”她想守著那些回憶。
所有人的回憶裡，都包含著真誠的溫暖與感傷。他居住的杭州小區樓下夜班保安胡叔記得張雪領。因為，這個年輕人是少數幾個會喊他一聲“胡叔”的小區業主，口氣親切得讓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前一陣子，兩個人閒聊起家常，胡叔隨口提了一嘴，“我女兒快結婚了。”10月結婚當日，他收到了張雪領轉來的199元紅包和一條祝福語音：“祝胡叔女兒新婚快樂，有機會和你喝酒。”
面對傷逝，更多人回憶起那些當時曾震動他們的小事，堂哥說，2017年除夕夜，一家人都在等他吃年夜飯，雪領卻遲遲未到。家人多次給他打電話，他都含糊其辭。百般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在返家途中看到別人車輛拋描，他就將自己的車輛當做牽引車，直到將別人車輛拖到修理點才返回。
他的同事說，自己曾與張雪領一起去重慶出差，沒想到，在飄蕩著火鍋味道的重慶街頭，遇到小偷搶包，張雪領二話不說，立即追了上去。
幾天之內，張雪領的事蹟被人傳詠。同小區的居民向他獻花默哀，幾百名家鄉父老自發迎接靈車返鄉。表彰也接踵而至，浙、魯兩地先後授予他“見義勇為勇士”、“五四青年獎章”和“全省道德模範”，犧牲的張雪領，成了毫無爭議的英雄。
可是，“我想雪領捨己救人的時候，也不會想著成為英雄。”張雪領的大姐說。
所有人都相信，張雪領一定會跳下去救人。和他過去那些平時散發的溫暖，和他過去那些不假思索的義舉一樣，所有人都相信，這個年輕的好人當時看到女孩落難，一定“沒有一點猶豫，完全出於本能”。
只是這一次，張雪領再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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