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文藝特質的女孩子,內心如此相似

三毛:文藝特質的女孩子,內心如此相似

一直記得91年的那個冬天。

那天飄著雪,我正在宿舍裡睡懶覺。我的舍友匆匆跑進來告訴我:三毛去世了,你知道嗎?是自殺。她跑得氣喘吁吁,聲音裡是抑制不住的驚訝和難過。我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感覺心口忽然疼痛了一下。

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因為宿舍的床頭,還放著她的《雨季不再來》》《撒哈拉沙漠》《夢裡花落知多少》,那個瀟灑隨性的女子,那個失去最愛仍然勇敢明媚的女子,是當時的我心心念唸的偶像。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自殺了?我整個少女時代的精神信仰就是她。浪跡天涯、率真灑脫、溫暖有趣,哪怕蹲在最貧瘠的廢墟上,也能搖曳出最奪目的花兒。

可是,她就這麼死去了。

我的舍友說了一句話,我至今依然記得,她說:原來她活得這麼累,都怪我們這些凡人,把她捧得太高了,她哪有那麼瀟灑啊?

對啊,在我們凡人的心中,她怎麼可以自殺呢?這是最逃避現實的一種姿態啊,她怎麼可以這麼死去?她不是應該活到她說的那種境界嗎?

就像她說的:“如果有來生,我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恆,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一半灑落蔭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

讀這些句子的時候,我心目中的她,應該安詳,應該永恆,應該飛揚,應該沐浴陽光,就是不該這麼用一根絲襪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沒有留下遺書,就這樣給了我們一個瞠目結舌的結束生命的方式。

從那天開始,我忽然感覺我以前看到的關於她的那些故事片段在眼前奇妙地串聯起來:

她學不會數學而被老師羞辱,從而自閉;她心理障礙嚴重的時候,割腕自殺過;她自己跑到墓地邊去看書;她為德國初戀的“死”而吞下一把藥片;她寫過悲傷愁緒籠罩的《霧》……

那一天,就在那一天,我還忽然想起之前看過她的一個句子,曾經和舍友無數次討論過的那句唯美而憂傷的極致感受:“因為幸福滿溢,我怕得悲傷。”

那個冬天,我心中的信仰坍塌了,我卻覺得以當年的我的智商,竟然多多少少地理解了她——她那些瀟灑的活法,也許是在撫慰她不安而自閉的過往,等她看過並享受過這個世間所有的情愫和味道,她就可以離去了。

三毛:文藝特質的女孩子,內心如此相似

“我不喜歡說話卻每天說最多的話,我不喜歡笑卻總笑個不停,身邊的每個人都說我的生活好快樂,於是我也就認為自己真的快樂。可是為什麼我會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為什麼在人群中看到個相似的背影就難過,看見秋天樹木瘋狂地掉葉子我就忘記了說話,看見天色漸晚路上暖黃色的燈火就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方向……”

我長大了,再讀她的文字,眼光掠過之處,會驚奇地發現文藝特質的女孩子,內心的感受竟然都是如此的相似。

我們有優雅安靜的外在,我們的心裡卻住滿了無數跳脫的精靈。很多深夜,僅僅因為暗沉沉的夜空,就會忍不住一陣陣地憂傷;一朵花兒無非被一陣風兒吹落,就會引來無端的心顫;春天來臨的時候,搖搖裙裾,就幻想那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所有的眼光都在聚焦自己;時常在各種角色中變幻自如,心裡住著天使,也住著小魔鬼……

所以,我理解三毛的生活,也理解她的愛情,不會無端猜測荷西對她的愛是否如她描繪的那樣痴情長情。因為,愛情只是眾多文藝女人體質中的一個小小的分支,就像一個小孩子拿起魔棒,想在畫布上怎麼塗抹就怎麼塗抹,只要與我心中的願望接近,只要我願意。

於是,她豁達,包容,荷西愛上了另一個女孩子,她可以做出“要不要我回臺灣一年,請他們兩個在生活上相處一陣,如果他們美滿,那我就自尋生路。一旦他們因為了解而分開,只要先生一個電報,我就飛回去,我還是要他”的選擇,更甚至,提出“三個人一同接納觀念,親愛相處,那就三個人同時下決心做好親密朋友……真誠相待,不分彼此。”

