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曾經有人問我，為什麼韓國叫李承晚部。
90年代末期剛剛興起所謂的“韓流”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屁孩，不大具有審美能力，自然是跟著熱鬧走。有一次用一個破“收錄機”放韓國歌曲的時候，當時還在世的外公突然一聲怒喝：
“你聽的是個啥玩意兒？”
我說韓國的歌。
他說韓國是個啥玩意兒？
我說就是南朝鮮。他回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話，“什麼韓國，那叫李承晚部！”
02
外公是個狠狠的痛扁過“李承晚部”的老志願軍軍人，他是從心眼裡看不起“李承晚部”的。
入朝作戰之初他就知道李承晚部根本不能打，屬於是“一觸即潰”的雜牌軍水平，用他的話說叫做“就沒見過李承晚部的正臉，只見過後腦勺”。他只參加過前四次戰役，第五次戰役的時候已經被抽調到後方去守野戰機場和修岸防工事去了，所以實際上一次防禦戰都沒打過，盡是打一些進攻戰鬥、阻擊戰鬥。他衝山頭的經驗特別豐富，分別衝過美國人的山頭、英國人的山頭、李承晚部的山頭。
衝美國人、英國人的山頭最麻煩，犧牲最大，因為我們這邊缺乏大炮這些重武器。志願軍部隊只能想盡一切辦法拿下來，佯攻、包抄、迂迴，一點一點的敲，一寸一寸的打，慢慢磨才能磨下來。
李承晚部的陣地不一樣。
一聽說對面要是李承晚部，整個戰場上壓抑沉重的氣氛一下子就歡快起來。連長帶著連隊往進攻出發地線一鑽，指導員就帶著另一隊人馬往側翼包抄。這邊連長衝鋒號一吹，大傢伙往前衝一小段，李承晚部往往就各種機槍步槍響成一團，手榴彈噼裡啪啦的扔，連長再帶人退回來慢條斯理的打槍。那邊側翼的指導員一看時間正好，也是衝鋒號吹起來，怎麼熱鬧怎麼打，連長這邊再扛著紅旗發起衝鋒，兩撥人馬輕輕鬆鬆就衝上去了。
迎接他們的往往就是空無一人的陣地。
這時候李承晚部的部隊經常還沒有跑遠，遠遠看著能看到腳後跟撂起來打得屁股啪啪響，丟下一地上好簇新的美械。按照指導員的話說，就是抗戰的時候二狗子的水平。四川長大的外公是解放後才參軍的，根本不知道二狗子是個什麼德性，指導員給他解釋，抗戰的時候日本人根本就不敢把好槍給二狗子用，否則轉眼就送給了八路軍。
到此為止，這一切都還是僅僅對李承晚部戰鬥力的鄙視，算不上稀罕，比李承晚部戰鬥力還不如的部隊多了。
03
佔領漢城戰役打響的時候，外公終於吃到了李承晚部的硬茬。
那天早早就得到情報，對面是李承晚部的部隊，連隊的氣氛顯得很放鬆。身為司務長的外公帶著炊事班的在做好吃的，等著連隊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戰鬥回來好好吃一頓，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硬仗。做好了午飯，左等右等等不到回撤的連隊，心裡開始有點慌，該不是情報有誤，撞上的是美軍吧？
好不容易等來的是灰頭土臉的連隊通訊員。
通訊員說今天的二狗子不好打，連長讓把飯送到前線去，剛剛佔領了陣地，二狗子拼了命的往上反撲。外公只好把飯菜都裝進幾個帆布背囊，帶著炊事班的人去前線送飯。剛剛跑到一個破廟附近，敵人的炮火就過來了。
李承晚部的炮火一直都比志願軍的強，105榴炮、75山炮多得是，倒也不足為奇。外公帶著炊事班往破廟裡面躲，剛跑進去，一顆105榴彈正正的就砸在破廟的房樑上，一聲巨響，整個廟都塌了下來。
外公說，當時他就在神龕旁邊一個過道里面，很窄，他想臥倒在地上，背上背囊裡面一口鋁鍋裝著菜，結結實實的卡在了兩堵牆中間，把他整個人都吊著撲不下去。他心想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扭頭一看，嘿，破廟的房梁剛好就砸在了鋁鍋上面，一鍋炒好的菜連菜帶油湯湯水水的潑了他一身。
要不是鋁鍋卡住，那個房梁剛好砸他身上。
