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被称为拥有亚洲艺术藏品最多的博物馆，如今它有超过一万八千件收藏，不乏享誉世界的精品。博物馆分为南亚、西亚和波斯地区、东南亚、喜马拉雅和藏传佛教地区、中国、韩国、日本等七个展厅，系统地展示整个亚洲地区的艺术和文化。

这座博物馆是旧金山的一大骄傲，而这个骄傲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布伦戴奇。可以说，没有布伦戴奇，就没有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尽管布伦戴奇已经去世四十余年，但直到今天，这家博物馆仍然处处留下他的烙印。博物馆中最重要、最著名的藏品，几乎全部来自这位传奇一般的美国人。

布伦戴奇是成功的大商人，资产以千万美元计；是成功的运动员，多次站在领奖台上；是体育活动家，长年担任国际奥委会主席；也是收藏家，终其一生，收藏有七千七百多件文物。

（一）以老板的身份参赛

1887年9月28日，艾弗里·布伦戴奇(Avery Brundage) 出生于美国底特律，他的父亲是一位石匠。五岁时，他的家搬到芝加哥，之后很快父母就离婚了。

1909年，布伦戴奇毕业于伊利诺伊大学厄本那香槟分校的土木工程专业。大学毕业六年后，他建立了布伦戴奇建筑公司，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公司，为他带来了滚滚财源。1927年时，他的净资产已经达到了一百万美元。

从大学时期开始，布伦戴奇就是一位出色的运动员。他非常喜爱田径运动，在毕业那年拿到了十大高校联盟的铁饼冠军。1912年，他参加了在斯德哥尔摩举行的第五届奥运会，获五项全能第五名。他分别于1914、1916和1918年

1916年10月1日《THE WORLD MAGAZINE》封面田径运动员

他在体育竞赛上的成功使他顺利进入体育事业，转型为体育管理者。在之后很多年，他不但是公司老板，还是各种体育组织的领头人。他曾担任手球协会主席、美国业余田径联盟主席和泛美运动组织主席，1929-1953年间，他是美国奥委会主席，曾作为美国代表团团长参加1932年和1936年奥运会。

1952年7月16日，布伦戴奇当选为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第五任主席，这个时候他已经六十五岁，但他的事业——不管是体育管理还是他的生意、他的收藏活动——都蒸蒸日上。一直到1972年日本札幌冬奥会之后，他才辞职退休，转而担任国际奥委会名誉主席。

作为奥运会主席，他是因强硬、保守甚至充满偏见（尽管他坚称体育应当和政治分开）而充满争议的人物，被称为“刚愎自用的理想主义者”。不过这些不是本文的主要讨论内容，

（二）布伦戴奇的中国艺术藏品

1955年，美国乔治·威廉姆斯大学法律系授予已经身为国际奥委会主席的布伦戴奇名誉博士称号，在仪式上，他被介绍为工程师、建筑公司负责人、技术发展组织主席和数家大旅馆的所有者，以及艺术爱好者。

随着布伦戴奇的去世，也许前面的那些称号已经逐渐失去意义，但每当人们走进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就会强烈感受到，布伦戴奇在这间博物馆中无处不在。他作为艺术爱好者的身份，在时间的冲刷下反而愈来愈闪亮。

在中国，四羊方尊和司母戊鼎尽人皆知。谈到流散海外的那些著名青铜器，一定会提到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的小臣艅犀尊，它是中国古代青铜器的瑰宝，曾荣登许多有关青铜器的书刊封面，它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的标志。在博物馆网站上，它占有显眼位置。因为名气太大，博物馆围绕它开发了许多文创产品，包括玩偶、书包和抱枕。据说这是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唯一一件开发有系列文创产品的自家藏品。

这件犀尊栩栩如生，从生有两角来看，它也许和苏门答腊犀有一些关系。这只犀牛体型敦实，把容器的实用功能和犀牛粗壮稳重的造型结合在一起。它原本出土于山东梁山，辗转流落到美国。1952年，这件犀尊首次由策展人阿奇博尔德·吉布森·温雷公开，他曾担任收藏有大量中国珍贵青铜器的佛利尔美术馆馆长。而犀尊正是布伦戴奇在那一年从中国古董商戴福保那里购得的，布伦戴奇曾私下说：“那只犀牛尊花了我五辆凯迪拉克车的钱呢”，总金额大约两万美元。如今，这只犀尊被称为“独一无二的”，因为以犀牛为造型的商周青铜器只有这一件，更何况它的铭文还记录着商王帝辛征东夷的历史。

布伦戴奇的亚洲艺术收藏开始得比较晚。大约五十岁时，布伦戴奇才对中国艺术品产生兴趣。1936年，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在伦敦百灵顿大屋（Burlington House）举办“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International Exhibition of Chinese Art），这是中国第一次将国有艺术文物以官方渠道正式送到国外展出，恐怕也是迄今为止在欧洲举行的最大规模中国艺术展。尽管它名义上的举办原因是增进中英关系，不过更直接的原因是为1935年11月28日的英王和王后银婚纪念日添色，因此它的展期是1935年11月至1936年3月。

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展厅照片

这次展会盛况空前，展品之精令人瞠目结舌。当时的故宫博物院提供了包括玉器、青铜器、陶瓷、书画、雕塑在内的735件藏品，中国总共送去千件文物。此外欧美和日本的公私收藏者还提供了两千多件珍贵文物，把这场展会变成了各国掠夺中国文物成就的大展览。在上图中，我们可以看到由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送去参展的

