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微笑”與禪門公案:怎樣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哲學謎語

禪宗以心領神會、超語言、超邏輯、超儀式的“以心傳心”的方式傳承。從流傳下來的禪宗資料看,它的史實中充滿了心靈感應式的人造迷宮;從思想演繹的過程看,又像是哲學謎語,因為禪宗告訴後人的不是歷史,而是智慧。最高的智慧是不用也根本不能用語言傳達的,只能靠心靈的領悟。因此“佛陀拈花,迦葉微笑”就成為禪宗的典範“公案”。

公案,本意為官府中判決的案例。禪宗的“公案”,是禪宗為追求真理、體悟生命意義而創造出的最獨特的思想形式。禪宗將歷代高僧的言行記錄下來,作為坐禪者修行的思考參照。這種言行記錄猶如威嚴的佈告,又可供研究、啟發思想,作為後代依憑的法式,故稱“公案”。

“禪機”指的是機鋒峭峻的禪林用語。“機”指契合真理的機樞,激發心靈頓悟的作用;“鋒”指禪林用語活用靈變的敏捷銳利。禪師教授弟子時常以禪機來展示自己的境界或考驗啟迪對方。

“拈花微笑”與禪門公案:怎樣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哲學謎語

禪機一般是非邏輯性話語,遠離人的直接經驗。禪宗認為,禪語機鋒是人們領悟佛法最好的途徑。禪宗“公案”的總數一般認為有1700個,實際未必有那麼多,許多是重複的,或無多大的價值。

通常所用的有500多個。這可以說很多,也可以說很少,但對於禪而言是無關緊要的。很多人針對“公案”的數量對禪進行研究,其結果是禪消失了。

歷史上,大慧禪師曾把其師圓悟的一百餘則“公案”燒掉了,不願為此再操心思。可想而知,歷代高僧不知燒掉了多少“公案”

禪宗文獻的顯著特徵,是具有強烈的批判精神,深刻至極,發人深省,鋒芒邊際善惡皆在,正是“聞佛語如聞冤家語”,每每震撼人心。禪要人悟到的,正是對生命之謎的解答。

“拈花微笑”與禪門公案:怎樣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哲學謎語

禪的一個哲學源頭是莊子。莊子對人生命的體認,從慾望束縛中、從虛偽文明的桎梏中解放出來,獲得心靈自由與和諧,恢復生命的本真。

唐、宋、元幾百年興亡輪轉,爭鬥殺戮,人生命成長之艱難,而殺人如麻之輕易;朱樓初起,冠蓋如雲,笑語歡聲,轉瞬間繁華夢斷,哀鴻遍野,鬼哭神

慟,而人們卻非要到“了悟殘山夢最真”時才得以醒悟。人類何時徹悟?對於某一個個體生命,不必等到繁華浮榮的盡頭。禪給人的就是當下徹悟,而且是徹悟到底,徹悟到根本,徹悟到究竟。一到此境界,倒是非常平易自然的了。

哲學謎語怎樣猜?看幾則公案。

“拈花微笑”與禪門公案:怎樣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哲學謎語

“體露金風”:有一位僧人問雲門禪師“樹凋葉落時如何”?

如果我們按照佛教教義回答,可以答作“寂滅為樂”。這在佛教是合格的,在禪宗是不及格的。因有一般邏輯的存在,禪意就消失了。

當時雲門禪師答道:“體露金風”

“體露金風”完全是禪宗的、中國的。要徹悟人生,了悟生命,應當也只有把身體顯露於大自然中,文明其精神,必野蠻其體魄。文明即產生於人對於大自然的接觸、感激。身體髮膚脫離了與大自然風霜雪雨的觸碰、相依,生命之火也就要慢慢熄滅。

現代人的生活有了太多的物質保護,複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地步,精細無比的化妝術、美容術等等,以及氾濫成災的藝術、理論、經驗、信息,這一切都將人與大自然隔離開了。

由於人被過多的技術所保護,日益脫離與自然界風霜雪雨的直接接觸,生命的原始性,與自然接觸而培育出的感知、感受能力以及由此產生的對生命的體驗,就越發萎縮了,對生命感悟的智慧就喪失了。

所以,人類智慧的源泉,也是來自於人與大自然的親密接觸。“迴歸大自然”,正是人類生命意識深處發出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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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領布衫”:有僧人問趙州從諗禪師“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如果我們答:“一歸於無”,已很有深意了。但若在禪,還是不及格。

趙州從諗禪師答道“我在春州,作一領布衫。重七斤。”古人論詩,說“詩無達詁”,而真正徹底的“無達詁”者,是禪。

禪悟的心解有三條妙諦:一是“涵蓋乾坤”,禪理鋪天蓋地,無所不包,又無以為包;二是“截斷眾流”,即切斷習慣性思維,掃盡文字形成的俗見,突破習慣思維的束縛,解除自己對自己心的束縛;三是“隨波逐流”,根據具體個人的經驗和具體的情境,也就是學禪人的根器特點,巧施方便,不拘一格。

這類公案在禪宗經典中有很多記載,若按一般邏輯看來則千奇百怪、五彩繽紛。

可以看出,禪的回答往往是極其簡潔明瞭,一切自然而且是瞬間的流淌,如電光石火,稍縱即逝。如“一領布衫”回答“萬物歸一”的“一”,是簡明的、親切的、自然的、當下的,如無所悟,禪即消失。

當我們在百千道理中迷亂不得其解,終於思透想開時,那個“一”該有深邃省思,就不會歸於無。趙州禪師一領撥千鈞的“一領布衫”,是引領悟者不必執著於這領布衫,不妨輕輕拋去。將萬千道理歸於“一領布衫重七斤”,真理就是如此樸實無華地昭示,世界就是如此親切地存在。

“拈花微笑”與禪門公案:怎樣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哲學謎語

“對一說”:有僧人問雲門禪師“如何是一代時教”?雲門禪師答道:“對一說”。

“一代時教”指釋迦牟尼成道之後宣講的佛法,但佛法並非現成的答案。對生命的體悟,對人生的認識,是沒有一個圓滿答案的。禪捕捉流動的生命感受,讓人即時體驗生的大樂,超越世俗感官的喜悅。對這種領悟的心解,猶如山歌對唱,是生命哲學之歌的對唱。

人接受世間的教育,書上怎麼說你必須怎麼說;上司怎麼說你必須順著說;聖賢怎麼說,你也得怎麼說,生命的鮮活機動,全部被扼殺在這“跟著說”當中了。

現成的、已有的、圓滿的答案,同時就是問題。宇宙的存在,生命的存在,其本身就充滿了未知的變化,充滿了否定和否定之否定,越是世俗間完美的答案、精確的答案,越有更大的疑惑。

當你面對時,必須擊打開來,對沖開來,要你自己來“對一說”生命是與自然對話,你的生命要與你置身的自然對話,猶如風搖楊柳,是風與柳的對話;鳥語花香,是鳥與春意、花與陽光的對話。你的生命、你的感悟、你的追求,發自本心,你就要說你的。

“拈花微笑”與禪門公案:怎樣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哲學謎語

如果跟著書本、聖賢,正好他說東來你說西;他說南轅,你講北轍;他說三皇五帝,你說日月星辰“對一說”就有了你,你就有了生命的流動;“跟著說”,就不見了你,不在了你的生命之機。

生命的存在是陰陽相對的舞動,而不是如影隨形的被動。一個“對”,指向的是生命流動、萬物變化的生機。如以手指月,我們要從手指看向月亮,而不能只看到手指,沒有看到月亮。這也是禪悟的玄妙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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