除了損失了一鍋菜，整個炊事班連他在內最多擦破了點皮，一路貓著腰跑上陣地也沒有再挨炮火。敵人反衝擊的方向，一定是他們自己陣地的後側，防禦不會做得太好，幾個火力點佈置也是針對志願軍這邊的，打反衝擊根本使不上勁。 連隊面向這個方向打李承晚部的反衝擊很吃虧，損失了好幾個同志，連長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過好在李承晚部已經停止了反撲，好像是徹底放棄了這個陣地。
連長被這群突然冒出來的戰鬥意志頑強的二狗子打得有點發懵，疑神疑鬼的，不敢在敵人的陣地裡久留，帶著連隊向著敵人撤退的方向武裝偵察。好不容易冒著炮火送上來的飯菜，也只是被草草的吃了幾口，連隊的人都有點不知所措。
難道今天二狗子吃錯藥了？
最疑惑的還是被一口鋁鍋救了性命的外公，他叫炊事班自己回去做飯，抱著自己的“波波沙”跟著連隊去武裝偵察，然後就看到了他整個抗美援朝作戰生涯最震撼的一幕。
04
我們今天看佔領漢城的歷史，最多看到這麼幾句輕飄飄的話：美、韓軍隊在潰逃撤出漢城的過程中進行了有組織的破壞。
站在現場的外公看到的是整個熊熊燃燒的村莊。
以及滿地散落的屍體。
有些屍體還保持著從燃燒的房子裡面往外爬的姿勢，不久就被燒塌的房屋倒下來埋住了。有個女人被用刺刀釘在自己家的牆上，不知道是死是活，外公跟戰友把她放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死了，臉上被刺刀劃得稀爛，連具體年齡都看不出來。村子中間的泥地上面有一些小孩子的屍體，當時我的大姨已經四歲多了，當了父親的外公無論如何也不敢去碰那些屍體，本來就思念孩子的他不知道去搬動那些幼小的屍體，他能不能受得了。
原來這群二狗子發了瘋一樣的爆發出這麼強的戰鬥意志，僅僅是為了進行一場針對自己國民的屠殺而已。
這次遭遇讓外公徹底從靈魂上看不起李承晚部。
類似的事件，屠殺、未經審判的殺害、集中營、政治迫害、常有的軍人搶劫強姦、堅壁清野、虐殺戰俘、殘害持不同政見者，絕不僅有這麼一件而已，這一點連韓國人自己都承認。韓國電影《太極旗飄揚》儘管是一部給自己臉上貼金的電影，對這些情節也是有所涉及的。
外公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要莫名其妙屠殺一個村子，還拼死擋住志願軍也要把這種滅絕人性的事情做完做“漂亮”。註定擋不住志願軍的攻勢，為什麼要幹這種根本就沒有意義的事情呢？這一個小小的村子又能夠對志願軍產生多大的戰略價值呢？毀了它真的就能對戰局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幫助嗎？
我也無法理解。
可能是對自己國民生命的漠視，可能是殘忍成性，可能僅僅是為了討上司的歡心，甚至可能是滅亡之前的瘋狂，他們選擇了拼死也要殘害自己無辜的國民。
我不敢去猜他們的動機，我沒那麼變態。
05
這些村民的血就這麼流進了漢城郊外的黃土裡，不知道能不能生根發芽，長出什麼東西來。
這個地方現在叫首爾。
我當然知道現在的韓國不是什麼“李承晚部”，李承晚本人的結局也不是很好，他最終亡命夏威夷並死在異國他鄉。
外公的晚年，中國和韓國正式建交，新聞裡開始頻繁出現“韓國”這個字眼，每次聽到這個字眼的時候，外公總是要從鼻孔裡嗤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而我認為，如果只有“一小部分”中國網民認為韓國國家形象差的話，對於那個村子、那些往燃燒的房屋外面爬的屍體、那個被刺刀釘在牆上的女人、那些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小孩子，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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