这次展览吸引了英王乔治与王后、罗马尼亚加罗国王、普鲁士腓德烈克王子和瑞典王储等前来参观，观众总人数多达42万，单是展览图录就卖出了超过10万份。在这42万观众中，有一位身份比较特殊，他就是美国奥委会主席布伦戴奇。当时他正代表美国参加193年2月在德国加米施-帕滕基兴举行的冬季奥运会。在伦敦停留时，恰逢这个规模盛大的中国古代艺术展。这位体育活动家的中国情结被打开了。三十五年后他回忆说，“我们花了一周的时间看展览，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停止过对中国艺术的迷恋。”实际上，他陆续购入了在这次展会上展示过的六十余件私人收藏文物。

从此以后，布伦戴奇就“转型”成一位中国文物收藏家。收藏相当靡费金钱，布伦戴奇曾说：“

布伦戴奇特别喜爱中国古代青铜器，也许因为他还有工程师的身份，他迷恋于这种复杂的设计、卓越的工艺以及原始的灵性。他开始阅读大量相关图书，钻研亚洲艺术和考古学，频繁地和收藏家、学者以及文物商人联系。他的青铜器收藏中，除了小臣艅犀尊以外，还有追簋和周公东征方鼎等重要藏品。

追簋，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藏，西周晚期

周公东征方鼎，军阀党玉琨在陕西宝鸡戴家湾盗掘出土

作为一位中国艺术爱好者，而非中国文化研究者，布伦戴奇的收藏活动有一些比较明显的特点。首先，他并不是一位专精者，他的

明代天顺朝携琴出行图梅瓶，江西景德镇

北宋牡丹瓷枕（1100-1126）

“万寿”瓷盘，康熙年间

北魏青铜鎏金佛像（472）

北魏佛像（533），西魏佛造像碑（549），唐代佛像（675）

其次，他是作为爱好者、商人而不是研究者或文化学者的身份来收集文物的。他和古董商保持了长期而稳定的关系，靠他们来收购文物。如果说他对自己的藏品所反映的历史有一些认识的话，那么这些认识可能主要来自贩售它的古董商人。他几乎没有对手中这些宝贵文物作出任何有意义的研究，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来到过中国。他所关注的仅仅是这些文物的外部造型，对于它们的文化内涵，那是布伦戴奇不关心也不了解的领域。

布伦戴奇收藏的标准是合乎他的审美要求，这使他敢于购置“新奇特”的古文物。他曾经购买一套八件陶砖，砖面上雕刻着狮子和跳舞的胡人等图案。当时的学者认为它们看起来很像赝品。直到1979年中国发表了有关的论文，这些花纹陶砖才被肯定为真品。原来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这些唐砖被大量盗掘后卖到美国。不过，与其说这表现出布伦戴奇的鉴别能力，不如说反映出他的审美眼光。

舞人浮雕砖，狮子砖，河南安阳修定寺唐塔出土

对于中国文物收藏来说，“美”的标准未必能够保持收藏质量。收藏过程中不但需要审美判断力，还需要相当丰富的专业知识。布伦戴奇收藏了约一千二百件(包括少数可能是印度的)玉器，包括良渚文化的玉琮、汉代的龙形玉佩。尽管有一部分玉器藏品确实到代，但也有不少是仿制周、汉时期的古玉，大约出自清代、民国时期的工匠之手。布伦戴奇是由于这些仿玉造型奇特有趣而收入囊中，或是发生了误判，就不得而知了。

战国龙形璜

商代玉器，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藏

商代玉器，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藏

（三）布伦戴奇：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的支柱

布伦戴奇庞大收藏的去处，正是在美国享有盛名的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撑起了这家博物馆的核心组成部分就是当初布伦戴奇的丰富亚洲艺术藏品。

1959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大名鼎鼎的收藏家布伦戴奇在这一年同意向旧金山市捐赠一部分亚洲艺术收藏，前提是旧金山为此建立一座博物馆。第二年，旧金山市特意发行了两百七十二万五千美元债券来购买藏品和建立博物馆。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1966年6月11日，博物馆建成并对外开放。布伦戴奇感到非常满意，他声称希望自己的这一部分藏品能够帮助旧金山和湾区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亚洲文化中心之一。很多年后，这家博物馆确实成为在美国举足轻重的亚洲文化展示基地。之后布伦戴奇继续把自己的藏品捐赠给旧金山市，虽然他出生在底特律，生活在芝加哥。

旧金山

1973年，这座博物馆正式更名为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布伦戴奇去世以后，他剩余的亚洲艺术藏品也留给了旧金山。他的收藏未免太庞大了，在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内收藏的一万八千件藏品中，有超过七千七百件来自布伦戴奇，而且是这家博物馆的精华部分。如果没有布伦戴奇，我们难以想象这家博物馆会是什么样子。

旧金山只是布伦戴奇人生旅程中的一个小站。1971年，布伦戴奇决定国际奥委会主席离任之后移居对他青睐有加的德国。他和一位比他小48岁的联邦德国公主结婚，定居在慕尼黑附近的加尔米施·帕藤基兴，这里正是1936年冬季奥运会的举办地。1975年5月7日，布伦戴奇病逝。

布伦戴奇已经去世，但他的宝物还在流传。2003年3月20日，转移到市政中心的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向公众开放，青铜器、玉器、佛像依旧在灯光之下焕发光彩，诉说着遥远的中国古代，以及过去的布伦戴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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