於是,她糾結,執念,一個廣告師和她相愛,因為職業關係要接觸各種美麗的模特兒,她又可以直白地告訴他:”假如咱們結了婚,我是不能忍受日子在不時失掉你的驚駭旁邊的。”

於是,她瀟灑,超脫,傷痛之後仍舊可以熾熱地去愛,在給王洛賓的信中這樣說:“我不要稱呼你老師,我們是一種沒有年齡的人,一般世俗的觀念拘束不了你也拘束不了我,尊敬與愛,並不在一個稱呼上,我也不認為你的心已經老了……我回來了,閉上眼睛,全是你的影子……你無法要求我不愛你,在這一點上,我是自由的。”

這很奇怪嗎?不奇怪,因為她是三毛。

為什麼要用滾滾紅塵裡的俗世戒律來做一個框定。

很多很多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子的,程度不同而已————這世界上的事,程度高了是驚世駭俗的天才,程度低了是芸芸眾生裡的普通人。

三毛:文藝特質的女孩子,內心如此相似

其實,看三毛,我常常想起毛姆筆下的那個主人公克里斯特蘭,那種遊走他鄉追尋夢想的驚世範兒,帶著一種天然的瀟灑決絕,塵世間的溫柔富貴在他們眼裡無非是一個必經的驛站,該放下就放下了。

毛姆的那段剖析我看過無數遍:“我總覺得有些人沒有出生在正確的地方。偶然的命運將他們丟在了特定的環境裡,但他們總是對不知在何處的家鄉戀戀不忘。他們是生身之地的過客……對生平僅見的環境毫無感情。也許正是這種疏離感推動他們遠走高飛,去尋找某些永恆的東西,某片能讓他們眷戀的土地……有時候,人會偶爾造訪一個地方,卻神秘地感受到這裡就是他的歸宿。這裡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故鄉,儘管周邊的環境他從未見過,儘管當地的居民他素未謀面,他卻願意安頓下來,彷彿這些都是他生來便熟知的……”

三毛也有這種特質,所以她可以隨時行走,隨時流浪,隨時天涯海角。但她用溫暖有趣作為外包裝,把疏離氣質避開,成功地矇蔽了我們。

這種神秘的文藝氣息遠遠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儘管我們的體內也常常湧動幾絲文藝的波濤,但必須承認:我們永遠成不了三毛,更成不了克里斯特蘭,遠方之於我們來說,無非是凡俗生活喘息間歇所向往的一方天空,你卻永遠邁不出那臨門一腳,你被世俗牽絆著,你其實一點都不想逃離。

於是,夢中的橄欖樹,漫天黃沙的撒哈拉,哭泣的駱駝,浪跡天涯的步履,月亮與六便士,僅剩月亮的軀殼在你的身體裡慵懶地居住過。

而三毛,一生都在行走。她的一生都在撫慰自己,她有很多很多的創痛,很多很多的不安,她有無處安放的靈魂,選擇了行走作為最終的逃避。但天涯漫漫,能躲到何處?即使裝作若無其事的瀟灑,總有一天會放下。

她的自殺,其實就是另一種自由的極致。

我已經長到了寵辱不驚的年齡,所以不管看到什麼樣的評價,說她矯情,說她人格分裂,說她自戀,我都會微微一笑,依舊喜歡她,喜歡她把眼淚和陰鬱擦乾只展露笑容的灑脫,因為我們就是縮小版的她——生而為人,生而為一個文藝女人,沒有幾分傻傻的矯情自戀,沒有虛實交錯的幻境人生,該是多麼無趣?她願意營造溫暖營造愛戀給我們看,願意穿過山川湖泊,向囿於晝夜和廚房的我們撒來漫天星光,不是很好嗎?

三毛,我理解你,就如理解我自己。

三毛:文藝特質的女孩子,內心如此相似

冰兒,70後,副刊編輯,熱愛文學,崇尚簡單。


分享到:


相關文章: